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續篇|如何將《水滸》與金庸小說完美銜接?
貧道按:前幾天在微博上討論一件事,既然《射鵰英雄傳》里的郭靖是水滸英雄賽仁貴郭盛之後,那麼如果金庸小說的人物,如果都是水滸英雄的後代,會是什麼樣?
這件事很有意思,因為武俠小說和《水滸傳》的氣骨是一脈相承的。回來就寫了這篇。但是,《水滸傳》版本很多,許多版本里,一百零八條好漢死亡殆盡,所以很難續寫,這裡選取了金聖嘆評《水滸》的七十回本續寫。
金聖嘆第七十回末尾是這樣的:盧俊義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人前來討賊,此人便是張叔夜。將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悉數捆了,壁衣里蜂擁出行刑劊子二百一十六人,兩個服侍一個,將宋江、盧俊義等一百單八個好漢在於堂下草里一齊處斬。盧俊義夢中嚇得魂不附體。微微閃開眼看堂上時,卻有一個牌額,大書「天下太平」四個青字。
金聖嘆寫到此就完了,但是,到底是不是真的斬了呢?接下來便有這個故事。
金批水滸里,每回前還有總評,正文中有夾批,有眉批,這裡保持原貌,一併附上。
(本故事完全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第七十一回 吳學究四路分兵,梁山泊八方立業
- 崇禎十三年六月十日,予在吳中舊廬,海寧查伊璜先生見過,適《水滸》屬稿已定,將付梓,出示之。先生素善《易》,極深研幾,讀竟,遽擲於地,掩面跌足出涕曰:「嗚呼!足下逞刀鋸之快,乃罹覆族之誅,傷哉!」予大驚,問其故。先生曰:「腰斬《水滸》不祥,後數十回安在?」予笑而紿之曰:「古本止此耳。」先生厲聲曰:「足下尚欺予哉!足下恃聰明而強斬之,必不得其死然!天道好還,吾聞斧鑕之聲,已在庭除矣。」予駭然拜求解釋。先生曰:「駟不及舌,何可逭也?為足下計,宜速作第七十一回,為百八人作一收場,以明心跡。如此,罪僅及身,否則必赤汝族矣!」予戰慄領諾,且曰:「將單行之耶?將附書末梓行耶?」先生曰:「不可!足下不聞俗所謂天機乎?天機者,如機在弩,當發必發。天何言哉,其發也在人。當發不發,謂之愆天;不當發而發,謂之瀆天。愆與瀆,皆速天譴,禍有甚於覆族者,姑緘之鐍之,留待四百年後必有發之者,其勿慮。」予泣拜領受,逾三日稿成,先生覽之,顏色轉和,但頷首曰:「足下刪去後半,冥數無私,此章又生無數後緣矣,他日足下必倍蓰之,以完此債。雖然,亦光於前,裕於後,且我查氏之幸也!」遂閉目叩齒,索筆大書太白詩「千金散盡還復來」七字,復題一偈云:
- 須知天道有輪迴,一片江湖萬古開。後斬若無前斬痛,前金焉作後金來?
- 題畢擲筆長笑而去。予反覆玩索,不解其義,天譴之說,張皇幽渺,姑書於此,留待後驗。吳中金采記(編者按,金采即金聖嘆,此序原系金聖嘆稿本回前總評,後收入《三借廬隨筆》)。
卻說盧俊義閃開眼看時,堂上不知何時掛起一個匾額,大書「天下太平」四個青字。又聽身邊刀斧手道:「盧員外,你自精細著。此是朝廷差下張叔夜老爺,並十位節度使,差會水的御林軍密地潛過泊子來,到此擒你等賊黨。濟州的五聖堂里,張老爺己安排上你等的坐位了,你一眾黨羽,可以一塊去那裡領受。」【金眉:奇文,所謂祭不越望】盧俊義仰天嘆道:「罷了,罷了!我們守把不密,可憐盧俊義死在這裡!」
那張叔夜立在廳上,向宋江道:「宋頭領,你可伏罪么?」宋江泣道:「文面小吏,罪惡彌天,生是大宋的臣子,既被拿了,任憑殺戮,焉敢不伏?」眾人聽了,自公孫勝以下皆有怒色。張叔夜喝道:「悉數斬訖報來!」眾刀斧手齊齊的和一聲。
便在那一聲和里,早飛下一口明晃晃的寶劍,張叔夜的頭便滾在一邊。只聽得「天下太平」匾額後有人大叫道:「貧道在此聽你多時了!」【金夾:奇】忽地跳下一個先生來。
