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敗面前,就最好與失敗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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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我收到很多私信留言,說自己美術類高考成績低的驚人,懷疑存在不公平現象,甚或舞弊和買分。大家問我怎麼辦,但畢竟這類事沒有實錘無法推進。所以,我只能對失敗者們表達同情與安慰。誠然,每個人一定程度上都是失敗者。
所以這是一篇
失敗者寫成
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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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3年,在沙龍展評審會上落選的藝術家得到拿破崙三世的支持,舉辦了落選者沙龍,這其中包括所有未來的印象派畫家和後來的現代繪畫之父塞尚。事實上,落選者沙龍的概念早已有之。1827年,新古典主義大師達維德的高徒德勒克呂澤(Delécluze)把落選的優秀作品集結起來,舉辦了反對者沙龍,得到批評界和媒體的大力支持。換言之,法國藝術界對沙龍評委會所行使的無限權力早有覬覦。問題接踵而至,為何1863年的落選者沙龍成了一個笑話,而1827年的反對者沙龍卻廣受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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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法性
legitimacy
反對者沙龍是經新的委員會篩選後的展覽,而落選者沙龍雖有國王支持,卻無評審委員會。缺少評審意味著喪失藝術上的合法性。所以,一無所知的庸眾也能實行批評權。在這個法外系統內,任何情況都會發生,唯獨不會出現合法現象。顯然,謾罵與嘲諷成了正確態度。這也是1827年到1863年間儘管藝術界仍有不滿,但不敢自行組織沙龍展覽的一個原因。他們在等待新的合法性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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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外系統很糟糕,不僅體現在社會輿論上,連展覽的最終效果都如久棄不用的荒野,作品像爬山虎爬滿牆壁。但不能說這個系統一無是處,至少為當時人釐清了藝術的評判標準,正如批評家儒勒-安托萬·卡斯達格納利(Jules-Antoine Castagnary)所說:「在落選者沙龍以前,不知道什麼是爛畫。現在我們知道了」。然而把評判標準和落選者公之於眾,促生的並不只有嘲弄,有識之士開始思考標準是否正確,投資者開始琢磨哪裡有漏網之魚。
於是出現了
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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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易·樂華,法國記者,首先提出「印象」的概念
曾說:「這些畫讓我印象深刻,但就只有印象而已」
菲利克斯·納達爾,法國著名攝影家
用自己的影樓為印象派的首展提供了場地
保羅·杜蘭德·魯埃,最早關注印象派的藝術經紀人
一生共交易了5000餘張印象派繪畫
羅傑·弗萊,畫家、藝術理論家
命名後印象主義,並推動現代繪畫理論的發展
這些人都對印象派的發展做出了貢獻,即便路易·樂華僅靠刻薄的諷刺也被載入史冊,但那些不予置評的評委們到底是誰都沒幾個人能記住(其實是大名鼎鼎的卡巴內爾和布格羅)。這一點上,他們同樣是落選者——藝術史的失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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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想一位虛心、熱切的批評家,在1890年試圖把藝術史寫得最時新,但即使有天底下最大的熱情,他也不可能知道當時正在創造歷史的三位人物是梵高、塞尚和高更......問題不在於我們的批評家能否欣賞他們三人的作品,問題其實在於他能不能知道有這麼三個人。」 貢布里希在《藝術的故事》最後一章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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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時候
失敗都是雙向的
是評委們過於高傲才不予置評的嗎?在「醜小鴨變天鵝」的傳統敘事中,總有個自恃高傲的反派人物,但現實中的反派卻總是可憐人。批評家卡斯達格納利看到馬奈的作品時,更多的是無奈,而非不屑,他說:
「馬奈的出現讓很多人興奮,我必須承認這點
認真地說,這些作品都是很好的草圖......
