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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刺殺騎士團長》——愛與悲憫大於尊嚴!

文/林則徐則林

3月8日,由上海譯文出版社正式發售的《刺殺騎士團長》。首印就達到了70萬冊。而《刺殺騎士團長》這部小說早在去年的3月份,就已在日本出版。小說分為上下兩部,上部副標題為「顯行理念篇」,下部副標題為「流變隱喻篇」。作為享譽世界文壇的重量級作家,村上的這部新作一經出版,就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

在尚未引進中文版之前,國內的讀者早已經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這部最新的長篇小說涉及到了日本的侵華戰爭、南京大屠殺等敏感歷史事件。從而引起了中國讀者的廣泛關注。但是,這樣一部對侵華戰爭充滿了反思的作品,在日本國內卻受到了右翼人士的抨擊與圍攻。他們認為,村上為了拿諾貝爾文學獎,在新書中寫了一些「不該寫」的內容,甚至有人認為村上撰寫這部小說的目的,是為了討好中國。對此,村上在接受採訪時就進行了有力的回擊,他一再強調說:我希望用講故事的方式來對抗「歪曲歷史」。歷史對於國家來說是集體性的記憶,將其視為過去的東西試圖忘記、或者塗改,都是錯誤的,必須與之對抗並引以為戒。小說家可以用講故事的形式來對抗。我相信故事的力量。

可能熟悉村上早期作品的讀者們都知道,他的小說一向是以「小資」、「小確幸」為風格。從沉浸在個人世界的敘述者,到入世的思考者,村上在寫作主題上的轉變,究竟為何呢?據研究日本文學的武漢大學學者李聖傑分析,他說:村上的作品中對社會和歷史問題的關注,是一種發展和延續的過程。早期作品,雖然基本上是沉浸在個人世界中,但1995年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讓村上大為震驚。此後,他的作品便更注重社會性。比如近年的作品《1Q84》、《奇鳥行狀錄》等,都有體現,也觸碰了日本社會的一些禁區。村上這部新作提到的歷史問題,是這種關注和思考的延續,而絕不是像日本右翼所說的那樣。

【正文講解】

小說里先後出現了五幅有名字的畫,分別是雨田具彥所畫的《刺殺騎士團長》、小說主人公「我」所畫的《免色涉的肖像》、《長川真理惠的肖像》、《雜木林中的洞》、以及《白色斯巴魯男子》,書中詳細地描寫了這五幅畫的創作契機與過程。所以,接下來我將用這五幅畫,把整部小說的故事內容串聯起來。

【第一幅畫:《刺殺騎士團長》】

前面提到,小說的主人公「我」,是位畫家,大學時學的是抽象畫,但因為要養家糊口,畢業後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專業,從事起了給人畫肖像畫的工作。如今已36歲,不但事業毫無起色,婚姻也亮起了紅燈。

那天,妻子以沉靜的語氣開口道:「非常對不起,我恐怕不能和你一起生活了。」

離婚的理由呢,給了兩個:

第一個,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夢醒後就有了這個想法,關於夢的內容卻緘口不語。

第二個呢,是自己婚內出軌了。

面對如此坦誠的妻子,他也只能接受這個現實。當天就帶著隨身物品,開著一輛小型標緻205汽車離開了家。

無家可歸的他,在外流浪了1個半月後,最終在大學同學雨田政彥的幫助下,住進了小田原郊外山上的一處房子,雨田的父親,雨田具彥,曾經長期獨居在這裡。

雨田政彥還給他介紹了一份工作,教山下居民畫畫,很快,他就與繪畫班裡的兩位人妻學員有了肉體關係。

現在他一個人住在山上,沒什麼大的開銷,所以跟經紀人說不再做肖像畫的工作,準備畫點自己想畫的畫。

剛好雨田政彥的父親雨田具彥,是日本當今非常有名的畫家,他便想從雨田具彥的畫作中尋找一些靈感,找遍了整棟房子,卻一幅畫也沒找到,偶然的機會,才在閣樓里發現了一幅,畫的名字就叫《刺殺騎士團長》,用牛皮紙包的很嚴實,顯然是不希望被人發現。如此優秀的畫作塵封於此,這又是為何?