眾人定睛看時,卻見那先生六十來歲年紀,身長八尺,相貌堂堂,怎生結束?有一首《西江月》為證:
- 如意金冠穩戴,松紋鶴氅風飄。白須寸寸立根牢,爍爍雙瞳閃耀。
- 手挺七星寶劍,腰橫五色絲絛。可憐歲月不輕饒,誤了英雄年少。【金眉:末二句著眼】
那道人掄起寶劍,便砍那些刀斧手。燕青乖覺,叫道:「還不動手,卻待怎麼!」忽哨了一聲,抱住身邊刀斧手腰胯,只一交,顛個腳捎天,頭撞在石板地面上,把些腦漿都顛將出來。原來燕青小廝撲天下第一,卻才是被逼住了手,如今施展出來,那蠢漢如何禁得?矮腳虎王英也叫道:「不是你,便是我!」覷著身邊刀斧手,只一腳,交襠踢著,那人撲然倒地,眼見不活了。原來王英五短身材,一身氣力,全在腳上,有名喚作「鐵腳」。眾好漢一聲喊起,刀槍架上各各拔了兵器,各逞胸中本事,早把刀斧手砍瓜切菜般,盡皆殺了。那道人向眾人略講一禮,抽身便走。
林沖見那道人有些面善,又兼一口劍神出鬼沒,不是綠林中手段,倒與自家本事相合【金眉:英雄識得英雄】,猛可里想起一人,驀地叫道:「兀那道人,可是八十萬禁軍教頭,名喚王進的么?」那道人轉身笑道:「不枉了是林教頭,眼力不差,正是區區。」
史進叫道:「阿也!」搶上前,撲翻身,納頭便拜【金眉:林沖英雄,眼中只是英雄;史進少年,眼中只是師父。一先一後,便有映帶。】。口中叫道:「師父想得我苦,卻如何在這裡相見!」王進道:「我在江湖上,聞張叔夜自東京發兵,要連夜攻打水寨,焉敢不來?我自來泊中,只見大小頭領,前後山的嘍啰,都噇得醉了,竟無一人哨探。」眾頭領見說,無不帶愧,都道:「是我等懈怠,卻是生受了教頭。」
史進又道:「師父,卻如何又做了道人?」【金夾:史進少年不知緊急,猶自孺慕。師父二字讀斷】
王進道:「一言難盡,當日我自離了你莊上,欲投延安府老種經略相公處效力,誰知老種相公被童貫尋事參奏了,革了官爵。我心灰意冷,欲投渭州小種相公,路上沒了盤纏,老母又得了時疾,嗚呼歿了。迤邐來到終南山中,投個道觀安歇。那觀旁邊有座古墓,好生齊整【金夾:真正新奇文字,秦耶漢耶】,不知是那個修造的,卻不見棺槨骨殖,想是被盜墓的取了。我自思有國難投,有母難孝【金夾:帶血文字】,便如死了一般,便大哭了一場【金夾:我亦當大哭】,又可恨高俅那廝,畫影圖形,一地裡緝拿我,那觀里的先生倒好相與,也多聞我的好名字,便送我一領道袍,一條絲絛,改作道裝打扮,教我在古墓里藏身,實則不曾出家。」
林沖拜道:「原來是當年提攜林某的恩公。」向眾頭領說了,原來王進去後,便是林沖接替其位,林沖自在軍中做槍棒教頭,亦多蒙王進看顧。眾頭領有認得的,有不認得的,都來拜謝。宋江道:「虧殺教頭則個!倘蒙教頭不棄微賤,便可做山寨之主。」【金夾:丑】王進笑道:「宋頭領不必如此。虛多實少,反為不美。」
智多星吳用道:「且休敘闊,張叔夜必有人馬在岸上接應。眾頭領點齊嘍啰,迎敵去者!」關勝、魯智深領命去了,須臾回報道:「馬軍、步軍寨中不知何時火起,大小嘍啰十亡八九。想是都吃醉了,著了他的道兒。」阮小二報道:「水軍營寨,也被張叔夜燒了。眾嘍啰星散,不曾見一個在裡面。」
宋江大驚道:「這等如何是好?」吳用便道:「如今只得把眾頭領分為四隊,我與關勝等二十七人,按東方甲乙木,從水寨東門殺出;盧員外與林沖等二十七人,按西方庚申金,從水寨西門殺出;公明哥哥與秦明等二十七人,按南方丙丁火,從水寨南門殺出;公孫先生與呼延灼等二十七人,按北方壬癸水,從水寨北門殺出。」【金夾:智哉吳用,卻出項王垓下之策矣,五行八卦,濟得甚事!】
