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騎行第十四國亞美尼亞:人在囧途
匆匆來到喬治亞邊境,這裡沒有城鎮,只有幾件商鋪,我入住在唯一一家旅館中,旅館的院子里鋪滿落葉,踩上去軟軟的。
老闆和老闆娘在院子里宰羊,旅館房間的門鎖壞了,我把車子堵在門後,這樣半夜就不會被誤闖進來的人嚇到了。
這個口岸不大,但有來自周邊各國的行人,俄羅斯的商人,亞美尼亞的司機,還有亞塞拜然的飯店老闆都可以找到。不難看出這個口岸較為忙碌,是幾個國家的運輸大動脈。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穿上了所有厚衣服,包著棉被,可還是覺得很冷,房間停了水,也沒有網路,所以我睡的很早。
第二天早晨我離開旅館,晨霧籠罩在山坡上,寒冷的空氣迎面撲來,好在陽光尚好,不會感到難受。我順利通過了兩國的口岸,踏上了亞美尼亞的土地。亞美尼亞國土面積不大,我決心三天左右騎到首都埃里溫,離開亞美尼亞的機票已經訂好,所以時間不得有誤。
我沿著河谷蜿蜒前行,很快,第一個村莊出現在眼前,伴隨村莊而來的是那無休止的上坡,坡度很大,我下車推行,氣喘吁吁地來到山頂,放眼望去,亞美尼亞連綿不絕的群山映入眼帘,遠處的山尖上被皚皚白雪覆蓋,地勢起伏劇烈,加之氣溫驟降,這可真是一大挑戰。我跨上車繼續向前,不一會又得下車推行,就這樣連續重複了三四次,我裡面的衣服被汗水徹底打透,冬日裡,穿著濕乎乎的衣服可不好受,衣服好似冰冷的鐵皮緊緊貼在我的身上,整個人的體溫迅速下降,我不禁打起了寒戰。
費了半天勁終於爬上一座山坡,我癱坐在地上,倚靠著路牌,吃力地呼吸,汗水不停的從額頭滲出來,熱氣從頭頂緩緩向上蒸騰,我已無心享受這明媚的冬日陽光。路邊有很多灌木叢,灌木上結滿了類似覆盆子的漿果,紫的發黑,我貪婪地摘下許多,吃在嘴裡酸酸甜甜,這或許可以彌補一點我爬坡所消耗的體能。
很快一個上午過去了,我從入關到現在向前走了不過20多公里,照這個速度下去,晚上要在野外露營了,可以現在的氣溫在野外露營無疑是一大風險,況且預計到達的時間也勢必向後推遲,我現在十分疲憊,所以搭車走出大山的念頭第一次在頭腦湧現出來。想到就去做,我站在原地等待了十幾分鐘,沒有車停下來,我趁體能有所恢復,就繼續向前騎。
穿出一個城鎮,一個大坡又擺在眼前,不巧的是,厚重的烏雲遮住了天空,氣溫再次下降,我第二次嘗試搭車。過去了幾十輛車,沒有一輛停下,我感到有些絕望,沒想到在亞美尼亞搭車這麼困難,就在我萬分沮喪的時候,一輛破舊不堪的小轎車停了下來。車上坐著兩個年輕人,看上去有些不靠譜。
"你去哪?"坐在副駕駛的年輕人問我。
"你好,我去塞凡。"我說。
"我們不去那裡,我們要回家。"年輕人繼續說。
"你們家有多遠?" 我問。
年輕人朝我伸出三根手指頭。我心領神會,果斷答應。兩位年輕人統統下車打開後車門,眼前的一幕使我驚呆了,後排座椅不見了,只有駕駛座和副駕駛座,車內亂糟糟的,滿是工具。不管那麼多,先把車子拆了裝進去。最後我彎腰鑽進了狹窄的車廂,因為沒有可以坐下的空間,我只能半蹲在我的車子上,整個上半身需要彎下來,脖子和頭也得向前或向左傾斜,好難受的姿勢,每當車子拐彎,由於慣性,我就愈發難受,感覺整個人像被硬塞進來的牲畜,不過,這總比我忍凍爬坡強多了。
車子向前走了五六分鐘後停了下來,年輕人告訴我:"我們到家了!"
