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臨高見聞錄14
原作者:北朝論壇 波爾布特 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這些政協委員們所遺漏的重要事情就是,現在的「大宋皇帝」是誰?
其實也難怪他們會忘了「大宋皇帝」,這些臨高的士紳是看著穿越集團如何逐漸從幾百人的規模逐漸發展壯大的,對穿越集團的底細知道的比較清楚,知道臨高這裡真正做主的是執委會和元老院。因此,他們不會像儋州典史殷承世、佛山錦衣衛試百戶林銘等對「澳宋」不熟的新投靠者那樣,一開口就高呼「大宋皇上萬萬歲」,在長達八年的交往中也早就習慣了只知有「執委會」、「元老院」而不知有「大宋皇上」的政治狀態。最關鍵的是,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想到「髡賊」真的能「坐龍庭」,只是把澳洲人當成「草頭王」。
最早見到「澳洲人」的時候,他們只當是一股中等規模的奇怪海賊跑來搶劫。之後他們發現「髡賊」不搶不濫殺,還積極剿匪、發展經濟、救濟災民,給臨高各路官紳帶來很多好處,於是將「澳洲人」當成類似苟家莊這種有「海賊」背景的土豪暴發戶,不僅以「百仞村」的名義給予一定的合法地位,在稅收方面也給予縉紳階層才有的優待(按照500畝土地與50人口的規模報稅),還跟澳洲人積極商討「上書內附」等「招安」事宜(穿越眾內部爭論後決定拒絕)。
再之後的澄邁大戰,「澳洲人」取得讓他們目瞪口呆的勝利,但他們也只是把澳洲人當成「瓊州王」,還是沒想過「澳洲人」能「奪取天下」。當年珠三角反擊戰時進攻廣州又「退兵」的事,也讓「髡賊」在澄邁大戰時樹立的「威望」消散了不少。在很多海南官紳看來,這件事要麼是伏波軍人數太少打不下廣州,要麼是「髡賊」們「胸無大志」沒想過「逐鹿中原」,未來的出路多半是像鄭芝龍那樣「殺人放火受招安」。澄邁大戰後一部分海南官紳對「大宋」的「求官熱」,也隨著珠三角反擊戰的落幕與元老院對他們的冷麵孔而迅速冷卻下來。
一直到伏波軍打下廣州,再加上有一部分士紳子女從芳草地畢業「進了大宋官府當差」,他們對「大宋」的政治熱情才真正高漲起來。在他們看來,能拿下廣州就有希望拿下整個兩廣,將來即使不能「問鼎中原」,也能長期割據兩廣維持一個「小朝廷」。而他們的兒女已經做了澳洲人的官吏,真的有希望成為「從龍之臣」。因此在佔領廣州後,政協委員們興起了一股「提案」的熱潮。
然而正當「大宋」在迅速「開疆拓土」,越來越像一個「朝廷」而不是一群海賊自封的「草頭王」之際,張岱的一系列提問使在座的政協委員們恍然,自己對澳宋其實還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不僅從未細究「首長」、「元老院」等稱呼的概念,還將一個「朝廷」最重要的「國主」問題都忽略了。
在現代中國,「國民」的概念早就普及,「皇帝」、「國王」等君主不是一個國家的政治必需品。但在古代「家天下」的政治環境下,「國姓」是必不可少的。西方是在法國大革命時才開始有「民族國家」的概念,革命初期路易十六夫婦也在干著「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勾當。而中國一直到20世紀初,「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大家的」依然被大多數中國人認為不是「人話」。
然而這臨高政權的「國姓」是什麼的問題讓在座的幾位政協委員犯了難。雖然他們知道臨高這裡沒有「皇上」,一切由元老院做主,元老院又以元老院主席為首,但元老院主席到底算不算「大宋皇帝」他們吃不準。從「文主席」和平讓位於「王主席」一事來看,感覺元老院主席更像是「首輔」的角色。至於傳說中遠在海外、虛無縹緲的「大宋皇帝」,也不知是否真的存在。而且當初很多臨高士紳都曾懷疑這批所謂的「澳洲人」是「流亡者」,大約不是黨爭敗陣,就是宮闈里的鬥爭失利,迫不得已駕著鐵船逃命來到大明,最後在堪稱窮山僻壤的臨高縣落腳,所以即使真的存在傳說中遠在澳洲的「大宋皇帝」,元老院未必會讓他們認傳說中的「大宋皇帝」為主。