《刺殺騎士團長》這幅畫呢,既是本書的書名,又統領著故事的全局,而且關於它的出現還布滿了重重疑點。

第一個疑點:我們先來簡單地了解一下雨田具彥的人生經歷。雨田具彥家是當地的大財主,非常有錢。年輕的時候,家裡還出資讓他去維也納,學習西方現代主義的油畫。留學期間二戰爆發,日本與德國簽定了一項同盟國的條約。不久,剛在維也納學習了兩年的雨田具彥,就被遣送回國了。至於什麼原因,沒人知道。回國後,他放棄了表現現代主義油畫的創作,重新開始自學日本畫。

重新學習了日本畫的雨天具彥,畫的風格,都是以撩撥鄉愁、平和安謐為主,畫的背景年代多為日本的古代時期,世人稱其為「對現實的否定」,「對古代的回歸」。而《刺殺騎士團長》,充滿了血腥與暴力,與他一向被世人所熟知的繪畫風格截然不同,老先生為什麼要畫這樣一幅畫呢?

第二個疑點:畫中有兩個男子,分別手握沉甸甸的古代長劍在爭鬥,看上去是個人性質的決鬥。其中一個是年輕男子,一個是年老男子。年輕男子把劍深深刺入年老男子的胸口。血從劍的尖端噴涌而出,場面極度狂暴。

除了這兩個人以外,還有三個圍觀的人,從穿著打扮上判斷,一個應該是男僕,另一個應該是年老男子的女兒。第三個人,出現在畫的下方,是一個臉很長的「長面男」,他從一個像是下水道的地方掀開蓋子,把上半身探了出來。

按照繪畫中的透視原理,他的出現打破了整幅畫的構圖平衡,這不應該是一個有名望的畫家會犯的錯誤。

從畫中人物的穿著打扮與髮型判斷,應該是日本古代的飛鳥時期,而在那個時期,日本的城市還沒有下水道系統,並且決鬥的場地不在城市,而是一個非常空曠的室外。「長面男」怎麼可能從地下鑽出來呢?難道他是地獄的使者不成?總之那個「長面男」的出現顯得很突兀。

第三個疑點:故事的主人公「我」平時喜歡聽歌劇,後來他才想起《刺殺騎士團長》這幅畫的場景,是莫扎特創作的兩幕歌劇《唐璜》,第一幕中的劇情。但整部歌劇里,也沒有「長面男」這樣的人物出場。應該是雨田具彥出於某種目的補畫上去的。何況,西方的故事用東方繪畫的形式來重新演繹一遍,如果說僅僅是興趣使然,也未嘗不可。但這種嘗試的必然性究竟在哪裡呢?還有,為什麼非要把它特意層層包裹起來藏進閣樓,不讓人發現呢?

好,以上三個疑點我將在後面慢慢跟大家揭曉。現在我們接著往下看。

【第二幅畫:免色涉的肖像】

自從故事的主人公「我」,發現了《刺殺騎士團長》這幅畫以後,怪事便接連發生。其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有三件。

第一件怪事:首先,那個很久不聯繫的經紀人。突然有天打電話過來說,雖然我知道你已經不再畫肖像畫了,可這次還是想問一下你的意見,因為對方指定要你來畫,最重要的是給的報酬實在是太誘人了。

面對經紀人報出的數字,他著實被震驚了。在金錢的誘惑下,他只得破例一次,重抄舊業畫起了肖像畫。在第一次面談的過程中,知道了對方名叫免色涉,從事證券、股票類的工作,大概五十齣頭的年紀,身體肌肉線條非常勻稱,像是個經常健身的人,頭髮卻像落滿了雪花,全白了。他的行為舉止非常有修養,像個紳士。他的豪宅就在山的另一邊,近到兩人如果站在陽台上,抬手打招呼都可以看到。但這只是直線距離,要來一趟還是得開車。免色涉開的是一輛銀色的捷豹,家裡還有其他三輛英國車。

第一次面談結束,在故事主人公「我」的心中,這個白頭髮的紳士愈發顯得神秘。為此,通過人妻情婦打聽出來的小道消息,他得知了免色的一些情況。比如:免色涉家裡有個房間從來不讓人進,一個獨居的老男人,指不定在裡面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他的豪宅原本是別人建好用來居住的,可他卻不知道耍了什麼手段,將房子據為己有了。還有,他曾經被拘留長達一年多的時間,聽說是犯了什麼經濟罪,但不知道為什麼,又給無罪釋放了。總之,這個免色涉身上的謎團多到讓人不得不懷疑。為什麼一定要指定找「我」來畫呢?又為什麼給那麼高的酬勞呢?