我感嘆:"三十公里路好快呀,屁股還沒坐熱乎呢,真不捨得下車啊。"
下了車,先活動下脖子,舒服了好多。年輕人幫我把車子抬出汽車,離開前,坐在副駕駛的年輕人指了指天空又拍了拍胸脯最後指著我並對我說:"再見,上帝保佑你!"
告別了二位熱心的年輕人,我打開地圖確認位置,"天吶!...三公里!...我才向前移動了三公里!只走三公里也要停下來搭人?這也太熱情了!"我頓時哭笑不得。原來,上車前年輕人比劃的"三"代表"三公里",而我將其誤解為"三十公里",越想越覺得好笑,真是一對兒活雷鋒呀!不過這也好,如果真的是三十公里,估計到了地方我的脖子也要斷了。
無奈,繼續向前騎,山路變窄了,翻過一個山崗,陽光從烏雲中掙扎出來,照在枯黃的野草上,滿眼儘是凄涼的景緻,讓人覺得沒有一絲希望。上坡路越來越多,越來越劇烈,一輛緩緩行駛的工程車在我前面費力地爬升,發動機發出低沉的怒吼,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
實在是騎不動了,太累了,太冷了,我站在半山腰,第三次嘗試搭車。我遠遠地望見山下駛來一輛白色小貨車,在這種天氣,這種山溝溝里,過往的車輛本來就少,能拉得下我和我的車的就更少了,就要傍晚天黑了,我必須要攔下這輛車,否則之後很難再找到合適的車輛。我鼓足了信心向貨車招手示意,嘴裡默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貨車慢慢靠邊停下,真是太高興了,我急忙跑過去,請求司機拉上我,好在司機心地善良,決定把我帶上。相比第一輛車,坐在寬敞的車廂里舒服極了,司機拿來一杯冰咖啡給我,他的目的地是首都埃里溫,我在中途的塞凡下車即可,預計在一個小時後就將到達塞凡。我心裡放鬆了許多,從來沒覺得坐車原來這麼舒服。
不一會兒,路過一個鄉村超市,司機停了下來,走進超市,很快又從超市裡走出來,司機並沒有上車,而是打開了貨廂的門,從貨廂里搬出兩箱飲料送進超市,之後上車繼續趕路。沒有多久,又經過一個小鎮的超市,司機把車停在超市門口,又是走進超市。我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司機是專門負責給各地超市送貨的配貨員,難不成遇到一家超市就要停下來吧?我看到司機走了出來,我也果斷下車,希望可以給司機做個幫手,也算是對司機拉我的回報。
我和司機一路上為五六家超市送去了貨物,期間有的超市距離主路很遠,需要拐進去再拐出來,有時司機還會為老闆娘介紹我這個中國小工,司機拿來兩個麵包遞給我,算是勞動的報酬,沒有什麼比勞動換來的晚餐更讓人吃得踏實了。夜幕降臨,山上起了大霧,司機終於在夜裡七點半把我送達塞凡。
塞凡因塞凡湖而聞名,塞凡湖是高加索地區最大的高山湖泊,其四面環山,像一個藍寶石鑲嵌在高加索群山之中。由於天色已晚,司機把我放在路邊的一家賓館裡,這裡環境設施都很好,只是價格有些高,我知道這是專為遊客而建的住處,但現已是旅遊淡季,何況我沒有那麼多現金,後來司機為我講掉了將近一半的價格。在賓館寬敞的房間里,我美美地洗了個熱水澡,掏出口袋裡的美金,被汗水打得濕漉漉的,內衣也都久久未乾,穿在身上實在難受,我統統把它們都涼在暖氣上。
我躺在軟綿綿的床上,回想起這一天的經歷,有辛苦也有幸福。我不喜歡一成不變的日子,旅行也是一樣,長久的騎行中偶爾換一種旅行體驗也是很棒的選擇。搭車旅行的偶然性和趣味性有時要大於騎車旅行,我接觸騎行之前有過五十幾輛的順風車經歷,但像在亞美尼亞這種尷尬有趣的經歷還是頭一回,這個國家的司機熱情友好同時又善良可愛,這是亞美尼亞給我的第一印象。
