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郭靖的一些討論
超長文預警。此文全長 46499 字。
首先,實名反對一下一位先生的看法。
@海棠花開
有哪些小時候看不以為意,長大以後細思恐極的影視情節? - 海棠花開的回答 -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0500121/answer/204579109
說實話,當初剛看到先生的文章的時候,心裡是很不屑的。黑郭靖的那些說法, 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種,這些年看得多了、看得慣了。但是先生的看法,實在太過驚世駭俗。剛讀完,我氣得拍床板拍了好久。
我得說聲抱歉,當時背後罵了您,實在是抱歉。當時情緒太過激動,實在不該實在不該。現在,過去了二三十天了,我的情緒也算是平復了(還有點轉移了,因為另一篇知乎的文章),再加上有另一位先生對您進行反駁了,所以我想平靜地與您討論一下關於郭靖的問題。我盡量客觀公正的用小說中的語句和我的一點拙劣看法對您進行反駁。
雖然我知道已經有過很精彩的評論了,但是請您見諒,我這滿腔怨念不說出來,實在是難受。
我對您的反駁,是基於您的段落的,所以前後可能有點不連貫,邏輯結構上可能有些問題。請您見諒。您的一個段落,我要從記憶中找出反駁的素材,從原文找出文段,並加以分析。請您務必認真看一下。
摘錄文段,我難以一字一字校對。若有差錯,望您見諒。
我真的不是來吵架的,如果您感覺不好的話,我可以隨時刪帖並誠懇道歉。望您能認真看一下我寫下的文字。
正文:
以下是小說第三回《大漠風沙》中節選:
她從死兵的背囊中找到些乾糧吃了,又從死兵身上找到了火刀火石,割了一塊馬肉,生火烤了。剝下死兵的皮裘,一件裹住孩子,自己也穿了一件。好在天時酷寒,屍體不腐,她以馬肉為食,在戰場上挨了十來天,精力漸復,抱了孩子,信步往東走去。這時懷中抱著的是親生孩兒,那恨之切骨的段天德已不知去向,本來的滿腔悲痛憤恨,登時化為溫柔慈愛,大漠中風沙如刀,她只求不刮到孩兒臉上,自己卻是絲毫不以為苦。行了數日,地下草木漸多,這日向晚,忽見前面兩騎馬賓士而來。乘者見到她的模樣,便勒馬詢問。她連說帶比,將遇到敗兵、雪地產兒的事說了。那兩人是蒙古牧民,雖不懂她言語,但蒙古人生性好客,憐貧恤孤,見她母子可憐,就邀她到蒙古包去飽餐了一頓,好好睡了一覺。蒙古人以游牧為生,趕了牲口東遷西徙,追逐水草,並無定居,用毛氈搭成帳篷以蔽風雪,就叫做蒙古包。這群牧民離開時留下了四頭小羊給她。李萍含辛茹苦的撫養嬰兒,在大漠中熬了下來。她在水草旁用樹枝搭了一所茅屋,畜養牲口,又將羊毛紡條織氈,與牧人交換糧食。忽忽數年,孩子已經六歲了。李萍依著丈夫的遺言,替他取名為郭靖。這孩子學話甚慢,有點兒獃頭獃腦,直到四歲時才會說話,好在筋骨強壯,已能在草原上放牧牛羊。母子兩人相依為命,勤勤懇懇,牲口漸繁,生計也過得好些了,又都學會了蒙古話,只是母子對話,說的卻仍是臨安故鄉言語。李萍瞧著兒子憨憨的模樣,說著甚麼「羊兒、馬兒」,全帶著自己的臨安鄉下土音,時時不禁心酸:「你爹爹是山東好漢,你也該當說山東話才是。只可惜我跟你爹爹時日太短,沒學會他的捲舌頭說話,無法教你。」
從文中的描述可以看出來,李萍母子確實是蒙古人搭救下來的,她們的第一筆財產:四頭小羊,也確實是蒙古牧民贈與的。在蒙古大漠之中,李萍能遇到蒙古牧民,這確實是天大的恩情。但是,由後來郭靖六歲時候,成吉思汗大破世仇泰亦赤兀部以及之後成吉思汗與脫斡鄰勒王汗決裂可知,此時成吉思汗並未統一蒙古諸部。所以,這份恩情算於蒙古人頭上是正確的,算在成吉思汗頭上,就有點偏頗了。
