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江湖》其五（中）：終老劍仙

1、

既然已經討論出了結果，事不宜遲，宮傲便連夜從唐門出發了。

而游七息的用處已經達到了，所以當他說跟著宮傲去拜訪獨孤珏的時候，唐天尋也沒多做挽留。

上馬將要出行的時候，游七息突然發現，宮傲此次的隨行人員竟然出奇的多——四名世家長老，十幾個族內青年。

彷彿是看出了游七息的驚訝，宮傲上來摟住他的肩膀：「游兄弟別介意，這次前來唐門，也是想讓這些初出茅廬的小子們見見世面，也就多喊了倆長老來管制。」

游七息點了點頭，但還是對於宮傲自來熟的親昵有些不適，稍微掙脫了下肩膀：「宮大俠畢竟是世家之主。」

宮傲聽言哈哈大笑，用力拍了拍游七息的後背：「哪的話，什麼家主不家主的，也不是什麼大俠，你就直接喊我宮傲就行了。」

說完後，也不管游七息的反應，吆喝著就去訓斥行動緩慢的幾個族內青年了，沒有一點大家主的架子。

這樣親近的性格，再加上各種俠義的事迹，被江湖人尊敬也不奇怪。游七息這麼想著，便一起上了馬。

夜行了一段路程，有幾個弟子實在是扛不住疲累，畢竟來到唐門沒來得及歇息就又出來了。於是宮傲下令在最近的城裡修整幾個時辰。

剛在自己的房間把背囊放好，就傳出了宮傲的敲門聲：「游老弟，走走走，哥哥帶你去喝花酒。」

游七息剛打開門，正打算婉拒，就被宮傲一把攬住了肩膀，往外走去。

「宮大...哥。」大哥這個稱呼對游七息來說，依然有些不適，畢竟他沒有太過要好的朋友：「我就在此地休息就好。」

宮傲像是沒聽見一樣，繼續挾著他往外走：「小地方別介意，等過幾天去了大城市，我帶你好好見識見識，想來你在醫仙谷，都沒去過這種地方吧，凡事都有第一次，游老弟你別害羞就行。」

要說這個江湖，最不缺的就是溫香玉軟之地。

哪裡都有爭鬥和攀比，哪裡都有阿諛和奉承，所以青樓這樣的地方，無論是休息放鬆，還是款待貴客，都是最佳選擇。包括普通人在內，對此都習以為常。

因此無論城鎮的大小，始終都會有一兩家青樓，像是伴生品一樣。

2、

「游老弟，你是怎麼走上青囊之路的？」因為游七息的堅持，宮傲選的兩個少女只好一左一右，給他一個人倒酒。

游七息跟宮傲輕輕碰杯，然後一飲而盡：「我從小就是個孤兒，被師傅收留之後，就跟著他開始學習醫術，沒什麼特別的目的。」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弟你厲害啊。」

游七息聽到這句話，沉默了，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玉杯，眼神有些迷離：「是嗎？」

宮傲遠比游七息能喝，但也並不勸酒，隨著陪酒的少女給自己倒就一飲而盡。他沒注意到游七息的表情，繼續說：「可不是嘛，這些年來，伴隨著你『七息神醫』的名頭越來越大，越來越響亮，不正是說明你醫術高超，挽救了多少人，拯救了多少本來要破碎的家庭嗎？」

又自斟自飲一杯後，游七息彷彿有點醉了：「可是，那些被我救活了的人，又有多少去殺害了更多的人，破壞了更多的家庭啊。」

聽到他這麼說，宮傲不僅愣住了。游七息的話其實不無道理，但他卻想不出應該怎麼回答，只好又喝了一口酒。

兩個人半晌無言，一快一慢的喝著杯中的酒。

許久，宮傲伸出一隻大手，本身就高大的他，手臂也比常人要長，站起身來越過餐桌，拍了拍游七息的肩膀：「老弟，古有『君子遠庖廚』之說，你一介青囊，自己的份內事已經做到最好了，所以不要過問江湖的事了。我發誓，凡我力所能及的範圍，會讓江湖一片安寧。你擔憂的江湖紛爭，讓我來處理吧。」

「宮大哥，如果能早些和你相識，我們定會成為知己。」

「哈哈哈，哪的話！現在就不晚，我們依然可以成為知己！」

許是喝多了吧，游七息突然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問道：「可是，已經太晚了。」

窗外，一輪將落的圓月像白玉盤一樣掛在空中。第二天的朝陽即將升起，小鎮內一片寂靜，唯有這間規格最高的廂房點著燈火。

3、

一行人風塵僕僕的向著目的地前進，至於要去往哪裡，游七息知道這是宮家的秘密，也不開口多問，只是跟著隊伍。

期間宮傲對他很是照顧，雖在趕路，但幾乎沒讓他受過什麼苦。也正是如此，才能讓沒鍛煉過的他跟得上隊伍不至於成為拖累。

當然，路過一些大的城鎮，也沒少拉他喝花酒。當然也尊重了他的意見，沒有強行給他拉個頭牌來侍寢。

經過十天的緊趕慢趕，宮傲下令減慢速度，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這是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

如果不是上山那段驚險的九曲十八彎，這裡可能還真的是一個遊樂的好地方。

宮傲讓族裡的青年就地休息，只帶著四位長老和游七息開始往山上進發。又走了半日的路程，游七息滿臉的汗漬，就快支持不住的時候，才終於看到了一間「別緻」的木屋。

為何說它別緻呢？因為游七息都能看出來，那築房的木頭被人修整的整整齊齊，每根木頭的大小完全一致。如果不是知道這裡住著劍仙本尊，那肯定以為是一個匠心獨運的木匠之家。

走到尚有二三十步遠的地方，他們就停下了。宮傲清了清嗓子，喊道：「劍仙前輩，宮家後人求見！」

不多時，木屋的門被人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了一位老人。

游七息終於見到了這位活著的傳說。

4、

隨著宮傲的行禮，游七息確定了，眼前的這位老人，就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傳說——劍仙獨孤珏。

