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什麼偉人,我是一隻狗,我只會叫,叫了一百年,都沒把中國叫醒!」

「建忠,建勛,你說志德怎麼樣了?」馬松岩看著身邊兩個兒子,不由想起了他的第四個孩子。

「應該還在祖國的某個地方,奮力救國吧。」馬建勛想起他弟弟的樣子不由得微微一笑,滿是驕傲。

「我哥那可不是一般人,我們還在世的時候他可就了不得了。」馬建忠也笑了,思緒飄的很遠。

「還記得他小的時候居然隻身從鎮江跑到了上海讀書,就憑著幾塊錢,坐了兩天的船,可真把我嚇壞了。」馬松岩想起這些也不禁自豪,自己的兒子可真真的好學。

「還記得哥哥當年讀書的時候法國領事重金聘用他當秘書,他的回復真是精彩。」建忠似乎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

「說來聽聽。」馬松岩來了興緻。

「他說我學法語,是為中國人用的。」建忠的雙眼似有淚光閃過。

「還記得他當年神學院博士學位畢業,人家留下來當神甫,他也是拒絕了。」馬建勛想起相伯也是一臉的驕傲。

「我們退出耶穌會也是為了報國啊。」建忠似乎陷入了回憶。

「你還不是為了給李鴻章翻譯長篇急電才活活累死的。」建勛瞥了一眼建忠感慨道。

「額咳咳,慚愧,身體不行。」

「我不是那個意思。」

「行啦別吵了,也不知道大清怎麼樣了。」馬松岩的眼神里充滿了憂慮。

「大清亡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驚的三人分分側目。

「爹,弟弟,哥哥,相伯來遲了。」馬相伯的身子非常清瘦,走起路來似乎隨時會被吹倒。

「你是志德?」馬松岩老淚縱橫。

四人抱在一起,一陣哭泣之後,馬松岩問馬相伯:「大清,怎麼亡了?」。

「皇帝退位了。」

「那之後呢?誰當了中國的家?」

「哼,小人袁世凱!」馬相伯不屑道。

「袁世凱?你說的可是那時和你同在高麗的袁世凱?」建勛驚呼道。

「正是。」

「他憑什麼?」

「辛亥革命,孫中山要求清帝退位,袁世凱實權一大把,逼讓清帝退位,於是清帝退位,孫中山就讓袁世凱當大總統了。」

「總統是什麼?」三人都摸不著頭腦,一臉疑問的看著馬相伯。

然後馬相伯又一通解釋,從洋務運動到袁世凱復辟。

「他居然誣陷你是漢奸?」馬建勛和馬建忠一臉不忿。

「所以說他小人,算了此等軍閥不談也罷。」

「那你這些年在幹什麼?」

「教書育人,建學校,興教育。」

「什麼?辦學校?」眾人聽完心頭一震。

「教育是國之根本,國民之愚昧已經到了不可耽誤的地步,所以我毅然把3000畝田產悉數賣掉,捐給教會,辦起了震旦學院。」

「哦?成效如何。」

「成效相當好,只可惜。」

「可惜什麼?」

「震旦學院依附於教會,要把大量時間浪費在學習神學上,而且還種種干預,我實在無法忍受,便又退出了教會。」

「哦?那豈不可惜。」

「還好,我又辦了復旦學院,吳淞有箇舊衙門,拿他當校舍,就又開始了我的辦學生涯。」

「如何了?」

「辦的極好,國人多智,學生多敏而好學,來日都必成大才,蔡元培還去北京也辦了個學校,讓我十分寬慰。」

「哦?那是極好,可為何我看你如此蒼老,面目有幾分頹唐?」馬松岩學醫出身看兒子面容疲憊,有些擔憂。

馬相伯欲言又止。

建勛急道:「中國亡了?」

「沒有,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被日本侵略,朝不保夕了。」

「什麼?怎麼會這樣?那東洋何以能侵略我泱泱華夏。」

「泱泱華夏?已有三分歸於人手了。」

「我寫壽字或者對聯,義賣千張籌得十萬給國民政府救國,然而上海還是丟了。」

「我十二歲千里求學,而立之年走仕途為官,參加洋務運動,六十歲辦學,九十歲為國籌集善款,然而我泱泱華夏還是那穆然病態,朝夕不保,我無能啊!」馬相伯老淚縱橫,竟不能言。

從中法戰爭到甲午海戰,從甲午到八國聯軍侵華,再到洋務運動失敗,辛亥革命清帝退位,又從軍閥混戰,五四運動到九一八事變,這期間種種國恥給予心頭,竟讓奮鬥近九十年的他無奈的默默垂淚,對祖先的愧疚之情不能釋懷。

「志德,莫要哭了,都過去了。你們也是都莫要哭了。」馬松岩自己也垂著淚,可看著三個孩子哭,身為父親還是要好言安慰。

「父親,我晚年竟被人逼得四處流亡,實在是難以自禁,世人為我祝百歲大壽,我悲從中來,哎,我哪是什麼值得祝壽的偉人,我就是一條老狗,我費盡全力叫了一百年,也沒能把中國叫醒。」

話到此處,馬松岩也不在安慰,只是和他們一同哭泣,想來自己生的三個兒子皆是人傑,竟被這時代逼成了這幅樣子,實在是悲痛難當。

哭了一陣,四人沉默相對,馬相伯看著眼前的兄弟,父親忽的生出一股疑問。

「父親,您見到上帝了嗎?」

沒有人回答馬相伯,父親拉起馬相伯的手朝遠方走起,那裡似乎是曾經的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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