而且,原文寫得清楚,李萍是靠著蓄養牲口,紡織羊毛織氈與木人交換糧食,艱難地將郭靖撫養長大的。李萍是個十分有骨氣的婦女,從她拼著一口氣也要制段天德於死地可以看出來,她可能也不會腆著臉面接受蒙古人的施捨。若是鄰里之間的互幫互助,那肯定是免不了的,但是李萍是南宋南方人,是有手藝的,在第三十八回《錦囊密令》中,金老如此說:
郭靖將錦囊拿在手裡玩弄,道:「大汗授這錦囊給我之時,臉上神色頗為異樣,只怕與此有關也未可知。」李萍接過錦囊,細細檢視,隨即遣開侍婢,說道:「拆開來瞧瞧。」郭靖驚道:「不!破了火漆上金印,那可犯了死罪。」李萍笑道:「臨安府織錦之術,天下馳名。你媽媽是臨安人,自幼學得此法。又何須弄損火漆,只消挑破錦囊,回頭織補歸原,決無絲毫破綻。」郭靖大喜。李萍取過細針,輕輕挑開錦鍛上的絲絡,從縫中取出一張紙來,母子倆攤開一看,面面相覷,不由得都是身上涼了半截。
雖然李萍的精細織工手藝可能不受蒙古牧民重視,但是一法通百法通,李萍靠著自己的織工以及堅定地意志養活郭靖還是有可能的。
其次,蒙古人的生產力低下,但是不代表他們吃不上飯。蒙古當時最大的問題是部落制度造成的階級對立問題,以及各個部落之間互相攻伐造成整體實力的削弱。至於蒙古人的生存,他們不僅可以自食其力,某些富足家庭蓄畜數百還是很常見的。雖然蒙古人的人口密度極小,而且經常遷徙,但是李萍與幾十公里內的蒙古牧民有交易往來養活自己和郭靖,應該也是可行的。
對於托雷結交郭靖,郭靖後來確實拋棄了華箏,確實阻擋了忽必烈幾十年,但是,托雷與郭靖結交安達之時,托雷九歲,郭靖六歲。第三回《大漠風沙》描寫如下:
鐵木真按轡徐行,忽見第四子拖雷的坐騎鞍上無人,怒道:「拖雷呢?」拖雷這時還只九歲,雖然年紀尚幼,但鐵木真不論訓子練兵,都是嚴峻之極,犯規者決不寬貸,他大聲喝問,眾兵將個個悚栗不安。大將博爾忽是拖雷的師傅,見大汗怪責,心下惶恐,說道:「這孩子從來不敢晏起,我去瞧瞧。」剛要轉馬去尋,只見兩個孩子手挽手的奔來。一個頭上裹著一塊錦緞,正是鐵木真的幼子拖雷,另一個卻是郭靖。拖雷奔到鐵木真跟前,叫了聲:「爹!」鐵木真厲聲道:「你到哪裡去啦!」拖雷道:「我剛才和郭兄弟在河邊結安答,他送了我這個。」說著手裡一揚,那是一塊紅色的汗巾,上面綉了花紋,原來是李萍給兒子做的。鐵木真想起自己幼時與札木合結義之事,心中感到一陣溫暖,臉上登現慈和之色,又見馬前兩個孩子天真爛漫,當下溫言道:「你送了他甚麼?」郭靖指著自己頭頸道:「這個!」鐵木真見是幼子平素在頸中所帶的黃金項圈,微微一笑,道:「你們兩個以後可要相親相愛,互相扶助。」拖雷和郭靖點頭答應。
顯而易見,這是童年時期極其純真的友誼。
而且,細想一下為什麼托雷會結交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平民之子?我猜測,可以從郭靖的行為中找到答案。
哲別,成吉思汗的仇人,只因為喝了郭靖一口水,對郭靖說了幾句話,被郭靖用自己的命保護。郭靖面對朮赤的鞭子,窩闊台的欺騙,以及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蒙古惡犬(相信我,蒙古的狗特別可怕,成吉思汗之父也速該把阿禿兒曾經對成吉思汗岳父德薛禪說過:「我兒子怕狗,請不要讓家中惡犬驚嚇到他!」——雖然當時成吉思汗只有九歲),沒有出賣哲別。不為承諾,不為利益,就為了一腔正義心,這樣的人,值不值得結交?
