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三姐說的「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什麼意思?

  文/夕四少 微信公眾號:少讀紅樓

  今天繼續來說說紅樓夢裡的俗語,這句俗語是: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

  原文第六十五回,賈璉偷娶尤二姐之後,賈珍趁賈璉外出,夜裡去二姐三姐和尤老娘住的花枝巷喝酒取樂,想占點便宜,沒想到賈璉中途回來了,更讓珍璉兄弟沒想到的是,尤三姐是個很剛烈的女子,尤其在她看中了柳湘蓮之後。

  尤三姐看透了珍璉兄弟的無恥和淫蕩,於是當著姐姐尤二姐的面,說出了一大段非常解氣的話,「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這句俗語即出自尤三姐之口。

  原文:尤三姐站在炕上,指賈璉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馬弔嘴的,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見提著影戲人子上場,好歹別戳破這層紙兒。你別油蒙了心,打諒我們不知道你府上的事。這會子花了幾個臭錢,你們哥兒倆拿著我們姐兒兩個權當粉頭來取樂兒,你們就打錯了算盤了。

  這段話里,尤三姐一口氣說了很多俗語,初讀的時候有些懵,但聯繫上下文也不難明白其意,只是心中依然不甚清楚,什麼是「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為什麼用在這裡呢?

  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以更庚辰本為藍本的紅樓夢,對這句話的註解是這樣的:雜麵是綠豆渣子一類豆面做成的粗糧,很澀,沒有油水難以下咽,因有「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的歇後語。

  這個解釋特別含糊,只是解釋了這句歇後語的字面意,並沒有具體說出尤三姐說這句話到底什麼意思。反而是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以程乙本為藍本的紅樓夢,給出了比較詳細的解釋。清水下雜麵,你吃我看見——歇後語。雜麵不容易煮爛,煮過雜麵的水還是很清,所以藉以比喻人的一清二白,毫不含糊。

  雖然這個解釋給出了引申義,但我認為它的解釋也是不夠準確的,放在原文語境中,有些說不通。要徹底弄清楚這句俗語的意思,就得弄清這句話里的關鍵詞。

  這句俗語有三個關鍵詞:一個是「清水」,一個是「雜麵」,一個是「看見」。串起來理解的話,字面意思也就出來了,即:在清水裡下雜麵,你能吃著,別人也看的著。什麼意思呢?比如當事雙方都了解事情的真相,大家心裡都清楚。這裡的「雜麵」自然是尤三姐諷刺珍璉兄弟的話,甚至連帶著連賈府也罵了,說他們污濁不堪。

  而尤三姐所看見的,正是賈府尤其是寧國府之人的污濁不堪:賈蓉摟著丫鬟親嘴,賈璉、賈珍想著把尤氏姐妹當成粉頭取樂,還有後來柳湘蓮說的,你們東府里,除了門口的那兩頭石獅子,只怕連貓兒狗兒也不幹凈。

  所以,她這話的意思就是,寧國府的很多醜事,她都是親眼所見或有所耳聞的,不要以為她不知道,她可不傻。這句話就好比晴雯曾不止一次對襲人、麝月等人說的,你們鬼鬼祟祟乾的那事兒,打量我不知道呢。即她對一切都洞若觀火,眼明心亮,是看在眼裡,裝在心裡的,只是不到關鍵時刻,不說而已。

  這句俗語不止尤三姐說過,還有兩個婆子也說過,原文第七十一回,賈母過生日,尤氏去園子里找吃的,看到園門未關,就讓丫頭去找該班的女人,結果被榮國府的兩個吃了酒的婆子給怠慢了。尤氏的小丫頭辯白了幾句,於是這兩個老婆子說出了這樣的話。

  原文:「扯你的臊!我們的事,傳不傳不與你相干!你不用揭挑我們,你想想,你那老子娘在那邊管家爺們跟前比我們還更會溜呢。什麼『清水下雜麵,你吃我也見』的事,各家門,另家戶,你有本事,排場你們那邊人去。我們這邊,你們還早些呢!」

  用我之前給出的解釋,套用在這句話的語境里,依然是適用的,即就連兩個老婆子也是知道寧國府的臭名聲的,意思是:你們府里乾的那些事兒,我們可都是都知道的,不要在這裡充主子,先把你們自己的人管好再說。尤氏聽了丫頭的轉述,自然生氣,因為她是個鋸了嘴的葫蘆,是管不住賈珍的。

  抄檢大觀園後,就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惜春也對尤氏說:況且近日我每每風聞得有人背地裡議論什麼多少不堪的閑話,我若再去,連我也編派上了。又說「我清清白白的一個人,為什麼教你們帶累壞了我!」尤氏當然明白惜春什麼意思,因為這正是她的心病,她正是怕人說這些。

  由此可知,寧國府的骯髒,是人人皆知的,冷子興知道,尤三姐知道,惜春知道,柳湘蓮知道,就連榮國府的兩個老婆子也知道。尤氏就更不用說了。遠的不提,單是秦可卿和賈珍之間的關係,就已經鬧得賈府眾人皆知了,可見寧國府有多不堪了。

  尤三姐的一句俗語,揭露了珍璉之流的無恥不說,還把寧國府的骯髒也順帶上了,可謂辛辣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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