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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隊:神經質的藝術搖滾——Talking Heads

· 序

我的成年時光都獻給了音樂。儘管音樂並非我兒時的夢想,甚至剛開始做音樂時,我都沒把它當回事兒,但它成就了我的一生。如果你問我,我會說這是一個幸福的意外。

—— David Byrne

(題圖從左往右分別是:Jerry Harrison, David Byrne, Tina Weymouth, Chris Frantz。)

· 一

我之前就在知乎上寫過一篇關於Talking Heads的文章,但那時寫得有些匆忙而草率,一直都想再來仔細討論一下這支新浪潮里最重要的樂隊。最近在看那一時期的資料,又讀到了和他們有關的文章,於是打算再來寫一點東西。為了方便更多的人了解他們,我還是從頭說起。

Talking Heads的前身是三位藝術學院的學生David Byrne, Chris Frantz, 和Tina Weymouth成立的一支「校園樂隊」:The Artistics。在他們畢業後,前往紐約,和那一時期的很多藝術畢業生一樣,他們也選擇通過搖滾來表達自己的想法,成立了Talking Heads。很快,Talking Heads作為CBGB一代的重要一員,在1975年,登上了朋克和新浪潮的舞台中心,從此引領了美國新浪潮音樂的發展。1977年,前The Modern Lovers的鍵盤和吉他手Jerry Harrison加入Talking Heads,樂隊的四人陣容由此確立。

Talking Heads早期在紐約活躍之時,正是紐約地下文化最為熱鬧的時代。七十年代的紐約經濟衰退,城區荒廢,因而房租低廉,吸引了眾多的文藝青年來到紐約定居。自由的環境給予了年輕人極大的創作空間,地下的青年文化由此十分的活躍而熱烈,眾多的文化浪潮相互碰撞。美國的朋克和新浪潮中心就位於紐約下東區的一個小酒吧CBGB。我們常提到的CBGB一代,除了Talking Heads,還有Television, Ramones, Blondie, 以及Patti Smith等都在同一時期誕生於CBGB。

從1977至1980年,Talking Heads以每年一張的頻率發行了四張專輯:Talking Heads: 77 (1977), More Songs About Buildings and Food (1978), Fear of Music (1979), Remain in Light (1980)。此後休整了三年多的時間,Talking Heads才在1983年拿出第五張專輯Speaking in Tongues,在1991年正式宣布解散時,Talking Heads一共發行了八張專輯。

從時間和作品特點上看,Talking Heads的發展可以簡單地分為兩個階段,各四張專輯。樂迷和評論家們討論起Talking Heads,聊得最多的還是他們前四張全長專輯,也就是他們的前半生,因為這四張專輯代表著Talking Heads的藝術成就。而他們有著更為流行化聲音的後四張專輯卻標誌著Talking Heads在商業上的成就,對於不熟悉Talking Heads的樂迷而言,想要了解Talking Heads,我個人推薦可先嘗試一下他們銷量最好的專輯,1985年發行的第六張專輯Little Creatures,保留了Talking Heads特質的同時較為容易入耳,也很好聽。

· 二

Talking Heads與同一時期的很多朋克或者新浪潮樂隊相比,有著截然不同的特點。首先是他們的外表,他們第一次登上CBGB舞台是1975年為Ramones做嘉賓,而那時活躍在CBGB的多數是像Ramones一樣不修邊幅、長發飄飄、皮衣皮褲的朋克樂隊,但Talking Heads演出時,四人常常衣著面貌整潔乾淨,甚至西裝革履,一點沒有「搖滾」的形象。給後來的眾多新浪潮樂隊在形象塑造上提供了全新的參考。更重要的還是他們的音樂獨樹一幟,沒有失真的吉他,沒有歇斯底里的叫喊,沒有複雜艱深的歌詞,聲音乾淨透明而短促跳躍,這種「skinny」的聲音也為後來的新浪潮樂隊提供了一個樣板。