若您認為郭靖年僅六歲之時就能想到捨命救哲別能獲得哲別的報恩和進入成吉思汗軍中的機會,我覺得有很大問題。朮赤若是不管不顧殺了郭靖呢?哲別若是用博爾術的命換自己的命呢?朮赤日後報復怎麼辦?
這是顯而易見的。你可以說郭靖呆,傻,愣,但是不能說托雷看錯了人。
郭靖確實是被南宋貪官污吏搞得家破人亡。在後續作品《神鵰俠侶》第二十一回《襄陽鏖兵》中,有以下郭靖與忽必烈的對話:
忽必烈見郭靖氣宇軒昂,不自禁的喜愛,心想若能將此人羅致麾下,勝於得了十座襄陽城,說道:「郭叔父,趙宋無道,君昏民困,奸佞當朝,忠良含冤,我這話可不錯罷!」郭靖道:「不錯,理宗皇帝乃無道昏君,宰相賈似道是個大大的奸臣。」眾人又都一怔,萬料不到他竟會直言指斥宋朝君臣。忽必烈道:「是啊,郭叔父是當世大大的英雄好漢,卻又何苦為昏君奸臣賣命?」 郭靖站起身來,朗聲道:「郭某縱然不肖,豈能為昏君奸臣所用?只是心憤蒙古殘暴,侵我疆土,殺我同胞,郭某滿腔熱血,是為我神州千萬老百姓而灑。」
郭靖從來沒有愚忠於腐朽的南宋政府。他為的是民族大義。
是的,他背叛了他生長的蒙古。但是,他並不是幫著南宋打蒙古,而是幫著南宋防蒙古。
郭靖在蒙古軍中軍功赫赫,對成吉思汗個人也多有恩情。若說他的赫赫軍功能不能報蒙古的救養之恩,難說,個人有個人的看法。他從豹子口下救出了成吉思汗愛女華箏;他在扎木合偷襲成吉思汗之時挺身而出,報信於成吉思汗;在扎木合與成吉思汗對峙之時,衝上前去活捉脫斡鄰勒王汗長孫都史,為成吉思汗防禦扎木合、王汗聯軍進攻提供了時間;在黃河四雄直取成吉思汗之時,郭靖挺身而出,以一對四力當四人;在南宋,歐陽鋒抓住托雷華箏之時,他和黃藥師一同逼退西毒救出了托雷華箏;在蒙古軍中,甫掌軍權,就阻止了朮赤和窩闊台的內鬥;西征花拉子模之時多立戰功;獻空降奇謀,奪撒爾馬罕城。可以說,他在蒙古,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是的,這些報恩,絕不是背叛的理由。什麼是呢?