忽然宋江道:「且住,寨中尚有兩條大蟲不曾發落。高俅幾番要打梁山泊,曾差一個護駕將軍丘岳,前來踹看頭路,在東山酒店恰遇著孫新。孫新見他不尷尬,便密地請孫立帶小嘍啰來,將他捉了。又一個喚作譚高,在東山酒店打探投方臘的路頭,被孫新道:『你想是失心風發了,這裡的頭領是宋公明哥哥,不是方臘。』把些蒙汗藥麻翻了,抬到寨里來。這幾日我與他二人說了,都義氣相投,情願歸降,只是不曾排得座次,如今只在後山散住。我等去了,亦不可撇了他二人。」病尉遲孫立道:「那二人都是著落在我身上看覷,如今就隨我們出東路罷!」
宋江點頭道:「如此最好。」便傳令,命孫立去提到丘、譚二將。當下分撥已定,開了寨門,眾頭領發一聲喊,分四門殺出,有分教:
- 別開化外之基,暫離水泊;做下千秋之業,何必梁山。正是:了身達命蟬脫殼,立業成名魚化龍。
卻說西路盧俊義、林沖與眾頭領放船上了對岸。正行間,遇著弘農節度使王文德、穎州汝南節度使梅展,各率軍一萬,掩殺將來,漸漸殺散。周通武藝低微,早被王文德一槍,搠在腿上,落荒而走。林沖看見叫道:「休傷我兄弟!」挺蛇矛殺退王文德,與王進徑來尋周通。
忽聽前面有人叫道:「哥哥救我!」林沖閃眼看時,卻見周通捆做粽子也似,丟在前面樹下。林沖卻待要救,只見樹後轉出一員將來,怎生結束?有一首《臨江仙》為證,但見:
- 丈二身軀無比賽,從來似虎如狼。鼻高目陷發棕黃。劍光生兩眼,開口語鏗鏘。
- 鐵杖蟠龍誰敵手,明駝騰躍超驤。羅袍正白按西方。人前稱毒物,猛烈號歐陽。【金夾:又一個賊頭出來了】
那將官胯下坐一匹白駝,看那駝時,好一匹坐騎,但見:
- 遍體如白玉,渾身如雪團。若行時,飛一片寒雲;但坐處,奪滿天月色。度流沙履如平地,知水脈鑒若神明。源出天竺,曾斗龍祠。源出天竺,竇太守自大漠得來;曾斗龍祠,南單于與驊騮齊放。解道是槖垂鈴棧,王荊公算他個知音;說甚麼峰出翠釜,楊國忠只省得噇飯。
林沖見那人服色,不是宋軍將官,便道:「你是何人,敢來騷擾水寨?」那將呵呵大笑道:「賊草寇,我乃大遼歐陽侍郎的便是。」林沖大怒道:「大宋地面,如何卻有番人?」【金夾:大怒一】歐陽侍郎笑道:「高太尉下書到我家狼主處,說道梁山泊多積財寶,廣有軍糧,若合兵打下水寨時,金銀糧草,各分一半,豈肯不來?」林沖怒道:「奸臣誤國,罪該萬剮!」【金夾:大怒二】歐陽侍郎又笑道:「林教頭不須焦躁,某另有一條計策在此。俺大遼國,久聞梁山眾弟兄同心協力。今日宋朝奸臣們閉塞賢路,總有大功於國,空被沉埋,不得升賞。某今奉大遼國主,特遣小官齎敕命一道,請眾頭領赴國欽授官爵,不知意下如何?」林沖衝天大怒【金夾:大怒三】,罵道:「無知番奴,也來搖唇鼓舌!我乃大宋臣民,豈肯降你?」那歐陽侍郎怒道:「叵耐這廝,不中抬舉!」手提蟠龍生鐵杖殺來【金夾:好名色】。林沖怒極【金夾:大怒四】,挺丈八蛇矛,劈面相迎,兩個斗在一處,各賭平生本事,好殺!但見:
- 征旗蔽日,殺氣遮天。一個生鐵杖直奔頂門,一個丈八矛不離心坎。一個是九頭獅子下雲端;一個是五爪蛟龍出海底。那個是執掌白駝,永鎮西土稱宗伯;這個是直入秦川,獨佔終南傳古墓。一個矛尖上梨花亂舞,一個杖頭上毒氣橫飛。這個環眼睜開,搖長矛搠透地府;那個黃須飛起,揮鐵杖撞開天門。只殺得降龍羅漢也心寒,便是護法金剛須膽裂。
那歐陽侍郎蟠龍杖中,時時有毒氣噴出。林沖雖然不懼,只怕戰馬難搪,手中矛便慢了。王進見林沖戰歐陽侍郎不下,叫道:「賢弟莫慌,王某來也。」掣寶劍,刺斜里殺來,雙戰歐陽侍郎。歐陽侍郎抵敵不住,被王進把劍向他眉心一搠,歐陽侍郎回杖抵擋,被王進將劍只一繳,便破了杖法,那鐵杖滴溜溜飛向半空去了【金夾:後日棺中,休忘了此法】。歐陽侍郎大叫道:「不好!」縱駝落荒而走。王、林二人解了周通,掩殺一回,把那些番兵都趕散了。
那歐陽侍郎隻身敗回本國,幸而不久國中大亂,金兵打破了上京,無人治他的罪。老狼主有個宗親,名喚耶律大石,率殘部西征。歐陽侍郎隨至西域,行至一處,那白駝患病死了,歐陽侍郎心中傷感,不能前行。耶律大石命他與家小就地將養,埋葬白駝之地,便喚作白駝山,此是後話。
