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史上的那些猛人（十三 ）——「楷書之祖」是怎麼煉成的

魏晉時期，是書法史上由漢隸轉向楷書的關鍵時期，在這一時期的書法江湖上，出現了一個宗師級的人物，他就是三國時代魏國的牛人——鍾繇，後人將他稱作楷書的鼻祖。

鍾繇在書法江湖中的地位特別高，有多高呢？說起來，王羲之要叫鍾繇一聲「師傅」。

能做書法江湖武林盟主的師傅，鍾繇的影響力毋庸置疑。不過，鍾繇在書法史上最大的功績不是影響了王羲之，而是創造了楷書。可以說，鍾繇對中國文字書寫史的貢獻是劃時代的，因為楷書是迄今為止我們應用最多的字體。

不過，鍾繇的才能遠遠不止書法這一項。在三國這個時代，鍾繇之於曹魏一方，是蕭何一樣的存在。

1，名臣之路

說起鍾繇要從一個故事開始。

鍾繇出生在一個沒落的士大夫家庭，父親早亡，由叔叔鍾瑜養大。他小的時候長的極好，三國志上說他:相貌不凡，聰慧過人。有一次，鍾繇和叔叔鍾瑜一起去洛陽辦事，途中遇到一個相面的人，相面者看到鍾繇相貌堂堂，便對鍾瑜說：「這個孩子面有大富大貴之相，卻有被水淹的麻煩，路上一定要小心啊。」結果，沒走多遠，過橋時，鍾繇騎的馬突然受驚，一下子把鍾繇掀到水裡，差點淹死。鍾瑜想起算命先生的話，就越來越欣賞鍾繇，開始好好教他學習。

這篇出自《三國志·鍾繇傳》的故事，給鍾繇身上添上了傳奇色彩，不過，真正的傳奇從來都是實實在在打拚出來的，鍾繇也不例外。

鍾繇長大了，由叔父的鐵哥們潁川太守陰修薦舉孝廉。先做縣令，後來又在宮中擔任過廷尉和黃門侍郎，慢慢進入中央機關，開始專門為皇帝辦事。後來還因為關鍵時刻幫助漢獻帝逃出長安，而得到皇帝信任。因年輕時和曹操是好友，曹操發跡後，他又在曹操麾下出謀劃策，得到重用。真正的應了相面人的話，有大富大貴之命。

鍾繇的政治才能是在曹操手下才發揮的淋漓盡致的。

著名的官渡大戰時，曹操與袁紹相持不下，鍾繇親送二千匹馬到軍中，對曹操擊敗袁紹起了重要作用。曹操寫信給鍾繇說：「你就是我的蕭何啊。」

此後，鍾繇還帶兵擊敗袁尚的舊部郭援，降伏匈奴單于，平定河東諸多寇亂。並在大後方及時恢復農業生產，為曹操統一北方作了特殊的貢獻。

由此鍾繇的官職直線上升，御史中丞、侍中尚書僕射、封東武亭侯。魏文帝曹丕即位後，拜他為丞相，成就了他一生的巔峰。

封侯拜相，位極人臣。縱觀鍾繇一生，他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政治家，又是一位技藝超群的藝術家。歷史上像他這樣在政治和藝術上雙雙達到頂級高度的人，寥寥無幾。

2.一代宗師是怎樣煉成的

總得來說，在中國漢字書寫的歷史上，鍾繇的排名是可以進前五的牛人。鍾繇不但擅長楷書、隸書、行書各體，還在書法理論上有所建樹，他的書法體現了後漢三國時代書法的風貌，為歷代書法家和書法史論家所推崇。後人將他與漢末草書大家——世稱「草聖」的張芝並稱為「鍾張」；與後世的「書聖」王羲之並稱為「鐘王」。

鍾繇能在書法上取得這麼大的成就，得益於他刻苦的練習和對書法執著的追求，這種執著一度到了痴迷的程度。

有一個很好玩的故事，能體現鍾繇對書法的「痴」。

鍾繇有一個共同學習書法的好朋友韋誕，經常一起切磋技藝。有一次鍾繇見到韋誕座位上有一本大書法家蔡邕著的筆法秘訣，求韋誕借給他看，韋誕不借。鍾繇百般苦求，韋誕還是不肯。鍾繇一急，便捶胸蹈足在地上打起滾，將自己胸口打成青一塊、紫一塊的，最後口吐鮮血、昏厥過去，還是曹操叫人取了五靈丹，才將他救醒。即使這樣，韋誕還是未將書借給他。

於是鍾繇一直耿耿於懷，直到韋誕死後，秘密派人掘了韋誕的墓，才得到了蔡邕的這本秘訣，從此得到領悟，書法水平大大地長進了。

這件事見於西晉虞喜《志林》一書。細查兩人生卒年，鍾繇比韋誕先死23年，決不可能去盜韋墓，故事顯然是戲說。但由此可見鍾繇對學書的執著。

鍾繇教兒子鍾會書法時曾說：「學習書法一定要下苦功夫，我曾花了將近三十年勤奮練習，才略有小成。」

由於迷戀書法，鍾繇不管白天黑夜，總想著書法。所以有時與人坐在一起，就在周圍的地上劃。晚上睡在床上，就在被褥上劃，久而久之，被子都被劃破了。每當見到花草樹木、動物野獸以及自然景物就會同書法聯繫起來。正因為鍾繇殫精竭慮，無時不在探尋藝術之路，捕捉創作靈感，他才能成為漢魏向兩晉轉化時期最重要的書法大師。