第二件怪事:住進雨田具彥這棟木房子不久,有天晚上後半夜,他突然聽到了一個持續不斷的鈴聲,像是有人遇難在求救,聲音非常急促。循著鈴聲,來到了山後,竟然發現山後有一座很小的古廟,古廟旁邊有一個寬約兩米的洞,鈴聲就是從那個洞里發出來的。無奈洞口被一塊大石板壓住了,無法移動,只能懨懨地回去。沒想到的是,接連幾天下來,鈴聲一直在後半夜準時響起,搞的他無法睡眠,苦不堪言。

免色第二次來畫肖像,他無意中跟免色說起了夜半鈴聲的事。免色聽完,立刻感到非常好奇,希望晚上過來一起聽一下。

鈴聲還沒敲響之前,倆人一邊喝著咖啡,一遍聊天消磨時間。聊天中,免色竟然跟他聊起了自己的私生女之事:

那是在免色三十六七歲的時候,和一個美貌的女子相戀了兩年多,雖然交往是真心的,但是免色堅持不結婚的觀念,導致倆人不得不分手,分手前的一次性行為,沒有採取避孕措施。接著女子很快就跟別的男人結了婚,7個月後便生下了一個女孩,從時間上判斷,那個女孩應該是免色的孩子。

他搞不明白,免色為什麼要對自己說這些?但不容細想,凌晨一點四十幾分,那陣熟悉的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倆人循著鈴聲走到了古廟旁邊的洞口,鈴聲清晰可見。但即使憑藉兩個人的力量,還是無法將洞口的石板挪開,看清裡面,無奈之下,兩人只能撤回到木房子里。

然後免色從車裡拿出了一套《春雨物語》的短篇故事集。裡面有一篇叫《二世緣》的故事裡,就有類似的怪事,所以想講給他聽。

這個「二世緣「啊,說的是有個富豪家的公子哥,喜歡看書做學問,某天晚上聽到後院地下傳來了一陣敲鉦的聲音,鉦是古代僧人用來敲的東西。

第二天那個公子哥就帶著人在後院掘地三尺,挖出了一具乾屍,怪的是,那具乾屍居然還是活著的,乾屍的手一直在敲著手裡的鉦。這其實是古代僧人的一種修行方式,將自己置於一個封閉的環境中成百上千年,待肉體死去,讓靈魂升華,達到涅槃的境界。

公子哥把那具乾屍挖了出來,最開始用水喂,接著是流質飲食,慢慢的,那具乾屍逐漸有了人形,還開始吃肉。最後竟然娶妻生子過起了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懷著強烈的好奇心,第二天,免色涉找來了工程隊,經過一上午的折騰,洞口終於露了出來。可是,洞里除了一個古代的鈴鐺以外,空空如也。

他把那個古鈴拿回到雨田具彥的畫室內,和免色涉兩人細想過後,百思不得其解。鈴鐺放在裡面,怎麼可能自己發出聲音?難道裡面的人是在洞被打開的瞬間跑出去了不成?但不管怎樣,晚上睡覺的問題算是解決了,此後很多天,再也沒有聽到鈴鐺的響聲。

第三件怪事:給免色畫的肖像畫出了問題。本來畫上了色以後,理論上是已經畫完了,但總感覺哪裡不對,畫里的那個人既像免色,又不像免色,在他畫肖像畫的生涯中,從來沒有遇到過此等怪異之事。無奈之下,想把頭款退給免色。可是,免色盯著畫看了半天,卻大為驚喜,甚是喜歡,覺得很滿意。顏料都還沒幹透,免色生怕他會反悔似的,拿上畫就趕緊回了家。

為了表示感謝,免色還特意邀請他去家裡吃飯。因為不管怎樣,工作雖一波三折,但結果是好的,所以他很高興,還半開玩笑地說,要請古廟洞里的那位一起嗎?

免色涉也打趣道:那是當然,一起來吧!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話,可誰能想到,卻真的應驗了!

就在答應了免色涉家宴邀請的那天晚上,他又聽到了久違的、熟悉的古鈴聲,從畫室傳出來。

難道是房子的主人雨田具彥回來了?不可能啊,老頭子已經92歲,在療養院病的意識都模糊了。

免色涉?也不可能啊,因為沒聽到捷豹的引擎聲。

那會是誰呢?

他抹黑起床,拿著一根雨田具彥用過的拐杖當武器,走進畫室左看右看。

突然看到,一個白衣長須的矮小男子,正坐在窗邊的桌子上,雙腳還不停地晃動。藉助月亮的光照,他終於看清,竟然是《刺殺騎士團長》那副畫里的騎士團長,就像是從畫中扣出來的人一樣,身高和畫里的騎士團長一般高,大約只有60厘米,腰間還佩戴著一把長劍,說是長劍,也就只有20厘米。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把劍。