卻說林沖向王進道:「哥哥聽得么?堂堂朝廷大臣,勾結番邦,豈不教人氣破了胸脯?」【金夾:大怒五】王進道:「正是此等說!如今天子昏暗,早晚大亂。賢弟,你便是一顆明珠,也投在亂草里,不如隨我去。」林沖道:「此言甚好。」【金夾:林沖廝殺一場,大怒凡五,為地面,為奸臣,為番將,為朝廷。宜哉《水滸》稱怒書也。】與王進雙手一握,兩人仰天大笑。王進便攜了林沖、周通,徑投陝西終南山而來。
看官聽說:自此王進、林沖、周通三人,便在終南山修行。過得兩年,那觀里的先生歿了,無人主事,王進便與周通搬到觀中,晝夜點撥周通武藝,將古墓讓與林沖居住,說不盡英雄相惜,晝夜過從。二位禁軍教頭各將本身武藝開宗立派不提。【金夾:完西路】
卻說北路公孫勝、呼延灼殺出寨來,駕船上了北岸,各跨戰馬,投一座猛惡林子來。忽然一聲鑼響,林中有人叫道:「休要走了梁山賊寇!」早撞出一支人馬。
呼延灼看時,為首大將,卻是雲中節度使韓存保。呼延灼大怒,拍馬舉鞭,來戰韓存保。韓存保鞭梢一指,後軍齊來,重重疊疊,將眾頭領圍在垓心。眾人雖然驍勇,爭奈寡不敵眾,看看殺散,互相救應不得。
卻說小溫侯呂方、賽仁貴郭盛、青面獸楊志且戰且走,忽然震天價一聲響,呂方踹入陷坑之中,被官軍擒了。郭盛大叫道:「兄弟,我必救你!」與楊志奮力殺去,雖然殺彀五七十人,兩匹戰馬卻都中箭死了。只得棄了馬,落荒而走。
正倉皇間,只聽草中有人低低的叫道:「郭兄弟救我!」楊志道:「可煞作怪,這卻是甚麼人。」郭盛道:「且看一看。」
便撥開草叢看時,卻是沒遮攔穆弘、花和尚魯智深,做一堆兒睡在那裡。郭盛驚道:「二位哥哥如何在這裡?」魯智深道:「卻才廝殺,洒家背上中了箭,穆家兄弟腿上中了槍,故此行走不得。」楊志道:「也罷,我們扶起你來,一同去休!」
忽聽身後有人叫道:「賊子那裡去!」一將拍馬而來。郭盛回頭看時,正是韓存保,拍馬搖戟,直取郭盛。此時郭盛廝拖著穆弘,楊志廝幫著魯智深,雖有軍器,不能抵擋,正危急間,只聽前面樹林中有人唱道:
- 月子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幾個夫妻同羅帳,幾個飄零在外頭。【金夾:跳踢之語】
韓存保抬頭看時,卻見大樹後轉出一個老者來,怎生模樣?有一首《西江月》為證,但見:
- 頭戴開花破帽,身穿打結襤衫。氈條短褐擋秋寒,草席麻鞋糙碗。
- 不愛沿街乞化,偏嫌市井煩喧。一條竹杖肘邊懸,舉動人間無犬。
韓存保見是個乞丐,便不在意里,喝道:「你那老丐,卻待怎麼?」那老者舉竹杖指道:「那將軍,若留下這幾人的性命,可保你太平無事。不然,今日定教你碎屍萬段!」韓存保大怒道:「無知乞丐,腌臢老兒,也敢傷吾!」【金夾:蠢】一戟刺來,那老者輪動手中竹杖,只一杖,便將韓存保的戟撥在一旁。又向韓存保腰眼裡輕輕只一點,韓存保翻身落馬。老者看著他道:「你那廝,卻不是晦氣?且吃我一掌。」揸開五指,只一掌,將天靈連同鑌鐵頭盔,打得紛紛粉碎【金夾:五指五陽,飛龍在天之象】。旁邊四人,都看的呆了。
楊志曉得乞丐里勾當,便剪拂道:「團頭安泰。」看官:原來宋時乞丐頭領,喚作團頭。但遇乞丐,不拘老少,只喚他「團頭」,他便歡喜【金眉:乞丐也喜奉承,須知在樹下更佳】。當下楊志剪拂了起來。那老丐呵呵大笑道:「這個漢子知事。今日合該遇上你等,卻不是『解鈴還是系鈴人』?當年我放出你們來,到如今是謝我,還是恨我?」
楊志猛醒,叫道:「遮莫是洪太尉么?」老丐笑道:「可知是楊提轄,不枉了三代將門之後,五侯楊令公之孫,真箇有見識!正是洪某。」楊志驚道:「太尉如何做了乞丐?」
那老丐道:「當日在天師府,我因強開伏魔之殿,扛起地穴石板,誤走了一百單八個魔君,薅惱下方生靈,便是你等了。仁宗皇帝惱我生事,將我革職拿問,全家發配到沙門島受罪,妻小捱苦不得,都死在島上。後遇著道君皇帝即位,天下大赦,我又無家可歸,只得流落到江湖上,做了乞丐【金夾:也抵得過了】,如今已是百歲向外。自思為官時不清不正,多年來痛自改悔,誰知又有一番遭際。」