Talking Heads的與眾不同還體現在他們的作品的主題上,對現代生活進行的反思。我在之前那篇文章里提到,Talking Heads的音樂里所傳達出來的那種「焦慮」,是一種現代性的體現,甚至有一個專有的名詞來描述:Nervousness,神經過敏。搖滾名人堂(The Rock and Roll Hall of Fame)選出的「塑造搖滾樂的五百首歌曲(500 Songs that Shaped Rock and Roll)」,收錄了Talking Heads三首歌:"Psycho Killer", "Life During Wartime", 和"Once in a Lifetime",分別來自第一張、第三張和第四張專輯。而值得注意的是,這三首歌幾乎有著差不多的內在主題:對生活的焦慮、擔憂與恐懼。

第一首歌是在講述一位連環殺手,歌詞充滿緊張和焦慮:

Im tense and nervous and I cant relax

I cant sleep, cause my beds on fire

Byrne的演唱也十分的神經質,不停地重複著某個音節。第二首歌描述的是一個幻想出來的故事,主人公從事著類似間諜的秘密恐怖活動,無閑暇時間,晝夜顛倒,一點也不輕鬆,「這裡沒有派對,這裡沒有迪斯科」,「胸口正疼痛,如熔爐般燃燒」。第三首歌同樣的是在描寫焦慮,指向性就更加明顯:現代生活對人的異化。住著漂亮房子,開著漂亮車子,有著漂亮妻子的中產階級男人在某一天突然覺醒的「荒謬之感」。

這種以焦慮的現代生活為主題的歌曲,在Talking Heads之後,出現在了很多的新浪潮樂隊中。

「神經過敏」作為一個心理學詞語,隨著城市生活的發展而出現,是一種現代人才有的身心狀態。由於現代城市生活的緊張、擁擠、繁忙等特點,讓很多的現代人產生了焦慮、不安或者恐懼等負面情緒。對這種身心狀態的描述,從最早的神經衰弱(Neurasthenia)到後來的神經質(Nervousness),這種發展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現代化的進程。因此當新浪潮音樂中出現這種特徵,便被有的評論家說成是一種現代性。

現場電影Stop Making Sense里發神經的Byrne,影片中還出現了穿著巨大西裝Byrne,不知可否理解為對現代生活方式的諷刺與嘲笑。

還有一個細節同樣可以作為Talking Heads的獨特,其貝斯手Tina Weymouth作為一名女性,在其餘成員都為男性的樂隊里,她並非帶有性別意義的主唱,而是作為一名實實在在的樂手出現,這在七十年代的環境里還是蠻難得的。她也許開啟了後世眾多女貝斯手的先河(沒有考究,一句玩笑話,別當真)。

Weymouth和鼓手Frantz對Funk和Disco有著極大的興趣,兩人的共同愛好很大程度影響了Talking Heads的整體風格。Weymouth和Frantz除了Talking Heads之外,後來還成立了另一個組合Tom Tom Club專門發展他們對舞曲音樂的愛好,「意外」地取得了不小的成功(可以去聽一下樂隊的同名專輯)。他們還是一對和睦的夫妻,育有兩子。

說到這裡,還得一點具有美國特色的話題,種族。Funk和Disco都是黑人主導的音樂,在七十年代末期或多或少的因種族問題被白人排斥,甚至還上演過Disco Demolition Night這樣的鬧劇。而搖滾雖一開始有黑人音樂發展而來,但後來一直由白人主導,鮮見黑人面孔。Talking Heads在自己的音樂里大量的採用Funk, Disco以及非洲音樂元素,在當時十分的大膽和前衛。在著名的Stop Making Sense影片里可以看到,Talking Heads還邀請了黑人音樂人來參演他們的現場,這也是在當時較為難得一見的場景。

Stop Making Sense是最有名的現場電影之一,現場的各個環節,從音樂到燈光,再到舞台以及服裝,都經過了精心設計,是Talking Heads視覺藝術和音樂的集中展現,B站上有,歡迎大家去看。拍攝這部影片的想法是由一位年輕的導演Jonathan Demme在看完Talking Heads某次演出後提出來的,他後來憑藉《沉默的羔羊》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導演。Stop Making Sense的同名現場專輯也是我心中的最佳現場專輯之一。)

· 三

前面提到說Talking Heads的發展以Remain in Light為界分為兩個階段,要理解Talking Heads在這張專輯前後的轉變,還需要引出另外一個關鍵人物:Brain Eno。