「啊,是真正的劍!」騎士團長彷彿讀懂了他的心思,竟然說話了。同身體之小相比,聲音分外響亮。騎士團長繼續說,「雖然小,但砍下去肯定出血。」

他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一直沉默不語。但騎士團長卻開始喋喋不休起來。

「作為我嘛,木乃伊或乾屍的形象也並不是不可以,但深更半夜的,突然以那種形象出現,諸君想必會驚詫不已。目睹乾癟癟牛肉乾那樣的玩意,在一團漆黑中丁零丁零手搖鈴鐺,引發人們心臟猝死都有可能,不是嗎?」騎士團長玩笑般說道。

「你是靈異事件那樣的東西嗎?」他終於敢問出心裡的疑惑了。

騎士團長豎起一根小小的白色食指說道:真是優質的提問。諸君,我是誰?此刻姑且是騎士團長,而非騎士團長以外的任何什麼,但這當然是假定形象。下次是什麼不得而知。那麼,我歸終為何物?抑或,諸君竟為何物?諸君何以取得諸君的形體?」

「什麼形體你都能採取嗎?」他繼續問。

「不,沒有那麼簡單。我能採取的形體相當有限。並非什麼形體都不在話下。簡單說來,服裝尺寸是有限制的。而這次我能選取的形體,不外乎這三寸豆腐丁的騎士團長而已。那麼回到諸君剛才的提問上來。我是靈異?不不,不是的,諸君。我並非靈異。我純屬理念。靈異這東西基本是神通自在之物,而我不然。我受種種制約而存在。」

「你一直被關在後山古廟旁的那個洞底,對嗎?」他終於鎮定了許多,試著問道,但聲音仍有一些沙啞。

「不知道,我原本沒有正確意義上的所謂記憶。但我被關在那個洞中確實是事實。我置身於那個洞中,由於某種緣故而不能從那裡離開。不過,關在那裡也沒有特別不自由。縱使在那又窄又黑的洞底關上幾萬年,也不至於覺出痛苦。而諸君將我從那裡放出,對此我理應致以謝意。畢竟,同不自由相比,還是自由妙趣橫生一些。當然,對那個免色涉也表示感謝。沒有他的努力,洞不可能打開。」

讀到這裡,想必大家已經能夠理解,為什麼小說的上部叫「顯形理念篇」了吧!

也就是說,他和免色涉打開洞口下去拿古鈴之前,裡面的那個所謂的理念,已經被關了不知道多少年,鈴鐺發出的聲音也是那個理念搖響的。

既然理念已經用騎士團長的形體顯形了,接下來,為了便於表述,我就用騎士團長來代替理念繼續跟大家講解。

這個騎士團長也是相當之有趣,從洞里出來了好幾天,都不現身,一聽說免色涉邀請吃飯,也想跟著一起去,就現身了,但它是沒有消化系統的,所以不能吃喝。可為什麼還要去呢,問不出來。理念嗎?又不是正常人,其思維邏輯自然跟人不同。想顯形的時候就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不想顯形的時候,你也沒辦法感受到它的存在。

好,我們接著往下講。

【第三幅畫:秋川真理惠的肖像】

【赴宴之旅】

赴宴那天到了,騎士團長隨他一起坐進了免色涉派來的車子。但是,此時的騎士團長,只有他能看見,也只有他能聽見,別人是看不見、聽不見的。

到了免色家裡,免色還開玩笑地問他:你說的那位今天來了嗎?

他說:來了,此時就在房子里。

免色微微一笑,只當句笑話就過去了。

晚飯後,他跟著免色涉一起上了陽台,陽台上放著一台軍用級別的高性能望遠鏡。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可能有個女兒嗎?」免色向著一棟房子的方向張望著,繼續說,「她今年13歲,叫秋川真理惠,就住在那棟房子里。但因為不方便去接近,所以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他期待免色繼續說下去。

「這次請你來吃飯,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想讓你幫我女兒畫肖像畫。她現在就在你教的那個繪畫班學畫畫。」免色說完,不好意思起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在你給她畫肖像的時候,用朋友的身份、以偶然路過的方式去看一次。當然,這次的酬金依然由我來支付,但你要是想拒絕,也沒關係的!」

至此,他終於理解:免色為什麼要花重金買下這座豪宅、又為什麼專挑他來畫自己的肖像畫了。

該不該答應免色的請求呢?既不想介入別人的私事,又覺得應該幫一下。

左右為難之際,騎士團長給了個建議:先委婉地拒絕一下,後面才會有退路。

「那我回家考慮一下再答覆。」

免色聽到這個答覆,非常高興。

回去沒幾天,給免色畫肖像的尾款就結清了,並且還在原來報價的基礎上多給了一些。同時呢,得知他對雨田具彥在維也納時期的經歷感興趣,免色還利用國外的人脈關係,幫他打探出了雨田具彥,在那段經歷中很多不為人知的消息。