恭敬的行禮之後，游七息抬起頭，認真地觀察起了面前的劍仙。

一身粗布麻衣，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發須雖已雪白，並用麻繩草草的束了起來，但那雙眼睛，那雙銳利的眼睛，讓游七息渾身都繃緊了起來。

這種感覺自己從來都沒有過，哪怕是面對蕭殺，被蕭殺的隕玉扇頂住脖頸，都沒有如此的壓迫感。不知不覺間，游七息已經是滿頭冷汗。

彷彿是感受到了神醫的緊張，宮傲挪動了一下身子，擋在了游七息的面前，不過依然低著頭，語氣間依然滿是尊敬：「獨孤前輩，這位雖非宮家之人，但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七息神醫，據傳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七息之間就能將人救活。多年間青囊妙術救活了不少人，是一位賢者。」

獨孤珏聽到宮傲的介紹，眼神黯了一黯。這一瞬的表現被宮傲看在了眼裡，不由也是心中一嘆：獨孤前輩一定是想起了那位摯愛，可惜游老弟晚生了幾十年啊。

「宮家的後人，你來是為了讓我兌現那個承諾嗎？」獨孤珏傷心也不過一瞬，馬上就一副冷冰冰的神情問道。

「不敢，前輩與宮家的交情已經是數十年之前的事情了。此次後生前來，是懇請前輩出山，能夠為江湖除一大害！」

獨孤珏沒有回話，緊緊的盯著宮傲，後者依然保持著謙恭。

此時，一片竹葉緩緩落下，飄到獨孤珏胸前的時候，獨孤珏突然動了。游七息根本沒有看清楚劍仙的動作，下一秒，他就已經站到了宮傲的面前，而那片竹葉被他夾在指間，緊緊的頂在宮傲的胸口。

因為事發突然，等游七息反應過來的時候，隨著宮傲前來的四名長老也才挪了一步而已。

宮傲此時額頭已經流出了一滴緊張的汗水，獨孤珏問道：「如果不是那個承諾的話，就憑你們打攪我的生活，就已經該死了。」

宮傲不敢亂動，只好保持著那個作揖的姿勢回話：「請前輩贖罪，那後生願意用那個承諾換取其餘幾人安然下山。」

聽見他這麼說，一名長老不由急了：「家主，你可是宮家的...」

「住口！」宮傲打斷他，而後抿了抿嘴，沖獨孤珏繼續說：「宮傲不會拿那個承諾來要挾前輩，因為江湖已經到了危急關頭，所以宮傲才提議請前輩出山坐鎮，如果打擾前輩靜修，那是我一人之錯，我希望前輩也能只殺我一人。」

因為宮傲身形高大，所以獨孤珏只有略略抬起頭，才能直視他的雙眼。兩個人對視片刻後，獨孤珏緩緩收回了那片竹葉，轉身往小院走去，幾名長老見狀不由鬆了一口大氣。

「進來說話吧。」

5、

宮傲進入院內，和獨孤珏在一張石桌上相對而坐，談論起了此行的目的，而游七息則和四名宮家長老一起守在了院外。

一個時辰左右，宮傲獨自走了出來，而獨孤珏則往山的更深處走去。

看到宮傲出來，幾個席地而坐的人連忙站起身迎了過去。宮傲滿臉的喜色：「前輩答應了。」

四名長老聽到後緊繃的心終於鬆了下來。

游七息雖然嘴上說著恭喜，但心裡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摸了摸口袋，那裡裝著一個印著血色花朵的小瓶子。

不一會，只聽一陣清脆的劍鳴從山裡傳了出來。

宮傲雙手抱臂，看著劍鳴的方向：「原來前輩是去取劍了啊。」

隨後只聽道路兩側的竹子一陣沙沙的晃動，宮傲和四名長老只覺得一陣凌厲的劍氣從遠處飛速而來。只有游七息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但又不知道是哪裡不對。

果然，幾個呼吸間，獨孤珏像是突然出現一樣，站在了幾人面前。

宮傲連忙走了過去：「前輩雖然隱居多年，但功力果然不減當年。」

雖然隱約有些拍馬屁的意思，但獨孤珏絲毫沒有得意，他冷冷的問道：「你說的那蕭殺，在哪裡？歸淵，又在哪裡？」

說到正事上，宮傲連忙回答：「歸淵在江南遠郊的一處山崖下，那蕭殺比較隨性，喜歡在江湖遊走，不一定會到哪裡。」

「哼，那我就殺到他回來。」獨孤珏既是劍仙，又是劍魔，當然有與之匹配的傲氣。

但宮傲臉色不禁一變：「前輩，這些年歸淵發展迅猛，裡面藏污納垢，收容了不少江湖敗類，他們可不會和您公平的交手，必會無所不用其極。」

「聒噪，你以為多年前我獨自出入各大派，憑的是那幫人和我公平交手嗎？」

獨孤珏一句話把宮傲嗆得說不出話來，他正打算再勸的時候，獨孤珏已經一個轉身，腳踏著翠竹駕著輕功往山下行去了，空氣中只留下他的一句話：「後生，你才是這個江湖的賢者。」

宮傲一看劍仙打算獨自一人去與歸淵廝殺，不由臉色急了起來，呼喝著四位長老，帶著游七息連忙往山下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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