郭盛便拜道:「郭某見太尉掌法了得,求傳授則個。」洪太尉道:「不消,日後自有機緣。你若虔心投拜時,且吃我一唾。」說罷一口粘涎,劈面吐將來,恰落在郭盛眉心。看官:那郭盛本是二十來歲俊俏後生,血氣未定,吃了洪太尉這一唾,便似有了千百斤氣力一般。及四十歲上,生的濃眉大口,闊膀鋼腰,便如換了個人一般。不恁地,如何傳至六世,生出一個轟轟烈烈的人物來?算來還是洪太尉引起,此是後話不題。
忽然花和尚魯智深叫道:「你那鳥乞丐,且是快活。洒家願從你去,無牽無掛,多少是好?」洪太尉笑道:「你那賊和尚,若願從我時,你自家是有腳的,難道不會走過來?【金夾:魯公有腳】」魯智深也不顧背上箭傷,拉著洪太尉,叫道:「去罷!」也不回頭,拖了禪杖,擺著手便走。三人只管呆睜睜的看,漸漸二人去的遠了。【金夾:活佛】
郭盛等三人取路便行,卻迷了路途,本是向北,盤盤旋旋,卻繞過水泊,投南去了。於路非止一日,過一村莊,地名荷塘村。穆弘金瘡發作,郭盛只得道:「哥哥在此賃間房屋,好生將養。我等尋了下處,再來看望哥哥。」便安置了穆弘。
前去不遠,又過一村莊,有名喚作牛家村。有個李員外在此居住,廣有田畝,因收秋打稻,客子不敷使用。見郭盛、楊志生得壯健,在左近來往踅,便出來道:「你兩個漢子,那裡來的?想是左近的閑漢,且與我割稻好么?」郭盛、楊志忖道:「那裡不是安身?」便道:「最好,最好。」二人便隱姓埋名,投在李員外莊上,與他做了莊客,得些銀兩,便來荷塘村接濟穆弘。李員外見楊志勤謹。便做主與他娶下妻室,不久產下一男,喚名楊再興。
卻說呼延灼等人儘力殺退官軍,收拾隊伍,卻不見了郭盛、楊志、穆弘、魯智深。呼延灼久等不來,焦躁道:「這便如何是好?」眾人都道:「這四個本事了得,不道得折了便宜,我們且去,休誤了事。」呼延灼只得道:「我那并州,還有老靠山王的山寨,頗可容身,兄弟們都隨我去,日後再圖興復,不勝似江湖上亂撞?」眾人都道:「將軍見事最明!」
忽然公孫勝向眾人稽首道:「感蒙眾位頭領相待貧道許多時,恩同骨肉;如今山寨大變,貧道亦息了世務之心。向日本師羅真人囑咐貧道,休要誤了腳跟下大事,此番言語,貧道二次上山時亦曾稟與公明哥哥知道。如今便該歸去山中,修真養性,侍養老母,以終天年。」呼延灼垂淚道:「雖然先生有此前言,弟兄相聚一場,心中豈忍分別?」再三挽留不住,當下在北山酒店裡安排盤饌,眾人吃了,灑淚而別。
公孫勝依然作雲遊道人打扮了,腰裡腰包肚包,背上雌雄寶劍,肩膊上掛著棕笠,搖擺而行。不一日,來到薊州,卻知今春薊州瘟疫盛行,傷損軍民甚多。老母並闔家弟兄已亡,只有個侄兒,年方一十二歲,無人將養,晝夜啼哭,看看餓死。公孫勝大哭一場,不敢在薊州久留,便挈了那小廝,將他扮作道童,往關洛之間來。一日行至一條山谷,但見:
- 外看平常,入觀奇異。外看平常,重重雲霧隱松關;入觀奇異,瀝瀝泉聲飛瀑水。石壁上青翠欲滴,平地上繁花似錦【金夾:繁花何名】。斷腸崖上,紫藤多與綠蘿垂【金夾:斷腸崖】;寒玉潭前【金夾:潭】,丹棗亂同青蔓裊【金夾:棗】。引子蒼猿獻果,呼群麋鹿銜花。又有窄窄石樑生碧蘚【金夾:石樑】,深深古洞吐白雲。地僻紅塵飛不到,山深車馬幾曾來。
公孫勝看了那山谷,喝采一回,道:「此谷何名?」那小猴子雖然年幼,且喜乖覺,便尋幾個山民打探了,回報道:「無名,亦不是誰家山場,只是幾座荒山,一條野谷。」公孫勝道:「此地正是修真之處。修真者,須斷除七情六慾,就名絕情谷。」那小猴子道:「若名絕情,難道我日後長大,不許娶妻?」公孫勝道:「休胡言,且進去探路!」就與那小猴子打草扳松,去山下鎮里央個匠人,起建了兩座茅庵,修行度日不題。【金夾:完北路】
再說東路吳用、關勝等人,放船過得鴨嘴灘上。忽聽一聲炮響,前面林子里早有亂箭射來。只聽玉臂匠金大堅大叫道:「阿也!」頸子上中了一箭,翻下馬來。身邊鎮三山黃信大怒道:「是會的出來相見,休得藏頭露尾,成甚麼模樣?」