【對侵華戰爭的反思】

事情是這樣的,雨田具彥在維也納留學的時候,和當地一位女同學相戀了。而與此同時二戰爆發,日本與德國簽訂了一項同盟國的條約。之後德國很快就佔領了奧地利,維也納作為奧地利的首都,很多學生便自發組織起來反抗德國的入侵,他們準備暗殺德國的高級軍官。這些學生裡面就包括了雨田具彥和他的女友。但不知怎麼走漏了消息,德國的特務機構也開始暗地裡對這些學生進行抓捕,在獄中雨田具彥目睹了自己的同學與女友,被嚴刑拷打最終死去。但他因為是日本人,德國與日本是同盟國,雨田具彥家又是大財主,在日本政界有些影響力。所以,他就被悄悄地釋放並立刻遣返回國了。不過釋放他還有個條件,德國與日本政府對他下了封口令,就是在維也納發生的事情這輩子都不能說出去。

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這段經歷已經夠殘酷了,可就在雨田具彥在維也納的暗殺計劃失敗的時候,他最愛的弟弟雨田繼彥割脈自殺了。

自從盧溝橋事變發生之後,日本開始了全面的侵華戰爭,雨田繼彥被徵召入伍,隨軍參加了南京的攻城戰,他就是臭名昭著的南京大屠殺事件的親歷者。為了培養士兵所謂的殺敵勇氣,上級軍官經常抓一些無辜的中國平民,給士兵進行砍頭練習。他原本只是個學鋼琴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學生,一刀下去頭沒砍下來,只能連續砍,在屠刀之下的無辜中國平民發出了痛苦的慘叫聲。從戰場回國以後,南京大屠殺地獄般的場景以及慘絕人寰的哀嚎聲,讓他痛不欲生。所以他自殺了,因為自殺是他挽回自己人性的唯一方式。

當故事的主人公「我」聽完免色所說的這些,兩人都陷入了沉默。免色接著說,在南京所犯下的罪行,至於準確說來有多少人被殺害了,在細節上即使是歷史學家之間也有爭論。但是,反正有無數平民受到戰鬥牽連而被殺害,這是難以否認的事實。有人說中國人死亡人數是四十萬,有人說是十萬。可是,四十萬人與十萬人的區別到底在哪裡呢?

是啊,四十萬人和十萬之間的區別到底在那裡呢?不還是大屠殺嗎!這就是村上在寫這部小說時,藉助免色這個小說人物來闡述自己,看待南京大屠殺的一個態度。而通過這段對話,在第一幅畫《刺殺騎士團長》中,所拋下的三個疑點也全都得到了解釋。

因為,維也納的經歷是雨田具彥這輩子都不能說的秘密,所以回國後,雨田具彥一個人上山過起了脫離世俗的獨居生活,開始自學比較平和安謐的日本畫,但那段經歷讓他失去了生命中最愛的兩個人,也讓他看清了人性之惡。

莫扎特的歌劇《唐璜》中,騎士團長是為了自己的女兒,才跟人決鬥而被殺的,其形象是正義的。但是,在雨天具彥所畫的《刺殺騎士團長》里,騎士團長的形象應該是被故意黑化了,代表的是邪惡的一方,刺殺騎士團長其實刺殺的就是,以德國與日本軍國主義思想為代表的人性之惡。而畫里的那個長面男,應該是將歷史進行了具象化,也就是說長面男是那段歷史的見證人。

因此,這就是他的畫不能公佈於眾的原因,也是他改變繪畫風格創作這幅畫、以及不惜加入長面男打破繪畫構圖平衡的原因。

【給秋川真理惠畫肖像】

免色動用了大量的財力和人脈關係去查雨田具彥的過去,為故事的主人公「我」解除了心中很多的疑惑。另外,在繪畫班接觸13歲的秋川真理惠的時候,總是會想起自己英年早逝的妹妹。妹妹是在12歲那年因為心臟瓣膜缺損而死的。由於從小關係很好,妹妹的死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結婚也是因為妻子和妹妹的眼睛很像的原因。所以,他決定要幫秋川真理惠畫肖像了。

那天和秋川真理惠一起來的,是她的姑媽秋川笙子。因為在她很小的時候,媽媽在山裡散步被好幾隻金環胡蜂蜇死了。而她的父親從此一蹶不振,常年在外從事一些宗教團體的活動。所以,單身的秋川笙子便搬來哥哥家幫忙照顧小侄女。第二次秋川真理惠來家裡畫肖像時,按照之前的計劃,免色也來了。近距離見到了自己的女兒,一向舉手投足之間非常淡定的免色,緊張的都不敢抬頭和秋川真理惠對視。為了避免尷尬,他只得和秋川笙子閑聊起來。秋川笙子似乎對免色這個人很感興趣,兩個人又都是捷豹車的愛好者。所以,當免色隨口邀請她們去家裡看車時,她們竟然答應了。免色真是高興不得了,就這樣秋川笙子很快便跟免色發展成了情人關係。

正當所有人都為此皆大歡喜的時候,又發生了兩件怪事。那個一直放在畫室里的古鈴,和雨田政彥之前來家裡吃飯用過的廚刀不見了,而秋川真理惠也跟著離奇失蹤。他們都去了哪了呢?