三、楷書之祖

鍾繇一生在魏國擔任要職，大半生處於戰亂之中，因此他的書法創作大多與他的政治活動有關，因此，他所寫的公文特別多。

書跡流傳至今日，號稱有五表、六帖，三碑。可惜由於各種原因，鍾繇的墨跡至東晉時已「過江亡失，妙跡永絕」。

由於年代久遠，這些碑帖是否為鍾繇親筆所書，爭議頗多，公認是真跡的首推是《薦季直表》。

鍾繇70高齡寫此表推薦舊臣關內侯季直，元代陸行直說：「繇《薦季直表》高古純樸，超妙入神，無晉唐插花美女之態。」此表點畫古樸、字法奇古流傳有序。唐宋時經唐太宗李世民、宋徽宗趙佶、宋高宗趙構等帝王賞鑒，南宋時為權相賈似道所有。元代經過陸行宜，袁泰等人之手多到明代先歸沈石田，曾刻入著名的《真賞齋帖》內。明末在王世貞家，又入清內府，乾隆皇帝曾將此帖刻入《三希堂法帖》內，並題了「書法鼻祖」、「無上神品」等贊語。

鴉片戰爭時，這一稀世珍寶被一英國水兵掠得，隨便地賣給了廣東人孔廣陶，孔是內行，把它秘密地保藏起來。這一個手卷原是由黃色宋錦包首，碧色漢玉插簽，插簽在英國水兵慌亂劫掠時丟失，在這個插簽上面刻有「乾隆御賞鍾繇薦季直表真跡」12個隸書小字，安徽人裴景福先在北京琉璃廠古董店買到了這個漢玉插簽，他推測這個真跡可能還在人間，因此刻意求訪，終於在20年後，以重金買到。遺憾的是真跡被盜。裴氏報告官府，全城搜索，盜賊無處藏匿，遂埋入土中。一年後才將寶物掘出，書跡已面目全非、糜爛成漿。所幸裴景福此前已拍攝了照片，後來此照片輾轉落入上海王壯弘之手。1984年底《書法》雜誌影印了這個墨跡，立刻引起國內外書法界轟動。

從鍾繇真書看，他的字與王羲之字明顯不同，一般字形較扁，有隸書味，古樸、淳雅，布局疏朗自然，參差不一，大小相間，不求平整劃一而體格嚴謹，沒有晉代書家那種輕鬆俊逸的風格，後人都以古雅來形容他的作品。

明代岑宗旦《書品》說：「繇書如盛德君子，容貌若愚。」劉熙載《藝概·書概》讚揚說：「鍾繇茂密，然茂密正能走馬。」「其書之大巧若拙，後人莫及」。結合鍾繇作品，可認證明這些評語的正確。

鍾繇的楷書雖字形較扁，尚未脫盡隸書遺迹，但筆劃易方為圓，與後世楷書十分接近，後人將他奉為楷書鼻祖。歷代對鍾繇的書法成就評價甚高。庾肩吾《書品》將鍾繇的書法列為上品之上，說：「鍾天然第一，工夫次之，妙盡許昌之碑，窮極鄴下之牘。」

鍾繇作為漢隸轉為楷書時代的關鍵人物，向人們宣告：風行400多年的隸書時代行將結束，楷書時代即將到來。

四、後人推崇

鍾繇在書法史上首定楷書，對漢字的發展有重要貢獻。他的書法理念，對後世影響極大。

魏晉書法是中國書法史上最輝煌的一章。後人標舉魏晉書法，向以「鐘王」為代表。實際上，鍾繇要比王羲之早出生150餘年。向王羲之傳授書法的衛夫人、王廙，都是鍾繇的隔世門徒，傳的也是鍾繇的筆法。可以說，鍾繇算得上是王羲之的祖師。鍾繇之後，許多書法家競相學習鐘體，如王羲之父子就有多種鐘體臨本。後張旭、懷素、顏真卿、黃庭堅等在書體創作上都從各方面吸收了鐘體之長、鍾論之要。

宋代陳思《書苑菁華》卷一《秦漢魏四朝用筆法》里錄有鍾繇的兩句話：「用筆者天也，流美者地也，非凡庸所知。」「每見萬類，皆象畫之。」

以天地比之於用筆，表明用筆是書法的基礎和前提，用筆功夫深，下筆才有書法美。這種崇尚自然美的書論對後世影響很大，尤其到了宋代，書家尚意，推崇平淡天真，便是從鍾繇書作里獲得許多創作源泉。在書法藝術中追求自然美，也成為中國書法美學中一個重要範疇。

唐張懷璀在《書斷》里評價鍾繇說：「真書古雅，道合神明......秦漢以來，一人而已。」他將鍾繇的隸書和行書都列入神品， 可以說是對鍾繇書法的最大肯定。

有了鍾繇，才有了書聖王羲之，中國書法在漢和魏晉這個時期創造了第一個高潮，這個高潮從張芝和鍾繇開始，到王羲之和王獻之步入頂峰。下一篇，我們來說說王羲之的故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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