黃信來回搦戰,林子里卻無一個出來,只聽金大堅低低的道:「兄弟是不成的了,」黃信下馬泣道:「兄弟如何這等說?」金大堅袖裡摸出一個小包來,度與黃信道:「這卷文書,是我生平品鑒書畫之學,都在此了。最後幾行細字,是個藥方,有名喚作化石丹。抹在石頭上,須臾便如酥泥一般。兄弟在濟州時,與人刻碑。刻錯了字,便用此物塗抹,效用如響。有那漢唐古碑,字體剝落,我便用化石丹抹得平正,教蕭讓補寫了字,我再刻出,打出拓本,充作初刻,那本不賣得二三百兩銀子!【金夾:黑虎食人,較山中虎尤甚】我已是不中用了,哥哥拿去,生出些際遇,也未可知。他日子孫成名之時,休要忘了玉臂匠。」黃信垂淚收了。
金大堅仰天笑道:「我與蕭讓,一生作偽無數,休說是小小的蔡京,便是大宋皇帝,我二人也敢做他的買賣!不瞞哥哥說,日後遇見道君皇帝的瘦金書法,翎毛花卉,切要小心!便是你的子弟門人獻來的,也未必是真。【金夾:牛家村地穴之物何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有誰知!」言訖命絕。黃信大哭道:「讀書人做賊,比軍漢更惡,不枉了梁山泊賺你二人上山!」
忽然林子里撞出一彪人馬,一疊聲叫道:「休要走了梁山亂黨!」眾頭領看時,卻是建康府統制官劉夢龍。這邊病尉遲孫立、赤發鬼劉唐、鐵笛仙馬麟、矮腳虎王英等人人忿怒,各挺兵器殺將去,一齊混戰。
忽然馬麟的馬打個前失,連馬攧入陷坑裡,幾把撓鉤伸來,把馬麟拽上來捆了。馬麟大叫道:「哥哥救我則個!」鎮三山黃信性發,飛身上馬,使開喪門劍殺將去,砍死幾個撓鉤手,提了馬麟迴轉本陣。劉夢龍叫道:「那裡去!」拍馬搖刀,前來搶人。黃信將手中喪門劍劈面相還。誰知劉夢龍驍勇,黃信戰他不下,馬麟叫道:「哥哥小心。」換馬上來,劉夢龍正與黃信交手,不暇旁顧,被馬麟提起鐵笛只一搠,搠在劉夢龍肩胛上,坐不住鞍橋,攧下馬來。孫立手起一鞭,打得腦漿迸裂。黃信驚道:「兄弟真箇好本事,手段高!」馬麟道:「慚愧,我這鐵笛,只善近戰,馬上便不及哥哥。」眾頭領卻待趕殺時,卻見那些軍士,上陣都是腳朝後的,見主將陣亡,便一陣風,都走散了。
病尉遲孫立道:「我在登州,還有數千親兵,官軍不敢正眼覷著。黃家兄弟同去,有何不可?」黃信見數內有矮腳虎王英,心中思忖道:「當日我做青州兵馬都監時,自誇要捉盡三山人馬,故此綽號『鎮三山』,內中便有王英的清風山,只因幾番交並,素與他不睦,今日同行,必生事端。」便道:「多感哥哥盛情,只是黃某上山入伙時,將渾家藏在青州鄉下,如今卻要回去看視,若渾家無事,再去投奔哥哥不遲。」孫立聽了道:「也罷了,如此孫某便在登州專等。」
馬麟道:「哥哥此去,孤掌難鳴,我自幼善知音律,偶游深山,遇異人傳授一管鐵笛,一支玉簫,鐵笛恐後軍前陣上要用,玉簫卻用他不著,感哥哥搭救性命,如今傳與哥哥便了。」搭膊中取出一支玉簫,並一個冊子來,與黃信收了。馬麟又道:「哥哥莫怪我說,你是個粗鹵漢子,這般兵器,急切習學不得。須是潛玩詩書,及醫卜星相,琴棋書畫,將一副粗心潑膽,換作錦繡肝腸,不然亦無效驗。」言罷灑淚而別。【金夾:亦須時日】
孫立引著兄弟孫新,及鐵笛仙馬麟、赤發鬼劉唐、井木犴郝思文、矮腳虎王英夫婦、丘岳、譚高,收拾舊部,七家兒徑投山東寧海,依舊立起營寨,官軍幾次來剿,都大敗虧輸。故此號稱七大家。
黃信懷了冊子,插了玉簫,便去青州原籍,鄉下接了渾家,便聞海捕文書到來,不敢久住,迤邐逃在海邊,聞追兵又到。黃信本是個倨傲的人,不恁地,如何號作「鎮三山」?不伏氣去投孫立,便奪條小船下海。不料一陣北風,收口不住,送到一個島上,且喜土地平闊,桃花遍野,又無毒蟲猛獸,便在島上起造房屋居住,不題。【金夾:完東路】