蒙古的殘暴。我認為這一點不需要佐證。
郭靖對南宋情感很深嗎?不見得。
第二十三回《大鬧禁宮》中,有這樣一段插曲:
黃蓉道:「詞倒是好詞。」郭靖求她將詞中之意解釋了一遍,越聽越覺不是味兒,說道:「這是大宋京師之地,這些做官的人整日價只是喝酒賞花,難道光復中原之事,就再也不理會了嗎?」黃蓉道:「正是。這些人可說是全無心肝。」忽聽身後有人說道:「哼!兩位知道甚麼,卻在這裡亂說。」兩人一齊轉身,只見一人文士打扮,約莫四十上下年紀,不住冷笑。郭靖作個揖,說道:「小可不解,請先生指教。」那人道:「這是淳熙年間太俞國寶的得意之作。當年高宗太上皇到這兒來吃酒,見了這詞,大大稱許,即日就賞了俞國寶一個功名。這是讀書人的不世奇遇,兩位焉得妄加譏彈!」黃蓉道:「這屏風皇帝瞧過,是以酒店主人用碧紗籠了起來?」那人冷笑道:「豈但如此?你們瞧,屏風上『明日重扶殘醉』這一句,曾有兩個字改過的不是?」郭黃二人細看,果見「扶」字原是個「攜」字,「醉」字原是個「酒」字。那人道:「俞國寶原本寫的是『明日重攜殘酒』。太上皇笑道:『詞雖好,這一句卻小家氣』,於是提筆改了兩字。那真是天縱睿智,方能這般點鐵成金呀。」說著搖頭晃腦,嘆賞不已。郭靖聽了大怒,喝道:「這高宗皇帝,便是重用秦檜、害死岳爺爺的昏君!」飛起一腳將屏風踢得粉碎,反手抓起那酸儒向前送出,撲通一聲,酒香四溢,那人頭上腳下的栽入了酒缸。黃蓉大聲喝彩,笑道:「我也將這兩句改上一改,叫作『今日端正殘酒,憑君入缸沉醉!』」那文士正從酒缸中酒水淋漓的探起頭來,說道:「『醉』字仄聲,押不上韻。」黃蓉道:「『風入松』便押不上,我這首『人入缸』卻押得!」伸手將他的頭又捺入酒中,跟著掀翻桌子,一陣亂打。眾酒客與店主人不知何故,紛紛逃出店外。兩人打得興起,將酒缸鍋鑊盡皆搗爛,最後郭靖使出降龍十八掌手段,奮力幾下推震,打斷了店中大柱,屋頂塌將下來,一座酒家剎時化為斷木殘垣,不成模樣。兩人哈哈大笑,攜手向北。眾人不知這一男一女兩個少年是何方來的瘋子,哪敢追趕?
從這一段可以看出來一點眉目,郭靖對南宋感情大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他更希望南宋更加強大一些,有骨氣一些。
按常理揣度,一個人,他對於他的出生國總歸是有一些感情的。從郭靖對蒙古的盡心竭力看的出來,他對南宋的感情可能比蒙古要小一點。
還有一點可以佐證我的觀點:成吉思汗謀劃南征,要與南宋結盟,實際上計劃在攻破金後繼續掃平南宋。郭靖此時並不知道南宋也在進攻計划上,所以完全沒有戒備,全力協助攻打金國。郭靖確實說過擊敗金國也是為南宋雪恥,但是他總歸是待在蒙古軍營里,為大汗出謀劃策。
如果說郭靖對蒙古沒有感情,反而對南宋感情極深,我覺得這個論斷是錯誤的。
為什麼一個人會對一個國家有感情?無非是這個國家要麼讓這個人有歸屬感,要麼國家裡某些人與這個人有深厚的感情。這兩點,蒙古和南宋同時滿足。蒙古的托雷華箏以及其他未顯示出來的郭靖的朋友,南宋的江南七怪、洪七公、黃蓉、丐幫等等一大幫人,若要真分個孰輕孰重,我覺得並沒有意義。
真正促使郭靖倒戈的,是蒙古人沒有上限的殘暴。