正當眾委員們互相大眼瞪小眼啞口無言之時,張岱再次開口提問道:「怎麼啦?諸位為何不語,我是否問了不該問的?」
劉大霖嘆了口氣,首先打破沉默,緩緩說道:「以我等所見,這澳洲人不論各縣正堂,各部將領,各號掌柜,還是匠戶、樂戶的頭目,皆稱首長,應當是……澳洲人對『頭領』的俗稱,並無具體品級。至於元老院?古時稱呼老臣為元老,應當是……大明那邊的『閣老』之意,元老院應該確實是……大宋的『內閣』。」
「至於這大宋的皇上,似乎還遠在海外……」劉友仁想了半天,決定根據元老院官方的說法談澳宋的「國主」問題,接著向張岱簡要述說了真理辦公室所編撰的「大宋澳洲行在」的歷史。由於有一部分士紳子女在去年參加了在臨高進行的公務員培訓,因此培訓課程中關於「元老院歷史」的資料也讓政協委員們知道了一些。
張岱聽後驚道:「這算遙尊?既然大宋皇上遠在澳洲,那臨高所發之律法、政令豈不是矯詔?澳洲海路遙遠,與無君何異?」
「即時大宋皇上身在臨高,恐怕也無法下詔了……」劉友仁繼續向張岱普及「元老院歷史」資料中關於「大宋皇帝徹底虛君化」的內容。
「這不是……這不是……垂拱而治嘛」張岱原本想說「這不是漢獻帝嘛」,但很快發覺此話不妥,立馬改口。
「垂拱而治,此乃古風,即使是大明那邊,昔日萬曆天子也曾長久不理朝政,由張相等多位閣老代天子牧民……」劉大霖馬上舉例為澳宋辯護。
「張先生可曾聽聞昔日萬曆天子曾冊封豐臣秀吉為倭王?其實豐臣秀吉並非東瀛國主,聽聞真正的東瀛國主也是垂拱而治,已經數百年不問世事,由豐臣秀吉等權臣攝政……」黃守統也開口為元老院執政的合法性辯護,至於他為何知道日本那邊的國情,那是他跟某個去日本做貿易的元老閑聊時無意中知道的。
「元老院沒有讓大宋皇上退位讓賢,可見諸位元老是要當諸葛武侯,這是天下少有的忠賢啊!」
「要我說,大宋皇上早該效仿堯舜,禪位於元老院之中的有德君子。」
其他幾個政協委員也紛紛附和,這些人都是靠元老院發財的,開始慢慢把扶持自己的元老當成「恩主」,因此紛紛開始為元老院歌功頌德起來,對遠在萬里之外的「大宋皇帝」完全不感冒。有的委員甚至想過給元老院主席送《勸進表》或黃袍,但此前「元老院主席」突然由「姓文」變成了「姓王」,使得他們有點搞不清元老院里的「大當家」究竟是誰,或者是否存在長久的「大當家」,只得繼續觀望下去。
聽到這些話,張岱笑而不語,想起了黃宗羲在一次聚會上的驚人之語——「君主專制乃天下之大害」!跟多位東林黨人的「酒桌談話」與父親臨終遺言,大大削弱了張岱的「忠君思想」,使得他並不對「君權旁落」感到反感。他之前的驚嘆,並非驚嘆元老院「挾天子以令諸侯」,而是感覺元老院直接頒發法律與政令可能「程序不合法」,明代中後期文官集團的勢力雖然強大到有「君主立憲」的傾向,但在程序上還是需要皇帝簽字、蓋章,而澳洲人這裡居然更進一步,除了尊號和祭祀權,其他都被元老院奪走了。
「看起來,天子垂拱而天下治,這可能才是澳洲人富國強兵的真正奧妙。要是大明天子英明,早日將朝政徹底託付給東林君子代管,興許我大明早就中興了,不僅能掃除髡賊、建奴、流寇在內的各路亂黨,還能讓全天下的百姓早日過上好日子。」張岱心中不禁如此遐想。
跟中國歷史上某些幻想「民主萬能」的知識分子一樣,張岱也開始幻想「制度萬能論」,幻想單純靠改革政治體制來實現強國富民。雖然他很討厭某些東林黨人的虛偽嗜利,但對東林黨治理好國家還是蠻有信心的,畢竟作為東林黨人根據地的江浙地區是大明最富裕、最太平的地方,而很多地方政府的實際管理者是「紹興師爺」。張岱因此很有些優越感,覺得其他地方的大明百姓沒能像江浙百姓那樣過上好日子一定是那裡的讀書人不如東林黨聰明能幹,很多地方官府大量僱傭「紹興師爺」代理政務一定是他們不如自己的同鄉聰明能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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