再說南路秦明查點人馬,就中只不見了聖手書生蕭讓。秦明是個性急的人,便大怒道:「蕭讓那裡去了?」神機軍師朱武素與蕭讓相與,笑道:「哥哥休怪,蕭讓是個書生,他那些紙筆法帖,不敢丟了【金夾:衛公好鶴,蕭公好書,千古一笑】。去房中收拾包裹,頃刻便到。」秦明怒道:「待他來時,直打碎了我這條狼牙棒便罷!」
須臾蕭讓負了一個包裹奔來,秦明喝道:「蕭家兄弟,你貪戀財物,誤了大事,該當何罪?」蕭讓道:「寨里分的金銀,學生一文未取。此是《房玄齡碑》,此是《裴將軍詩》真跡,此是《石鼓文》,此是《八蒙山銘》,此是學生寫字的湘竹管筆,自家性命一般,豈敢拋卻?」秦明便發作道:「兩軍陣上,莫成你使甚麼湘竹管筆廝殺么!」舉棒便打,宋江慌忙解勸了才罷。【金夾:秦明亦無見識,焉知後世無人以《房玄齡碑》廝殺耶】
宋江、秦明等人解了小船,阮小二儘力撐開,往對岸而來。待上得岸邊蘆花盪里,只聽兩下里叫聲「著」,拽起馬索來。柴進、張清、韓韜正在隊前,倒撞下馬來。埋伏的眾官軍一發向前,將三人捉了。蘆盪里走出一員大將,高聲喝道:「萬死反賊,待走那裡去!」卻是彭城節度使項元鎮。秦明忿怒,輪狼牙棒來戰。被那項元鎮槍尖一指,一聲吶喊,蘆花側畔射出一派火光來,接著刮刮雜雜燒起。
宋江叫道:「秦明兄弟,休要戀戰,且退去!」秦明虛晃一棒,倒拖狼牙棒便走,二十四人冒煙突火,找路而逃。項元鎮帶住槍,左手拈弓,右手搭箭,拽滿弓,人叢中覷得親切,一箭射來。蕭讓不會騎馬,落在後面,被項元鎮一箭,正中背心,翻筋斗墜下馬來。幸有武行者拍馬轉來,輕舒猿臂,將蕭讓攔腰提在手裡。旋即趕上神機軍師朱武,就地下拾起蕭讓的包裹,緊緊跟來。
原來這一帶,都是茫茫蕩蕩,蘆葦水港,路徑甚雜。那項元鎮初來此地,不識路途,怎及得梁山頭領,都是日日在此居住的人?須臾追得不見了,只得垂首喪氣的回來,押解柴進等三人回京去了。
宋江等人走了一時,不見追兵殺來,便尋個平坦地面,將蕭讓放下。蕭讓道:「二位哥哥,蕭讓是個書生,如今垂死,實是行不得。這法書字畫,若是能攜出水泊,便如兄弟活著一般。」【金夾:伊璜先生語予曰:後我百年,當有人曰:百無一用是書生】朱武泣道:「兄弟何出此言,我等結誓同生共死,如何中途拋撇?背也將兄弟背去。」蕭讓道:「命該如此,又有何恨?哥哥顧萬里前程自去。」言罷,瞑目而死。【金眉:一百八將雲散,各自保全首領,只死蕭、金二人,可知武人作惡,惡有可逭;讀書人作惡,惡不容誅。】【金夾:開除蕭、金,添入丘、譚,依然百八之數】
宋江道:「我昔年在江湖上,與一個姓俞的客商相與,他目下在均州發跡,我欲投均州暫避,兄弟們願從則從,不願的,各奔前程,亦不阻擋。」張橫、張順道:「我等自要隨公明哥哥去。」
阮小二道:「我有一遠房姑母,見在大理。不如投那廂去。大宋皇帝如何管得?」【金夾:奇絕,又逗出一個姓阮的來】金毛犬段景住道:「說的是,如今大宋地面上,實是住不得了。我也欲投大理去。大理皇帝姓段,我也姓段,若與他攀出一家親戚,卻是好耍。」
李逵聽得「好耍」二字,便叫道:「都去!都去!但有不去的,吃我一鳥斧,砍做兩截便罷!」宋江道:「鐵牛休得粗鹵,全在各弟兄心肯意肯,方可同去。如今你還是隨我,還是去大理?」李逵道:「干鳥氣么?哥哥雖是好人,等閑便要教訓鐵牛。如今散了,鐵牛自覺大理好耍。」武松、朱武都不喜宋江,便道:「甚妙,阮二哥,鐵牛哥,我們一同去。」
旱地忽律朱貴、菜園子張青便拜道:「上覆公明哥哥得知,我等賣酒賣肉,弄得慣了,久聞嘉興是個江南一等的繁華去處,我等欲去那廂,重操舊業便了。」宋江聞言,亦不阻攔,道:「兄弟們好去,他日必然相會。」當下各自散去。
卻說朱貴、張青及孫二娘來到嘉興,依舊開起酒店。忽一日,天色向晚,正要關門,三個人拍著手,呵呵大笑,撞入店來,叫道:「朱頭領,還認得俺么?」朱貴看時,卻是柴進、張清、韓韜。原來三人被亂軍擒獲,並呂方一同獻俘闕下。呂方那曾面聖,手腳都軟了,只是叩頭悔罪。柴進卻將梁山替天行道、朝廷昏暗的事,一樁樁奏於天聽。天子改容垂慈道:「柴進祖上讓國有功,免其死罪。張清、韓韜舊為朝廷大臣,如今方臘、田虎作亂,著四人戴罪立功。其餘逃匿梁山亂黨,若無新犯,不予拿問。」群臣一體謝恩。