蒙古人的殘暴,歷史上的記載更加可信。花拉子模幾十個富饒城市變成屍山血海,這是史實。郭靖也曾親眼見過,並且為了救撒爾馬罕百姓放棄了黃蓉,具體見第三十七回《從天而降》:
郭靖正欲說出辭婚之事,忽聽得遠處傳來成千成萬人的哭叫呼喊之聲,震天撼地,驚心動魄。殿上諸將盡皆躍起,抽出長刀,只道城中投降了的花剌子模軍民突然起事,都要奔出去鎮壓。成吉思汗笑道:「沒事,沒事。這狗城不服天威,累得我損兵折將,又害死了我愛孫,須得大大洗屠一番。大家都去瞧瞧。」當下離座步出,諸將跟隨在後。眾人出宮後上馬馳向西城。但聽得哭叫之聲愈來愈是慘厲。一出城門,只見數十萬百姓奔逃哭叫,推擁滾撲,蒙古兵將乘馬來回賓士,手舞長刀,向人群砍殺。原來蒙古人命令居民盡數出城,不得留下一個。當地居民初時還道是蒙古人點閱戶口,以防藏匿姦細,哪知蒙古軍先搜去居民全部兵器,再點出諸般巧手工匠,隨即在人叢中拉出美貌的少婦少女,以繩索縛起。撒麻爾罕居民此時才知大難臨頭,有的欲圖抵抗,當場被長刀長矛格斃。蒙古軍十幾個千人隊齊聲吶喊,向人叢衝去,舉起長刀,不分男女老幼的亂砍。這一場屠殺當真是慘絕人寰,自白髮蒼蒼的老翁,以至未離懷抱的嬰兒,無一得以倖免。當成吉思汗率領諸將前來察看時,早已有十餘萬人命喪當地,四下里血肉橫飛,蒙古馬的鐵蹄踏著遍地屍首,來去屠戳。成吉思汗哈哈大笑,叫道:「殺得好,殺得好,叫他們知道我的厲害。」郭靖看了片刻,再也忍耐不住,馳到成吉思汗馬前,叫道:「大汗,你饒了他們罷。」成吉思汗手一擺,喝道:「盡數殺光,一個也不留。」郭靖不敢再說,只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從人叢中逃了出來,撲在一個被戰馬撞倒的女子身上,大叫:「媽媽!」一名蒙古兵疾沖而過,長刀揮處,母子兩人斬為四段。那孩子的雙手尚自牢牢抱著母親。郭靖胸中熱血沸騰,叫道:「大汗,你說過這城中的子女玉帛都是我的,怎麼你又下令屠城?」成吉思汗一怔,笑道「你自己不要的。」郭靖道:「你說不論我求你甚麼,你都允可,是么?」成吉思汗點頭微笑。郭靖大聲道:「大汗言出如山,我求你饒了這數十萬百姓的性命。」 成吉思汗大為驚詫,萬想不到他會懇求此事,但既已答應,豈能反悔?心中極為惱怒,雙目如要噴出火來,瞪著郭靖,手按刀柄,喝道:「小傢伙,你當真求我此事?」諸王眾將見大汗發怒,都是嚇得心驚膽戰。成吉思汗左右一列排開,無一不是身經百戰的勇將,剛猛剽悍,視死如歸,但大汗一怒,卻是人人不寒自栗。
這是超越了國別的大義,我就在此下這個大膽地論斷。
蒙古攻破南宋會如何?書中沒有寫過,但是史書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蒙古軍攻破襄陽,屠城。
當助誰當阻誰,這不是國家的問題。
再說華箏的聯姻。華箏喜歡郭靖,這沒錯。郭靖不喜歡華箏,這也沒錯。答主糾結的可能是成吉思汗只因為華箏這層關係盲目重用郭靖。
在第五回《彎弓射鵰》中,有這麼一段描寫:
鐵木真微微一笑,彎硬弓,搭鐵箭,嗖的一聲,飛箭如電,正穿入一頭黑雕的身中,眾人齊聲喝彩。鐵木真把弓箭交給窩闊台道:「你來射。」窩闊台一箭也射死了一頭。待拖雷又射中一頭時,眾黑雕見勢頭不對,紛紛飛逃。蒙古諸將也都彎弓相射,但眾黑雕振翅高飛之後,就極難射落,強弩之末勁力已衰,未能觸及雕身便已掉下。鐵木真叫道:「射中的有賞。」神箭手哲別有意要郭靖一顯身手,拿起自己的強弓硬弩,交在郭靖手裡,低聲道:「跪下,射項頸。」 郭靖接過弓箭,右膝跪地,左手穩穩托住鐵弓,更無絲毫顫動,右手運勁,將一張二百來斤的硬弓拉了開來。他跟江南六怪練了十年武藝,上乘武功雖然未窺堂奧,但雙臂之勁,眼力之准,卻已非比尋常,眼見兩頭黑雕比翼從左首飛過,左臂微挪,瞄準了黑雕項頸,右手五指鬆開,正是:弓彎有若滿月,箭去恰如流星。黑雕待要閃避,箭桿已從頸對穿而過。這一箭勁力未衰,接著又射進了第二頭黑雕腹內,一箭貫著雙鵰,自空急墮。眾人齊聲喝彩。餘下的黑雕再也不敢停留,四散高飛而逃。華箏對郭靖悄聲道:「把雙鵰獻給我爹爹。」郭靖依言捧起雙鵰,奔到鐵木真馬前,一膝半跪,高舉過頂。鐵木真生平最愛的是良將勇士,見郭靖一箭力貫雙鵰,心中甚喜。要知北國大雕非比尋常,雙翅展開來足有一丈多長,羽毛堅硬如鐵,撲擊而下,能把整頭小馬大羊攫到空中,端的厲害之極,連虎豹遇到大雕時也要迅速躲避。一箭雙鵰,殊屬難能。鐵木真命親兵收起雙鵰,笑道:「好孩子,你的箭法好得很啊!」郭靖不掩哲別之功,道:「是哲別師父教我的。」鐵木真笑道:「師父是哲別,徒弟也是哲別。」
蒙古人馬背上得天下,憑的是騎兵的高機動性。既然高機動,刀槍劍戟自是小道,弓箭射藝才是主流。郭靖在所有將軍都射不中之時,一箭雙鵰。這即使不算通天徹地的大能,不算統兵千萬的才能,在敬重勇士的蒙古軍中,當算是第一流人物。
這樣的人,成吉思汗決議收攏,並無不妥。而且,此時郭靖提出要解除華箏與都史的婚約,成吉思汗並未答允,而是賜予隨身所用金刀代替。大汗所佩寶刀,算得上是蒙古最珍貴的寶物,成吉思汗此舉,與郭靖六歲之時,用自己所佩戴頭盔賜哲別飲酒有異曲同工之妙。這顯示的是成吉思汗拉攏人才的手段,也顯示了郭靖確實是憑藉個人能力獲得的賞賜。
華箏後來被成吉思汗許給郭靖,既有華箏個人意思,也有成吉思汗拉攏之意,更有獎賞郭靖貌似救護之功。成吉思汗在被扎木合圍困之時曾說,若是此番不死,定待郭靖如親子。
頭盔賜酒在第四回《黑風雙煞》中:
鐵木真道:「今天我見有一個人特別勇敢,衝進敵人後軍,殺進殺出一連三次。射死了數十名敵人,那是誰呀?」眾兵叫道:「是十夫長哲別!」鐵木真道:「甚麼十夫長?是百夫長!」眾人一楞,隨即會意,歡呼叫道:「哲別是勇士,可以當百夫長。」鐵木真對者勒米道:「拿我的頭盔來!」者勒米雙手呈上。鐵水真伸手拿過,舉在空中,叫道:「這是我戴了殺敵的鐵盔,現今給勇士當酒杯!」揭開酒壺蓋,把一壺酒都倒在鐵盔裡面,自己喝了一大口,遞給哲別。 哲別滿心感激,一膝半跪,接過來幾口喝乾了,低聲道:「鑲滿天下最貴重寶石的金杯,也不及大汗的鐵盔。」鐵木真微微一笑,接回鐵盔,戴在頭上。 蒙古眾兵將都知道剛才哲別為喝酒受了桑昆侮辱,都在為他不平,便是王罕的部下也均覺桑昆不對,這時見鐵木真如此相待,都高聲歡呼起來。
