侮辱國旗的人有罪嗎？

BY：小尾巴

最近某件言論辱國事件很受大家關注，經朋友提示，想到了這件具有典型意義的美國憲法判例，和大家分享一下判例中的論證過程，同時也希望鍵盤前的朋友們指教。很多事情不應也不會被亂鬨哄的評論和意見所動搖，政治樸素的三觀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指揮棒，我們需要的，是更有效，更穩定，更健全的解決辦法和機制。下面回到主題啦！

有點懶，開頭就直接抄書啦，大家見諒！

In this case, defendant Johnson was found guilty in a Texas trial court for violating a state law making it a crime to burn the America flag. He did this at the Republican national convention held in Texas. Johnson appealed and eventually the U.S. Supreme Court granted certiorari. When the court grants certiorari, it is agreeing to hear the case. The question was whether burning the flag was protected under the first Amendment right to free speech. The Supreme Court held that it was.

簡單來說，就是這位叫Johnson的哥們在一次政治示威活動中燒了國旗，根據得州的法律，焚燒國旗的行為屬於desecration of venerated object。這位兄弟一想，不行啊，我不就是示威的時候燒個東西表示一下自己的態度，我這麼關注國計民生，關注總統選舉，怎麼就成了不愛國的人了，上訴！

這位老哥經歷也算豐富，不過畢竟是經典判例，不狗血怎麼對得起收視率…

1. Country Criminal Court convicted

2. The Dallas Court of Appeals affirmed

3. The Texas Court of Criminal Appeals reversed and remanded

4. The Supreme Court affirmed

最高院的判決理由總結一下就是下面兩點：

(1) Defendants act of burning American flag during protest rally was expressive conduct within protection of First Amendment.

(2) State could not justify prosecution of defendant based on interest in preventing breaches of peace or to preserve flag as symbol of nationhood and national unity.

總結成一句就是：政府你說憤怒國旗違反了公共秩序，破壞了和平balabala，但是我們認為燒個國旗也許可以認為是侮辱有特殊意義的尊敬物品，但是比起個人的言論自由，還是後者更值得保護，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嘛…至於政府主張破壞和平這件事情怕是八竿子打不著，你政府也不要動不動打著維護治安維護和平的旗號限制公民表達自由，政府主張不夠充分，焚燒國旗和破壞和平之間沒有必然且直接的聯繫。

最高法院的結果可能令很多人意外，可能在中國人，甚至世界上很多國家的人眼裡，焚燒國旗都是侮辱國家的行為，這種不愛國的人竟然被判無罪？這也太打擊我們這些熱愛祖國母親的五好公民們的心了吧！像這種叛國賊就應該抓進監獄啊（我開玩笑的，大家別當真哈哈）。

但看了判決書的推理之後，又會覺得這個結果十分合理，甚至感到一絲安慰。但是焚燒國旗這件事情中國的各位就不要打算了，《國旗法》第十九條規定，在公共場合故意以焚燒、毀損、塗劃、玷污、踐踏等方式侮辱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旗的，依法追究刑事責任；情節較輕的，由公安機關處以十五日以下拘留。豈止焚燒，就連塗劃也是不被允許滴！所以鍵盤前的各位注意啦，開玩笑的時候注意顏色，黃色的勉強可以接受，紅色的還是慎重。

那麼為什麼美國法院會認為這種明顯帶有侮辱性質的行為無罪呢，事情還是要從第一修正案開始說起。

1、憲法第一修正案中規定了公民的表達自由，最高法認為「表達」這個詞應當做擴張性的解釋，不僅僅限於口頭上的「說」及字面上的「寫」，一些帶有sufficient communicative elements的conducts 也是算作表達，這也很好理解，比如你向他人比劃一個ok的手勢，肯定可以作為一種同意或者確認的意思表示。最高法認為Johnson焚燒國旗的行為是為了表達其政治示威的內容，所以問題的核心應當是他的表達行為是否在第一修正案言論自由保護的限度內。

2、美國這樣一個典型的三權分立國家，法院批評起政府來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

If there is a bedrock principle underlying the First Amendment, it is that government may not prohibit expression of an idea simply because society finds idea itself offensive or disagreeable.

美國人對政府這個 「龐然大物」存在著與生俱來的警惕，對於政府權力的限制也被認為是保護公民利益的必要手段。所以有的法官認為：政府雖然具有公共利益以鼓勵人們去合適對待國旗，這卻不表明它可以用刑事法，來懲罰那些把焚燒國旗作為政治抗議手段的人們。

這中間也是存在利益權衡的，政府權力和民眾表達自由之間的博弈，為了不讓政府權力擴張，儘管他披著respect the venerated object的外衣，用於愛國情感上的無上正當性，法院做出了傾向於憲法表達自由的判決，這也就印證了一句俗語：「國旗保護蔑視他的人」。

3、德州政府控訴Johnson破壞治安，這一點明眼人一看就能發現，關聯度其實不是很大，新聞看多了也就能摸索清楚政府說話的時候總是會引申出一堆有的沒的後果，不管關聯性如何，總是把性質地位拔高一下再說，但其實，焚燒國旗的行為既為威脅到公眾安全，也未恐嚇到群眾心理。只有焚燒國旗的活動將導致人們相信：國旗不再代表民族或國家象徵，或國旗所反映的觀念在事實上停止存在--即我們不再是一個團結的民族時，才有可能與公眾行為牽連。

In prosecution for violation of Texas flag desecration statute based on defendants burning of American flag during protest rally, states asserted interest in preserving special symbolic character of American flag would be subject to the most exacting scrutiny since defendants political expression was restricted by prosecution because of content and message he conveyed.

可能大多數人最糾結的一個點是，國旗作為民族和國家象徵的利益，難道就可以隨意褻瀆嗎？

援引Justice BRENNAN的話吧

We are fortified in todays conclusion by our conviction that forbidding criminal punishment for conduct such as Johnsons will not endanger the special role played by our flag or the feelings it inspires. Statutes implicit assumption that physical mistreatment of the flag will lead to 「serious offense,」 tend to confirm that the flags special role is not in danger; if it were, no one would riot or take offense because a flag had been burned.

我們今天的判決將加強，而非削弱國旗理應受到尊重的地位。我們的決定再次肯定了國旗本身最能反映的自由原則；我們容忍類似Johnson在本案的批評，乃是我們力量的標誌和源泉。維護國旗特殊地位的合適方法並非去懲罰那些對國家事務有不同想法的人們，為失去說服他們看到自己的錯誤。我們懲罰褻瀆，並不能使國旗變得神聖，因為如果這麼做，我們就淡化了這個令人崇敬的象徵所表達的自由。

州對維護國旗作為民族和國家的統一象徵之願望，亦不能使其對政治表達的刑事定罪獲得理由。

引申：大家在表達不同意見的時候試圖用自己的觀點去壓制他人的時候，很多時候不會很容易，往往適得其反，正是因為有時候春風化雨（這個成語可能用的不太合適）才最具有殺傷力。

發散：這個案例裡面涉及到不同國家對於人權範圍的認識問題，人權的範圍應當多寬，和一個國家的價值觀念、經濟發展、上層建築等很多方面都是相關的，我們不能一味說美國這種「寬」人權就是最好的，從經濟學、法經濟學、社會發展角度考慮，可能會得出不同的結果。在大家高喊人權保障，發展人權的浪潮下，我們想要怎樣的人權，大家真的都清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