【第四副畫:雜木林中的洞】

故事的主人公「我」幾乎與《秋川真理惠的肖像》,同時進行創作的還有另外兩幅畫,一幅叫《雜木林中的洞》、另一幅叫《白色斯巴魯男子》。我們先來說《雜木林中的洞》,對,就是後山古廟旁的那個洞。看著畫布上漸漸成型的、隱沒在雜木林中的那個洞,他總覺得像是女性用來孕育生命的生殖器。而秋川真理惠在來畫肖像的時候,就曾對他說過,自己正因胸部還沒隆起感到特別煩惱。他只得跟秋川真理惠說,你年紀還小,以後會慢慢長大的,以此來安慰秋川真理惠。一個是孕育生命的凹陷的生殖器,一個是哺育生命的隆起的胸,但是,兩者之間所孕育出來的到底是人性之惡、還是人性之善呢?這裡面所隱喻的究竟是什麼?

前面講到秋川真理惠的失蹤,所有人都驚慌失措起來。即便是報警也於事無補。在此情況下,故事的主人公「我」突然想到了騎士團長,也許作為理念它應該知道。於是,便求助於騎士團長。可騎士團長卻說不能直接告訴他,因為理念也是受到諸多限制的。所以,只能給他一些提示。比如,今天如果有人打電話給你,無論對方要求你做什麼都必須答應。果然晚上就有人打電話來,而打電話的人是雨田政彥。電話里他說,你不是一直想見我父親一面嗎?就明天吧,我明天開車來接你,咱們一起去。

第二天,雨田政彥帶著他來到了療養院,路上他好像看到了一個熟人,就是他在離開妻子流浪的那段時間裡,遇到的一個開著白色斯巴魯車子的男人。但那個人一下子就不見了。他隨後繼續跟著雨田政彥來到了療養院,92歲的雨田具彥躺在病床上已經奄奄一息。但是聽到他說在閣樓找到了一樣東西時,雨田具彥知道他說的是那副《刺殺騎士團長》的畫,就像是迴光返照般,開始有了精神。然後,沒過多久雨田政彥去外面接電話的時候,騎士團長又出現了。經過騎士團長的點撥,他終於知道了,自從他將那幅畫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後,就像是打開了一個圓形鐵環的開口,是所有現在發生的事情的一個開端。要想改變這一切,就必須把那個環給閉合起來。而閉合這個環的唯一方法,就是殺死眼前的這個騎士團長。接著畫里的那個長面男就會出現,從而帶領他找到失蹤了的秋川真理惠。

可他怎麼忍心殺死騎士團長呢!

此時,躺在病床上的雨田具彥臉上突然有了血色,乾燥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呼吸急促起來,眼睛裡像是有一團憤怒的火在燃燒。騎士團長說,雨田具彥現在也看見了我,至於我的形象在雨田具彥的眼裡是誰,只有他知道。也許他看到的是當年他們暗殺未遂的那個德國軍官,也許他看到的是人性之惡吧,總之,現在的雨田具彥精神狀態維持不了多久,一定要在他能夠保持這種精神狀態之前,重現《刺殺騎士團長》那副畫的場景,如此雨田具彥才能死的安然。

所以,故事的主人公「我」終於接過騎士團長佩戴的那把劍,但是劍太小用的不順手。這時,他竟然在雨田具彥病床的抽屜里,找到了那把雨田政彥消失的廚刀。這把廚刀用得順手多了,他就用這把廚刀刺進了騎士團長的胸口,當他將廚刀從騎士團長身上撥出來時,鮮血從開裂的傷口噴涌而出,同《刺殺騎士團長》的畫面中雨田具彥所描繪的一模一樣。

既然雨田具彥眼裡的騎士團長,也許是他非常痛恨的人的形象。那麼在故事的主人公「我」刺殺騎士團長的那一刻,殺死的又是誰呢?騎士團長說:諸君殺的不是我,諸君此時此地殺的是邪惡的父親。殺死邪惡的父親,讓大地吸吮他的血。

可是對於故事的主人公「我」,邪惡的父親到底又是什麼呢?

