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著母親也不失為一種幸福
「兒砸,媽媽後背疼,幫我拔一下罐好不好?」
有次周末我回到家,吃完晚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母親突然讓我給她拔罐。
我的母親為了減少身體的疼痛,自己買了空氣拔罐器,平時都是自己處理,這一次似乎是夠不著的地方,平時我也不在,所以只能放著不管。
我覺得沒什麼,就坐到母親旁邊,給她拔罐。
那拔罐器是通過物理的方式抽出玻璃罐里的空氣,用一根塑料管和空氣泵就能輕鬆的完成拔罐。
以前母親從來不讓我幫忙,每次拔罐的時候總會避開我,所以這次是第一次幫她拔罐。
我本以為拔罐是一件痛並快樂的事,可當我給母親拔罐的時候,心卻在滴血。
十分鐘以後我檢查母親那拔罐的位置,發現密密麻麻的水泡出現在母親的皮膚上。
我不可置信的張開了嘴巴,發現那水泡大多泛著暗紅色,裡面似乎蘊含著暗黑的膿血。
「媽,你怎麼了?」
母親逞強的笑著,說:「不礙事的,從前腰那裡都是這樣,你拿著紙墊住下面,不然等會血就會流出來,小心點啊。」
我趕忙把罐子拔了下來,那些水泡紛紛破裂,一瞬間就把厚實雪白的衛生紙染得血紅。
「舒服多了,有兒子真好,一個人住在這兒都沒人給我拔罐。」
母親越是笑,我的心便越是疼。
「媽媽,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許久不曾光顧的淚水在眼角兜兜轉轉,我紅著眼睛梗著脖子,仔細地擦拭著母親破裂的傷口,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我哭,媽媽也會心疼的啊。
「兒砸,沒有事的,以前像這樣拔完了以後特別舒服,我都習慣了。」媽媽站了起來,故意伸了個懶腰,好像得到了極大的治療。
「媽媽,我們去醫院吧。」
我看著媽媽覺得這個事非要科學地解決不可。
「不去,去醫院又要花錢!上次手術就花了兩萬多,只要去醫院沒病都要花個四五百。」
媽媽反倒埋怨我,我坐在沙發上無奈的搖搖頭。
我的父母都沒有養老保險,由於他們生了我和兄長兩個孩子,再加上父親創業失敗,身欠數萬的債務,實在是沒有能力為自己打算。
上大學的時候我很少回家,自己賺錢養活自己,還驕傲的認為這就是進了孝道。
每年我都會給我的母親過生日,哪怕只是在家裡買一個奶油蛋糕,我和她坐在一起唱著生日歌,也覺得無比的幸福。
我能感受到母親在衰老,所以我希望她不用再出去操勞,也因此母親得以過上每天在家炒炒股,覺得悶了就去家附近公園轉一轉的生活。
直到有一天我回家發現母親的脖子下面似乎長出了一個腫瘤。
「兒子回來啦,媽媽出去給你買菜啊?」
媽媽看著滿臉疑惑的我,居然要找借口避開。
在我的堅持下我們去了醫院,母親的手術很成功,我也心下稍安。
後來由於工作和自己的需求,我又在外面忙了三個月才回家。
緊接著就有了這次給母親拔罐的經歷,我突然發現自己沾沾自喜的那點自豪感蕩然無存。
小的時候父親還是個浪子,整日和酒友們出去喝酒,回來就是耍酒瘋和家暴。
母親一個人開藥房養活著我們,把我們養的白白胖胖,讓我們活的快快樂樂。
她總是陪著我們,一年又一年的讓我們安心的生活,每一天都用盡全力讓我們自由的成長。
而如今她老了,兄長和家父去了韓國賺錢,她整日一個人在家裡待著,無聊時便自習著韓語,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等著我打過來的一通電話。
痛了,累了,身邊沒有丈夫,也沒有孩子,只是那麼一個人慢慢的老去。
誰也看不見,誰也聽不見她的聲音,可她還是惦記我們,希望我們都好,希望我們幸福。
是我們這些家人讓一個無私的人活得如此卑微,是我們的自以為是讓這個世間最美麗的人形單影隻。
「我到底在做些什麼?」晚上我用被子蒙著我的頭,想起過往的點點滴滴,不自覺間涕淚橫流。
工資,夢想,榮譽這些再好也換不回我的母親。
於是我回到母親的身邊,和她一起生活。
我很感恩這一次經歷,因為它讓我及時明白一個道理。
我能陪著母親的時間不多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小的時候只覺得這首詩朗朗上口,現在讀來字字泣血。
有時我的母親會嫌棄我,讓我趁早離開她獨立的生活。
這個時候我總會無賴的說:「我不要!我要多吃幾年媽媽的菜,多聽幾年的媽媽的話,這樣的日子美滋滋,不要白不要!」
媽媽總覺得我長不大。
其實媽媽不知道,兒子早就長大了,只是在媽媽面前兒子要永遠做那個兒子。
因為媽媽永遠是那個媽媽。
她永遠愛護我勝過愛護自己。
她永遠惦念我勝過惦念自己。
她是人世間贈予我最珍貴的禮物,如果我可以珍惜又為什麼要離她而去呢?
於是我得以每天和母親學習燒菜。
於是我得以和母親一起欣賞陽春三月的桃花。
於是我得以跟著母親學習怎麼精打細算過日子。
得以多聽母親的嘮叨,得以多當幾年孩子。
我有個朋友由於小的時候母親離開了他,所以他每次和她母親打電話都要爭吵,過年每次待在家裡不到兩天就要跑出來玩耍。
對他來說親情似乎是一種負擔,他不能理解我怎麼能和母親一起生活。
他說她的媽媽希望今天他那樣,沒過幾天又希望他這樣,還老是說他一點不孝順,一點不會尊敬長輩。
以前我總是不理解他,現在回憶起來也許有他的道理。
畢竟我的母親不一樣,她全心全意的撫養我成人卻在我成人以後放我自由。
我感恩是因為我的母親讓我除了感恩以外無話可說。
有時朋友問我一無所有怎麼還可以這麼從容。
其實我是有的,這世界最愛我的人還活在世上,我還可以陪伴她一段時間。
我想能陪著母親也不失為一種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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