Remain in Light是Talking Heads最受評論界好評的專輯,在各個評價體系里幾乎都是滿分,被收錄於各種榜單之中。這張專輯所包含的音樂元素和想法相當的豐富,聲音也獨樹一幟。但就像披頭士並不是一下子就寫出Sgt. Pepper這張專輯,而是經歷了Rubber Soul和Revolver兩張專輯的積累才完成的一樣,Talking Heads也通過了前兩張專輯的磨合才有了Remain in Light。而這三張專輯都是在跟Brian Eno的合作下創作出來的,從某個角度來看,Eno對於Talking Heads而言,就像是披頭士的George Martin。

Brian Eno是一位藝術奇才,他和Talking Heads相識於後者1977年的歐洲巡演途中。雙方在音樂藝術理念上一拍即合,尤其是Eno和Byrne。Eno在1978年專程飛赴紐約,為Talking Heads製作其第二張專輯More Songs About Buildings and Food,這也是Eno和Talking Heads三部曲的第一張作品,同一時期,Eno還製作了David Bowie的柏林三部曲。

Eno為Talking Heads帶來了全新的錄音理念和製作方法。Eno在「聽他們做出來的聲音,在裡面挑選,然後用它創造更多的新東西」,或者「利用延遲效果製作新的節奏」這樣的方法來幫助樂隊創作,把錄音室當做樂器。而且,也正是Eno將非洲音樂介紹給了Talking Heads,後者對於黑人音樂一直都有著喜愛,因而他們很快便嘗試著在自己的作品裡加入非洲音樂的元素,這也成就了Remain in Light

Eno和Byrne兩人惺惺相惜,在Fear of MusicRemain in Light兩張專輯的間隙時間,還單獨合作了一張專輯My Life in the Bush of Ghosts。他們在這張專輯裡共同探索了非洲、中東音樂元素,電子音樂技巧,以及採樣技術等等,十分前衛。

可也正是在和Eno的合作的幾年中,Byrne漸漸和其他樂隊成員間有了距離。這種分歧不僅僅出現在專輯製作途中,爭執、僵持與妥協,最後還刺眼地體現在了Remain in Light的專輯信息當中。在一些專輯的封皮或者CD上寫著這樣的話:「All songs written by David Byrne & Brian Eno & Talking Heads」,甚至到後來變為了「All songs written by David Byrne & Brian Eno」。這樣的署名方式,並非簡單的一句話,背後還包含著複雜的版稅分配問題。

一方面因創作Remain in Light而耗盡了靈感,一方面也因Byrne與其他成員的分歧,Talking Heads在1980年之後一度面臨停擺。Weymouth和Frantz繼續著他們的雙人計劃Tom Tom Club,Byrne和Eno則在1981年發行了他們合作的專輯My Life in the Bush of Ghosts。在做了一番考慮之後,Byrne選擇了保持樂隊的完整,Eno也不再擔任Talking Heads的製作人。Eno和Talking Heads的分道揚鑣讓樂隊的音樂風格有了明顯的轉變,前後的對比能在某種程度上看出這位樂隊「第五人」的作用。

雖然堅持把Talking Heads做下去,Byrne卻決定分散精力,把更藝術和前衛的音樂放在個人計劃中,而認為樂隊的音樂應該回歸初心。這種回歸初心的結果是,1983年Talking Heads發行的專輯Speaking in Tongues標誌著Talking Heads向流行的轉向,不過同時也帶來他們商業上的成功。Byrne的聲音也慢慢地放鬆了下來,不再那麼的神經質。最終Talking Heads成為了八十年代美國主流搖滾樂的一面旗幟。

· 尾

說真的,像Talking Heads這樣一支樂隊,沒有噱頭,沒有八卦,在國內的確很難引起搖滾樂迷的注意,就算嘗試著去聽,也容易被他們奇怪的聲音給嚇跑。但不曉得為什麼,我還就是覺得他們的聲音很有趣,怪好聽的,時不時翻出來聽一下。不過我更偏愛他們直接而簡潔的作品,比如第一張或者第二張專輯,以及後來的偏流行第五張和第六張,還包括他們簡潔明朗的現場專輯,卻一直對藝術成就較高的Fear of MusicRemain in Light不甚感冒,雖然有一些歌還是挺喜歡的(比如「Heaven」和「The Overload」)。也許我就是這樣一個膚淺的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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