「之於諸君的邪惡父親是誰?」騎士團長讀取了他的心理想法,繼續說:「前不久你應該見過那個人的,不是那樣的嗎?」

他猛然想起自己在畫《白色斯巴魯男子》的時候,畫里的那個男子好像在說:不能再把我畫進畫中。並且從黑暗的鏡子中朝他筆直地伸出手指,指尖竟如刀尖一般鋒利地直刺向他的胸口。

騎士團長就這樣被自己殺死了,讓人感到欣慰的是,雨田具彥的臉上又恢復了平靜,漸漸安詳起來。而此時,他真的看到了畫里的那個長面男,但長面男說並不知道秋川真理惠在那裡,之所以出現在這是因為,記錄正在發生的事只是工作的職責而已。

他問長面男你到底是個什麼,難道你也是理念那一類的東西嗎?

長面男回答說:不是,我不是什麼理念,我僅僅只是一個隱喻。那裡有事發生就去那裡。

所以,這也就是小說下部副標題「流變的隱喻」的出處。

然後,在長面男的指引下,故事的主人公「我」從長面男鑽出來的那個洞口,也跟著鑽了進去,地下的世界籠罩在層層的濃霧之中,混沌不堪。有時候是陡峭的山坡、有時候又是寬寬的河流,還有茂密的樹林。在河邊他遇到了一個無面人,無面人說要想渡河就必須拿出一樣重要的東西,他本想給無面人畫肖像畫,但是身邊沒有紙,他就把秋川真理惠落在他家的,企鵝護身符給了無面人。無面人說等那天有時間去找他畫肖像畫,到時候再把這個企鵝護身符給還他。渡過了河水,又來到了一片茂密的樹林里,在這他竟然遇到了《刺殺騎士團長》那幅畫里的,騎士團長的女兒。他忽然想起自己十幾歲那年,帶著妹妹去一個遊樂園的洞里玩的情景。此時的騎士團長的女兒難道是妹妹的化身嗎?在騎士團長的女兒的引領下,他終於走出了這片混沌的世界。可這個出口連接的卻是古廟旁邊的那個洞。

由於之前怕別人不小心掉進這個洞,他和免色就用東西又將洞口給蓋住了,而且還在上面蒙上了一層油布,裡面黑乎乎的。所以,現在的他又被困住了。但是,他在洞里居然找到了那個從畫室消失不見了的古鈴。

此刻,他只能像騎士團長那樣不停地搖著鈴鐺,希望有人發現自己。可這裡根本就沒有什麼人會來,也不知道搖了多久,他漸漸昏睡過去。然後,迷迷糊糊中聽到上面有嘩啦呼啦的聲音,接著,堵在洞口的東西被挪開,陽光從上面透了下來,沒想到,是之前一直懷有芥蒂的免色救了自己。

出來以後免色告訴了他兩個信息,第一個是他已經消失了四天,而失蹤了三天的秋川真理惠也已經自己回家了。後來秋川真理惠來家裡時,把自己失蹤那三天的事情也說給了他聽。

原來是秋川真理惠看出了免色是故意接近她們的,並且她總感覺免色看她的眼神怪怪的。但又覺得免色不像是什麼壞人。所以,秋川真理惠就在放學後一個人去了免色家,怕被發現,就躲進了免色家那間一直關著的房間,可門外出現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像是人又不像是人,但不是免色,免色此刻正忙著四處找她呢。所以秋川真理惠很害怕。這時,騎士團長出現了,它告訴她別怕,叫她躲進衣櫃里,因為衣櫃里的衣服會保護她。她看那些衣服的樣子都是十幾年前的款式。所以,其實免色一直不讓人進的房間里,並沒有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而是秋川真理惠的媽媽穿過的衣服。

日本經常發地震,免色又是個做事深謀遠慮的人,所以他還在這個房間儲藏了很多食物。秋川真理惠躲避外面的危險時,就是靠著媽媽的衣服和爸爸的食物才安然度過的。當然,這些秋川真理惠是完全不知道的。故事的主人公「我」也沒有說,因為這件事最有資格說的人應該是免色。

從洞里出來以後,秋川真理惠的肖像也畫完了,但是他並沒有給免色,而是給了秋川真理惠本人。對此,免色也沒說什麼,因為從秋川真理惠的口中,他得知免色好像跟秋川笙子正打算結婚。這樣一來,他就能經常見到秋川真理惠。所以,這幅畫不要也沒什麼影響。

