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美學中的女性意識

《小姐》的靈感來源於英國同性戀女作家莎拉·沃特斯的作品《指匠情挑》,講述小姐和女僕之間的同性愛情故事,朴贊郁將這個英國故事本土化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韓國電影。影片的背景設定在上世紀三十年代朝鮮與日本之間的殖民關係,朝鮮長期屬於被壓迫的狀態,陰鬱的政治下男性角色在這種長期規範性壓抑內在情慾已經變成了一種集體情緒,他們迫切需要尋找一個發泄的出口,具有宗教化儀式感的情色朗誦會應運而生。

以藤原、上月為代表的男性在整部影片中都處於一種反面形象、被兩位女性玩弄的低姿態,朗誦會上秀子與木質人偶在舞台中央處於一種懸空狀態,這暗示女性視角中男性的形象如同人偶,冷冰冰的觸感、絲毫激不起情慾的波瀾,以及任務式作為工具的演出。參與朗誦會的上流人士在秀子聲情並茂的朗讀中通過幻想皮鞭抽打臀部的SM形式滿足了性渴求,所謂的上層階級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踐踏女性尊嚴的無恥混蛋。

在這一特殊的歷史時期,片中同時出現的日語、韓語對白體現出了後殖民主義的混雜性,日語代表文化帝國主義,上月對於日本文化的推崇實則是當時社會背景下部分人奴化意識的折射;韓語所象徵的親密關係在秀子與淑姬之間的交流呈現出一種自然流動。藤原對淑姬說過「在自己所處的階層中,天真是一種犯罪」揭示了上層階級與底層民眾的衝突與矛盾,聚焦於個人命運揭示深層次的社會、倫理問題,但是缺乏歷史厚度與批判性,格局大、立意小。

非線性結構在影片中大放異彩,敘事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以淑姬視角伴隨著獨白拋出懸念,第二部秀子緩緩道來機關算盡的局中局,所有的謎團在這個部分真相大白,第三部分運用上帝視角交代秀子和淑姬、上月和藤原的結局。不同視角的切換類似於視覺遊戲,一個人將另一個人的故事看在眼裡進行複述,但這種模式所具有的局限性只有熒幕前的受眾能夠瞭然於心、完完整整目睹整個事件的發展經過。

灰沉沉的綠色是影片中的主色調,給人一種陰暗感的同時帶來懷舊意蘊,對稱式構圖、封閉式構圖大量運用。對稱的體位、對稱的屋脊、對稱的人物調度,彰顯著對於中正平衡理念的遵循,最經典的封閉構圖是淑姬代替秀子進入瘋人院,冰冷灰色的牆壁將孤立無援的淑姬框在畫面內,背叛後的無力感和恐懼感在密閉的空間中不斷放大延伸至受眾的感官。油畫質感、舒緩的鏡頭調度、冷靜客觀的敘事口吻展現出獨特的東方美學,極具韻律美與神秘感。

朴贊郁的電影離不開「暴力」與「復仇」兩個母題,藤原的身份被揭破後與之而來的是難以承受的代價,「暴力是朴贊郁將韓國電影推向世界舞台的秘籍,期間隱藏著他深切的人文關懷,以及對荒誕人生的熱愛」,剁手指、貫穿手掌等血腥暴力元素挑戰視覺神經,沒有撕心裂肺的吼叫、猙獰扭曲的表情運行軌跡,取而代之的是克制壓抑、接受這場逃脫不了的審判。秀子最後一封寄給上月報復性的信件給了男權社會致命一擊,讓男性長期以來無與倫比的優越感土崩瓦解。藤原吃桃子咬的汁水四溢與「熟透了」台詞相呼應,營造一種啼笑皆非的情色氛圍,不失一貫以來的「黑色幽默」,刑具室後景里多觸手黏黏膩膩的大章魚為影片增添了超現實主義色彩。

作為性愛工具的緬鈴成為宣告女性性解放的標誌,淑姬和秀子在離開前將書房存放的淫書春宮給予毀滅性的破壞象徵著女性意識的覺醒。守門的眼鏡蛇隱喻著男性生殖器和危險信號,打碎守門蛇是女性個體對待不公正社會的反抗、掙脫封建思想的枷鎖,黎明時分在草原奔跑、肆意大笑讓多年陰鬱壓制的負面情緒得以釋放。室內和室外不同取景具有可深入挖掘內涵,室內的主要場所有上月的豪宅、私奔後居住的旅館、瘋人院,無一例外都禁錮兩位女性角色,森林、草原、櫻花樹等戶外場景是淑姬和秀子對於自由的爭取和奔赴。

「她眼裡有霧,她媚得入骨」是對《小姐》中的金敏喜最完美恰切的形容,她給人一種淡淡的慢慢的疏離感,古典外形散發著難以觸及的貴族氣息,簡單細緩的舉動中蘊含著巨大的信息量,讓人想要探尋她冰山外表下原始的慾望和生命力。淑姬幫泡在熱水和花瓣里的秀子磨牙,金敏喜的眼神又純又欲,單純無害的偽裝勾得人抓心撓肺,眉目盡風月,風情不風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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