擇衣記:借一種心境,搭建一種生活

前幾天剛買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一件裙子,每天早起都要翻翻物流信息,全天都是心情大好。在南方,說自己不思念家鄉是假的。但是最思念的東西莫過於西北的雲霞,便想著如果能把雲霞穿在身上,就能從容地穿越無數灰濛濛的日子。兩年時間,一直沒有找到合心意的裙子。凡是五彩色還泛著明亮的材質,而且還要有雲霞的繚繞,薄與透,要麼直接是塑料感很強的料子,應該是偏向未來感的那種設計。要麼就在原宿風裡找到了一些,但原宿風的整體設計我不喜歡,太街頭和拖沓。顏色也不是我想要的那種有明亮心情的類型。好不容易在一家叫塗月的旗艦店裡找到一件叫秋暮的裙子,桑蠶絲材質,層層疊疊,有暮色之美。但是顏色太過昏黃了,終究是南方的黃昏和遠樹,讓人提不起精神。最近夏日將至,我對新來的今年夏日來了興緻,就要買旗袍來穿。居然在一家旗袍店裡找到了一直想要的落日雲霞色。整個旗袍的底面是黑色的,上面蜿蜒寥寥幾筆亮色的金紅色和金綠色,像是噴出的一口煙圈,不經意籠在整個旗袍上。因為是改良旗袍,整體是有亮絲的材質,又有點哥特的意味。店主比我更早給它起了名字,叫暗夜霓虹。我準備專挑陰天穿,就此借著霞光遁逃,遠離那隻濕漉漉扼住頸部的季候之手。

我看書的時候也尤其喜歡看服裝。《飄》是我很喜愛的一本書,連帶著喜歡《亂世佳人》這部很長的電影。斯嘉麗有很多華服,這個有一對碧眼的小佳人尤其最愛穿綠色。但是我最愛的部分,就在斯嘉麗在舉家危機,無路可走時不得不懇求白瑞德的時候。這個時候她已經沒有什麼好衣服可以穿了,於是便撕下了家裡的絲絨窗帘,為自己做了一身綠絲絨的裙子。也是從這裡開始,這個南方溫潤氣候養育出的嬌花一樣的美人,踏著爛泥走向了從未去過的監獄。那件綠絲絨裙子像是一個預兆,一種自憐,一種振作,一種可悲的驕傲。但也是一種擔當和蛻變。去年8月左右,愛情如盛夏開過的花朵,萎落了一地。但還是借著季候中燥熱之氣的催動,一門心思想要撿拾它昔日綻放的壯美。但越儘力,越絕望,大致如此。生活中的溝溝坎坎也相繼而至,眼前心中一抹黑,有很多獨自一人的時候,便覺得自己在未來的日子面前小下去,渺小的如一粒塵埃,轉瞬就被吹散了。我放縱自己在書籍里流浪,借著心裡的微光,我想起那件綠絲絨裙子。最終我也有了一件綠色絨裙子,今年再穿起它,那段如泥沼的日子,竟然也就那麼走過了。臨近五月,花又要開一季了。

最近在聽魏書生老師的《班主任工作指南》,一睜眼就打開喜馬拉雅,刷牙化妝吃飯換衣服,剛好聽完一節。他教育學生要多多關注生活中積極的部分。生活是一個大雜燴,藏污納垢,無所不包,我們所見的生活的樣子永遠只是其中的只鱗片羽,我們心中的世界的模樣便是如此一點點選擇來的。比如去一個景區旅遊,有的學生就要看鮮花湖水,有些便偏要看垃圾堆和下水溝。自己的生活就是自己在心中搭建的宮殿,看到鮮花湖水的人,生活中就有鮮花湖水,看到垃圾堆和下水溝,那同時也有那物。人生應該多多看美好的,壞的部分中也有好的。凡是覺得生活不好,人生糟糕的人,大致是心靈的攝影機時常對準著污濁。

不知道什麼時候,人人心中都有個詩和遠方。這個遠方有的時候是雲南,有的時候是西藏,有些衝動強烈的,就直接去了。沒去的人羨慕這些去了的,公眾號文章里便時常有「他/她活成了我們想要成為的樣子」,就這類文章,反正就是別人活的比我好,我的人生很糟糕,反覆看十幾篇,頗有一種反胃感。去了雲貴川藏的人剛開始可能覺得自己被洗禮了,後來活著活著就發現自己的生活還是那個狗屎樣子,但是對外還得裝著,對得起看客的鼓掌。實在裝不下去了,便來一句「遠方的意思就是永遠不可到達」,然後悵惘而去。這些個人,每天扒著門縫看生活的糟糕之處,長嘆一口氣便到手機里找詩和遠方了,身邊是沒扔的外賣盒子,身下堆著半年沒換的床單。把頭拔出來看看自己灰撲撲的屋子,果然證實了遠方不可到達,生活本就庸碌。

現實生活是離我最近的詩歌和遠方。我關注了一位隱居在終南山上的畫家,他在《借山而居》一書中描述了隱居生活的樂和苦,但是我最喜歡的還是全書的一句忠告,「若有隱之心,處處皆終南。」真正的詩歌不是一行行遁逃生活的腳印,也不是叫罵真實的口水,而是貧瘠和豐厚兼有的生活之上生長出的一樹紅花。秉燭看花,雪夜踏月是詩,張愛玲在戰亂時寫女子的服飾變遷是詩,而選擇一件裙子,一個耳飾,買回一束花,一次散步,一次隔著窗戶看月,都是詩。

生命的兩端都是不由人把控的,而唯獨能選擇的只有中間這些看似庸碌的時光,借著買一件裙子,讓自己每一刻的庸常都向著美和可愛處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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