但然後呢......這算是繪畫嗎?算是繪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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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我們不清楚他的口吻,僅從文字來看,好像是一陣疾呼。他呼喊的不是其他什麼,正是作為合法性的代言人無法給予馬奈公正的評價,並且他所捍衛的傳統也無法包容這些作品。多年後,他再次談起馬奈時說:「十年來每屆沙龍展,他似乎只是向我們展示他具備完成一幅畫必要的部分能力。我不否認這些能力;但我想看到一幅完整的畫」。聽上去,卡斯達格納利似乎對馬奈多少有些惋惜或憐愛。
於是 , 他說
如果用一個詞概括他們那就是
印象主義者
Impressioni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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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奈不喜歡被叫作印象主義者,他執著一生就是要進入正統的沙龍展。1863年浪漫主義大師德拉克洛瓦看完落選者沙龍不久便離世,馬奈參加了悼念儀式。這裡的人和他的遭遇相同。波德萊爾的《惡之花》被指有傷風化;錢普弗勒里對格列柯的重新發現無人關心;拉圖爾改革的浪漫主義作品也被評委會拒絕。所以他們留下這張群像好像一聲宣言:傳統理論的修訂者決心站在德拉克洛瓦的旗幟下,繼續推動藝術向前發展。
可是,除波德萊爾外
他們的成就都比不上
後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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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1863年,卡斯達格納利絕不可能欣賞莫奈和雷諾阿的作品,或許馬奈也對他們不屑一顧。道理很簡單,這些未來大師年紀太輕,雷諾阿甚至只學了2年畫,並且外光畫法的獨特風格仍未彰顯。在馬奈的《奧林匹亞》展出後,這些初生牛犢便圍在他身邊討教學習。但馬奈在傳授技法外,拒絕參與任何印象派活動,甚至拒絕印象派領袖的稱號。他這麼做是要打進傳統的合法性中,即便他明白眼前的這些青年人將成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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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再來看馬奈的選擇,那就是個錯誤。如果一開始,他接受了印象派領袖的稱號,完全拋棄入選正統沙龍展的念頭,今天的名聲定不會在莫奈和雷諾阿之下。面對失敗,就最好與失敗和解。在鞭長莫及之處,堅持自己的初心迂迴行進,像印象主義者那樣等待黎明,甚至像梵高那樣留待後人蓋棺定論,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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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馬奈沒有這麼做。而不幸中的萬幸是,在他死前一年,作品《酒館女招待》最終入選了沙龍展覽。然而無濟於事,馬奈的結局依然是悲劇的。甚至在行將就木之際,他仍惶惶不安:
「我求你們,在我死後別把我的作品
放進美術館,在那裡得不到公正的評價
特別是安東寧·布魯斯特當選了文化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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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諾阿的結局卻大不相同。1919年,他坐著輪椅被人推進盧浮宮。藝術生命之初,他的啟蒙老師就是盧浮宮,那時他還沒有系統學過繪畫,這次回來則是看自己的作品放在了哪兒。這也是雷諾阿最後一次踏進盧浮宮,12月30日最後說到:「我很欣賞館長。我想自己沒法再去謝謝他了。要是你們得見,就捎句話,說我很感謝那次遊覽」,他接著說:要是30年前,我把自己的畫放在輪椅上推進盧浮宮,我相信他們立馬會斃了我......
「但你看
只要人活得長,就能看到轉機
我是幸運的」
雷諾阿說的30年前,正是馬奈去世的時候。可是,馬奈只比雷諾阿大9歲。所以一個人在體會人生是失敗還是成功時,壽命也是重要指標。如果故事就此結束,就平白無奇了。在失敗者的故事結尾,失敗者們最終會成為他們曾經憎恨的人。
就是由印象派之後的晚輩
修拉、希涅克、雷東、皮勒成立的
獨立藝術家協會
Société des Artistes Indépenda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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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4年,就是馬奈去世後一年,獨立藝術家協會在巴黎成立。每年春季都舉辦獨立沙龍展,但比落選者沙龍更激進的是,這個展覽壓根就沒有評審制度,而落選者沙龍只招待正統沙龍的落選作品。但這條信言還是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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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馬塞爾·杜尚拿著作品《下樓梯的女人2號》走進巴黎的獨立藝術家沙龍時竟遭拒絕, 這是30年來頭一位被拒絕的藝術家和作品。沙龍組織者的拒絕理由,教我們記憶猶新:
「這幅畫還未構成一幅
名副其實的立體主義作品」
多麼諷刺,60年前,前印象主義者被視為無法構成一幅傳統意義上的繪畫而遭拒絕,60年後,後印象主義者及後人拒絕一幅被認為無法構成立體主義作品的繪畫。原來的失敗者獲得成功後,又徹底失敗了。還將一敗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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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的巴黎還是藝術首都,而紐約就是那個時代的印象主義者,他們等待新的合法性的降臨。那裡的藝術評論家,通過發明「時空性」、「四維繪畫」一類詞,賦予了杜尚作品合法性。於是在軍械庫展覽中,杜尚的三幅「非立體主義」繪畫全數售出,大獲成功。也因此,杜尚和其他美國藝術家一起成立了紐約獨立藝術家協會,這幾乎是要與巴黎協會分庭抗禮。就在這時,杜尚還想試試新協會對「無評審制度」的忠心。
所以 , 杜尚
後來送去了一尊
小便池 / 泉
Fontan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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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人意料也在意料之中的是,除杜尚外,新協會的其他成員都拒絕這位化名「里查德·穆特」的先生參展。理由我們已經聽過無數遍了:
「該物粗俗且不道德
還涉嫌抄襲
這就是一個普通的小便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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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敗者的故事裡,沒有人能成功。我們都將被歷史的局限性所轄,迫使我們一如提線木偶般說話、做事。杜尚也難逃厄運。作為後輩的約瑟夫·博伊斯批評杜尚的作品被高估了。杜尚的回應也是我們聽過無數遍的了:
「有個德國人說我的重要作品
被人們高估了
我想他只是道聽途說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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