柴進便化名柯引,入方臘洞中,招為駙馬,實為細作,多探得洞中消息。張清、韓韜、呂方征討田虎。張清化名全羽,騙過了郡主瓊英,計鴆了樞密使鄔梨。二賊平後,呂方轉任襄陽府提轄,餘三人不願封賞,棄官復為良民,探得朱貴與張青夫婦在嘉興開店,便一同來投。朱貴好生歡喜,張青與孫二娘便殺翻一口豬,一腔羊,兄弟們醉了一日。
又一晚,朱貴聽有人敲門,在外低低的道:「時遷、南山興來拜。」朱貴一驚一喜,喜則時遷是舊日兄弟,驚則不知「南山興」是何人。開門看時,卻是鼓上蚤時遷、鬼臉兒杜興。
原來杜興自失散後,只恐吃官府拿了,便更名改姓,逃走在江湖上,到處投人不著,一日忽遇鼓上蚤時遷,說朱貴在嘉興,特地來投。原來當日梁山四店,有打聽聲息,邀接來賓頭領八員,那南山酒店便是朱貴、杜興。朱貴當壚賣酒,杜興砍柴燒火。如今杜興更名改姓,依舊不忘本等,喚作南山興。
朱貴好生歡喜,留南山興在店,依舊操持本業。時遷漂泊慣了,不耐久住,與朱貴傳了些做賊的手段,自去飛檐走壁、跳籬騙馬不題。
過幾日,朱貴便尋機使些銀子,與南山興冒名入籍。原來宋時官府,但見了銀子,便胡亂做了,卻不查問。柯引、全羽,也都是朱貴主張,換名避禍,都寄在朱貴店中。看官牢記:柯引、朱貴、韓韜、南山興、張青、全羽及孫二娘七人,便在嘉興各安生理。畢竟是綠林出身,行止自然與眾不同,嘉興人見他七人好手段,都喚作「江南七怪」。
卻說段景住與阮小二、李逵、武松、朱武五人一路南來。朱武生性聰明,於路只是讀書,將蕭讓的法帖細細的看了,忽然大悟道:「此中道理,與武藝正合。」自家指指畫畫。【金夾:朱武可造】李逵不耐煩,只要吃酒。朱武道:「鐵牛兄弟,莫要怪我說,你只是性暴,一時便要拔斧子砍人。如今到了大理,狗兒也不吃你砍了,你卻做何生理?莫成依舊去賭?」李逵笑道:「我這板斧,砍得人頭,也砍得木頭。扳松砍柴,也做得家當。便做個樵夫,有何不可?」朱武點頭道:「你若收了脾性,卻不是好?只是切不可發作。」
一行進入大理,果然李逵便去砍柴,阮小二去洱海,依舊打魚為生,武松尋個田莊,種幾畝薄田過活。朱武與天龍寺抄經,那大理佛法興盛,抄經頗可度日。只有段景住思思想想,只要在朝廷謀個出身。
原來大理皇帝諱做段正嚴,改元文治,又喚作宣仁帝。段景住原是北地盜馬的客人,將騎來的一匹照夜玉獅子馬獻在闕下。那君王見了喜道:「果是好馬!卻不勝似了那『黑玫瑰』!【金夾:忽然欲淚】昔我母親教我道:要做個好皇帝。我大理並無好馬,便有馬,也不堪廝殺。留此人在朝,必有大用!」
原來大理僻處西南,地理卑濕,馬匹不甚高大,名曰「果下馬」,道是坐於馬上,尚能摘得果子,如此猥獕,上陣廝殺全然不濟。宣仁帝見了北地名馬,自然歡喜。又問段景住名姓,段景住俯伏丹墀,朝上說了。宣仁帝道:「卿家且喜姓段。」那宣仁帝本有些性情,專愛結交草莽,一時歡喜,便認作御弟,封鎮南侯。
段景住便在大理養馬,不數年,日漸孳生繁盛,大理軍威大振。段景住訪得四位舊日弟兄,殺敗南詔徼外七十二洞諸蠻。宣仁帝大喜,加封鎮南王。過數年,宣仁帝崩,並無子嗣。群臣便擁段景住即位。從此大理易主,阮小二、李逵、武松、朱武,便為佐命之臣,號「漁樵耕讀」,世代簪纓不絕。【金夾:完南路】
看官:這等說,梁山好漢便星流雲散了不成?卻是不然,日後子孫,定有一番振作,只是天機如此,斷不可此時揭破。待一百年後,便知其詳。詩曰:
天地生成塊壘身,漫言忠孝與君親。
爭流後水推前水,負劍新人雜故人。
雲外雷聲如不震,凡間俠客便無嗔。
曉來頓醒英雄夢,窗外風雲過往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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