天亮了,我迫切的騎著車子來到了塞凡湖畔,湖面霧氣騰騰,對岸的山上滿是積雪,看來前不久剛下過大雪,朝陽灑滿湖面,波光粼粼,湖上的教堂若隱若現,岸上的草木凋零,眼前的景色並不柔美但卻足夠雄壯。相比此前在旅遊風光宣傳照片中看到的風光相比較,眼下的實景也許算不上令人興奮,也可能是我來的不是時候,夏天的塞凡湖沒準會美得驚艷。
那麼為什麼我會選擇這個季節來到亞美尼亞?在計劃這次旅行時,我就特別想一次性走過一年四季,到各種地理環境,氣候環境中體驗一番。我曾在夢中幻想,騎著單車行進在亞美尼亞的雪原之上。幸運的是,我的夢想成真了!從塞凡到埃里溫這70公里路,有一半荒原被大雪覆蓋,被大雪覆蓋的荒原彷彿沉寂在美夢中,一片寂靜,雪原在陽光的反射下銀光閃閃,美極了,在山下騎車是一件極其美好的事。對比眼下的雪景和昨日山谷中痛苦的掙扎,我認為世界上只有這一種幸福,而讓我覺得自豪的是我已經找到並擁有了。
從塞凡到埃里溫我騎得很痛快,下了一個很長的大坡就來到了首都埃里溫。埃里溫同第比利斯一樣擁有久遠的歷時,亞美尼亞同樣生產葡萄美酒,所以在埃里溫的臨街商鋪也總是能看到各式各樣的葡萄酒和其他水果酒,埃里溫人口稠密,城中擁有許多雕塑和別具一格的建築,令人眼花繚亂。
在埃里溫西南二十幾公里處有一座雪山,其因基督教的聖經《創世紀》一篇中記載,著名的諾亞方舟在大洪水後,最後停泊的地方就在亞拉臘山上,因此也使得亞拉拉特山在歐洲、西亞的基督教世界遠近馳名,但這座基督教中的聖山卻不屬於亞美尼亞,而是在土耳其境內。在聖山下不遠處有一座修道院,名為Khor Virap修道院,「Khor Virap」的本意為「深坑」,是亞美尼亞重要的聖地之一。相傳引導亞美尼亞皈依基督教的「啟蒙者」聖格里高利曾被亞美尼亞國王投入這裡的的深坑。深坑內滿是毒蟲,聖格里高利在這裡被囚禁13年,他仰仗神力和一位婦女暗中接濟活了下來。一直等到國王冒犯神靈受到天譴昏迷不醒之後,國王的妹妹才想起這位聖人,並向他求援。後來經過聖人祈禱,國王恢復清醒,痛改前非,帶領全國人民皈依了基督。
傳說中的深坑現在依舊保存完好,而毒蟲早就不見了,深坑內通上了電燈,裡面還設有祭壇,想深入坑中需要從一個垂直的梯子爬下去大概十米的高度,坑內空間不大,四周密不透光,全部用冰冷的石頭砌成。呆在坑裡會覺得很壓抑,沒有任何自由可言。當我順著梯子爬上地面時,坑內的燈光突然熄滅,腳下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這時我的腦子裡想到的全部是曾經看過的西方靈異片,尤其是有關修道院這種宗教題材的影片,就在上月末還在德黑蘭阿拉什家看了一部《招魂2》,停電發生在這種地方實在不合時宜,隱約感覺下面黑暗的坑洞中有一隻手想要抓住向上爬的我...想到這裡,我的汗毛孔瞬間張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頭皮感到發麻,好在那隻想像中的手手下留情,並沒有置我於危境之中,我幸運地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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