《酉陽雜俎·物革卷》-物之奇變

一

咨議朱景玄見鮑容說，陳司徒在揚州，時東市塔影忽倒。老人言，海影翻則如此。

諮議參軍朱景玄聽鮑溶說，陳司徒當年鎮揚州，東市的塔忽然倒懸了過來，塔尖拄地，塔基朝天。故老傳說，海影翻倒就會出現這種現象。

• 咨議：諮議參軍。唐朝時只王府（親王府）置此職官，相當於參謀，正五品上。
• 朱景玄：江蘇蘇州人，年齡稍長於段成式，官至太子諭德（正四品下），有名作《唐朝名畫錄》（《唐畫斷》）傳世。
• 鮑容：鮑溶，唐憲宗元和四年進士，中唐詩人，屬於當時二、三流大V，現存詩近兩百首，唐宋文人圈子頗推崇其作品，今卻鮮見研究者。鮑溶沒能考上公務員（吏部銓選），終生未得授官，只作過幾個封疆大吏的幕僚，工作不穩定，收入也一般，拼了命在帝都（長安）、魔都（洛陽）買了房子，手裡就沒什麼錢了，飄零薄宦，最終客死三川。鮑溶的經歷告訴我們：為了工作居無定所，買了房子也白扯。
• 陳司徒：可能指浙東觀察使、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觀察使陳少游。唐德宗「四王二帝之亂」，有人指控陳少游通敵，陳驚懼而死。

二

崔玄亮常侍在洛中，常步沙岸，得一石子，大如雞卵，黑潤可愛，玩之。行一里余，砉然而破，有鳥大如巧婦飛去。

散騎常侍崔玄亮在洛陽，有一回散步撿了個石頭，雞蛋大小，烏黑光潤，看起來很好玩的樣子，崔玄亮玩了一里地，石頭呼啦一聲給他玩裂了，有鳥大如鷦鷯，從中飛出，冥然而逝。

• 崔玄亮：段成式的太常寺前輩，曾任太常少卿、諫議大夫、右散騎常侍，後出為虢州刺史。
• 巧婦：鷦鷯[jiāo liáo]（Troglodytes troglodytes），一種外形圓滾滾，長得像肉丸子的常見小鳥，體型嬌小，靈活矯捷，不大怕人。這種鳥雖然小不點，但是非常驕傲，非常能撅腚（討厭啦~那是倫家的尾巴！），很好辨認。

三

唐朝有個姓南的舉人，一手斫魚片的功夫聞名遐邇。

他每每將魚架起，引刀削斫，賓客眼花繚亂之際，一尾大魚頃刻見骨。碟子委積的魚片，落如雪，疊似紗，浮水不沉，風吹可起，的是「薄如蟬翼」。

南舉人憑此絕技，博得好大名聲，凡雅集酒會，主人必千方百計請他到場，以壯觀瞻。

這一日，南舉人應邀出席盛宴。主人殷殷相求，請他務必露上一手，南舉人欣然同意。

滿座登時鴉雀無聲，所有人停箸按盞，望向款步登場的膾魚大師。

請開始你的表演！

他儀式般緩緩執起膾刀，猝然發動，漫手疾削，在肉眼難辨的奇異高速中，刀柄細小的鸞鈴嘩啦啦響成一線，雪花般的魚片躍向空中，連成一串兒，劃著美妙的弧線準確落盞，觀眾們發出低低驚嘆。忽然雷霆大震，暴雨傾盆，所有魚片騰飛而起，化為蝴蝶，穿過華麗的筵席，和目瞪口呆的食客，翩然飛去。

南舉人望著雨幕怔忡良久，長嘆一聲，折刀棄地。

從此，再也沒人見過他斫魚。

進士段碩常識南孝廉者，善斫鱠。縠薄絲縷，輕可吹起，操刀向捷，若合節奏。因會客衒技，先起魚架之，忽暴風雨，雷震一聲，鱠悉化為蝴蝶飛去。南驚懼，遂折刀，誓不復作。

• 孝廉：舉人的世俗稱呼。
• 縠：起皺的薄紗，此處形容魚片之薄。

唐人斫魚刀法，及中國人吃魚片歷史和講究，請見：古卷食遺——魚片的藝術

四

開成末，河陽黃魚池冰作花如纈。

開成末年，河南河陽的黃魚池結冰，冰紋華美規律，俯視宛若錦繡。

• 開成：唐文宗年號，836-840年，段成式的34-38歲。
• 河陽：今河南孟州一帶。
• 纈：有花紋的絲織品。

五

河陽城南百姓王氏，庄有小池，池邊巨柳數株。開成末，葉落池中，旋化為魚，大小如葉，食之無味。至冬，其家有官事。

唐文宗開成末年，河南孟州城南，百姓王氏莊上，柳葉落入池塘，悉化為魚，大小如柳葉，食之無味。其年冬，王家惹上了官司。

六

婺州僧清簡，家園蔓菁，忽變為蓮。

婺州有個僧人生活清簡，園子種的大頭菜，忽然全變成了蓮花。

• 婺州：浙江金華。
• 清簡：不詳，或指生活清簡，或此僧人法號清簡。
• 蔓菁：蕪菁，俗稱大頭菜，長得像蘿蔔，其實是芸薹屬，白菜的親戚。白菜：「這是咱們家孩子嘛？隔壁老蘿家的吧？」一般認為如今的大白菜即是小白菜和蕪菁的愛情結晶，是這二位雜交培育出來的物種，身材隨蕪菁，長相隨小白菜。蔬菜匱乏時代，蕪菁曾是中國人餐桌的常見食材，饑荒年月，可以代糧，近代吃得少了，有時還能在腌菜鋪子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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