【第五幅畫:白色斯巴魯男子】

妻子說要離婚的那天,故事的主人公「我」當天就從家裡出走,在外面遊盪了一個半月。在這一個半月里,他在一家餐廳遇到了一個奇怪的女人,女人好像是為了躲避什麼人。因為,餐廳里有個開白色斯巴魯的男子正向這邊打量著。然後,女人帶著他去了一家情人旅館,那天晚上他經歷了人生中最激烈的一次性愛,女人叫他扇她的臉,還叫他用一條絲巾勒她的脖子。可他不是那種會對女人進行性虐待的人,怎麼也下不去手。但女人不停的要求,他只得做做樣子。

第二天醒來,女人早就不見了,就像是一場夢。而出了情人旅館,他又看到了那輛白色的斯巴魯。從此以後,這個白色斯巴魯男子的形象,就一直在腦子裡揮之不去。所以,他決定畫一副叫《白色斯巴魯男子》的畫,畫還沒畫完,畫里的那個男子就好像在說:不能再把我畫進畫中。並且從黑暗的鏡子中朝他筆直地伸出手指,指尖竟如刀尖一般鋒利地直刺向他的胸口。

根據這段經歷,再結合騎士團長死前說的那番話,這個白色斯巴魯男子應該就是性虐待他媽媽的邪惡父親。所以,他沒有再繼續畫那副畫,而是把它和《刺殺騎士團長》那副畫一起藏進了閣樓。

一個半月的流浪生活結束後,在大學同學雨田政彥的幫助下,住進了山上的那棟房子。有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裡他在沒有採取避孕措施的情況下,強姦了熟睡中的妻子。

沒過多久,雨田政彥就來山上住了一晚,用那把後來無緣無故跑到療養院的、殺死騎士團長的廚刀做了一頓豐盛的晚餐。雨田政彥還坦白說,你的妻子外遇的對象其實就是我的同事,而且已經懷孕了。不過她好像並沒有跟我那個同事結婚的打算,想生下來一個人撫養。現在才告訴你實在抱歉。

對於雨田政彥的道歉,他覺得沒有多大必要。現在反而是很想和妻子再見一面,如果可以他希望能重新在一起生活。兩人約在一家咖啡廳見面,他問妻子,孩子是那個人的嗎?妻子說不知道,因為一直不想要小孩,每次都會很小心地做防護措施。所以,應該不是。

好,這個時候我們再來回到開頭部分,妻子想離婚的兩個理由中的第一個理由,因為做了一個夢,可夢的具體內容卻緘口不語。而故事的主人公「我」又做了一個強姦妻子的夢,那麼會不會是同一個夢呢?這只是故事主人公「我」的一個大膽猜想而已。因為兩個夢發生的時間對不上,從現實角度來說也不符合常理。但是,發生了那麼多奇怪的事情後,這個猜想又有什麼不可以。

就這樣,在故事主人公「我」的提議下,和妻子重新生活在了一起,也接受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多年後,女兒上了幼兒園。雨田政彥打來電話說,他父親的那棟房子發生了火災,而那兩幅放在閣樓里的畫,也被一場大火付之一炬了。

【收尾】

小說寫到這裡就全部結束了,那麼關於免色這個人的身份,相信看過菲茲傑拉德寫的《了不起的蓋茨比》的人,應該都能想到,他和蓋茨比是有多麼的相像。都是一出場就自帶紳士般的氣質,早年間積累的巨額財富也同樣是有些不光彩。要說他是個壞人,倒也不至於。他只是一直在努力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罷了。日版的《了不起的蓋茨比》就是村上翻譯的,他自己也說免色這個人物的塑造,多少有一點向菲茨傑拉德致敬的意思。

而關於故事的主人公「我」,為什麼要接受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其實他從進入混沌世界,到從古廟洞口出來的過程,就像是一個嬰兒從媽媽的產道出生的過程一樣。通過刺殺騎士團長幻化的人性之惡,他只不過是又將自己重生了一遍。而這次出生之前他將人性之惡已經殺死,所以重生的他,代表的是一種人性之善!

本書的譯者林少華先生就說,「對於任何男人來說,接受這樣一個孩子不大可能無所謂,因為這至少關乎到我們男人的尊嚴。村上一向把個人尊嚴看得高於一切,這是村上文學一個明顯的主題。」

而他為什麼又在這本小說里做出了,在世俗眼光看來明顯有損個人尊嚴和男人尊嚴的選擇呢?

林少華認為,因為村上發現了比尊嚴更重要,更寶貴的東西,那就是愛與悲憫。

不管是德國殘害奧地利的學生,還是日本的侵華戰爭和南京大屠殺。當局為了所謂的尊嚴而進行的辯護與否認都是錯誤的,因為,愛與悲憫大於尊嚴!

文字/林則徐則林

圖片/來自於網路

編輯/林則徐則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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