至於說郭靖看穿了黃蓉的偽裝,這完全是無稽之談。在第七回《比武招親》中原文如下:
張家口是南北通道,塞外皮毛集散之地,人煙稠密,市肆繁盛。郭靖手牽紅馬,東張西望,他從未到過這般大城市,但見事事透著新鮮,來到一家大酒店之前,腹中飢餓,便把馬系在門前馬樁之上,進店入座,要了一盤牛肉,兩斤麵餅,大口吃了起來。他胃口奇佳,依著蒙古人的習俗,抓起牛肉麵餅一把把往口中塞去。正自吃得痛快,忽聽店門口吵嚷起來。他挂念紅馬,忙搶步出去,只見那紅馬好端端的在吃草料。兩名店伙卻在大聲呵斥一個衣衫襤褸、身材瘦削的少年。那少年約莫十五六歲年紀,頭上歪戴著一頂黑黝黝的破皮帽,臉上手上全是黑煤,早已瞧不出本來面目,手裡拿著一個饅頭,嘻嘻而笑,露出兩排晶晶發亮的雪白細牙,卻與他全身極不相稱。眼珠漆黑,甚是靈動。 一個店伙叫道:「幹麼呀?還不給我走?」那少年道:「好,走就走。」剛轉過身去,另一個店伙叫道:「把饅頭放下。」那少年依言將饅頭放下,但白白的饅頭上已留下幾個污黑的手印,再也發賣不得。一個夥計大怒,出拳打去,那少年矮身躲過。郭靖見他可憐,知他餓得急了,忙搶上去攔住,道:「別動粗,算在我帳上。」撿起饅頭,遞給少年。那少年接過饅頭,道:「這饅頭做得不好。可憐東西,給你吃罷!」丟給門口一隻癩皮小狗。小狗撲上去大嚼起來。 一個店伙嘆道:「可惜,可惜,上白的肉饅頭喂狗。」郭靖也是一楞,只道那少年腹中飢餓,這才搶了店家的饅頭,哪知他卻丟給狗子吃了。郭靖回座又吃。
他為什麼會只遇到這一個乞丐?不,他可能遇到了很多乞丐,對他們都是慷慨資助。但是,他們不是黃蓉,金老沒必要寫。
不知道為什麼您能從中看出郭靖另有所圖。我覺得大多數人,像我,只能看出來郭靖古道熱腸,有一顆傻傻的樂於助人之心。
明明是黃蓉感覺好玩,自己跟過來的。
若是黃蓉沒跟過來,郭靖有沒有可能追上去結交這個乞丐朋友?
郭靖為何與黃蓉結交?無非是覺得黃蓉此人談吐不凡,與己甚是投緣。第七回《比武招親》中還有如下描寫:
郭靖一生長於沙漠,雖與拖雷、華箏兩個小友交好,但鐵木真愛惜幼子,拖雷常跟在父親身邊,少有空閑與他遊玩。華箏則脾氣極大,郭靖又不肯處處遷就順讓,儘管常在一起玩耍,卻動不動便要吵架,雖然一會兒便言歸於好,總是不甚相投,此時和這少年邊吃邊談,不知如何,竟是感到了生平未有之喜。他本來口齒笨拙,不善言辭,通常總是給別人問到,才不得不答上幾句,韓小瑩常笑他頗有南希仁惜言如金之風,是四師父的入室子弟,可是這時竟說得滔滔不絕,把自己諸般蠢舉傻事,除了學武及與鐵木真有關的之外,竟一古腦兒的都說了出來,說到忘形之處,一把握住了少年的左手。一握了下,只覺他手掌溫軟嫩滑,柔若無骨,不覺一怔。那少年低低一笑,俯下了頭。郭靖見他臉上滿是煤黑,但頸後膚色卻是白膩如脂、肌光勝雪,微覺奇怪,卻也並不在意。
說實話,緣分這東西很奇怪。一個是傻小子,一個是古靈精怪的世間第一奇男子之女,偏偏兩人話語投機。
後來,郭靖慷慨解囊,解衣相贈,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愛若性命的小紅馬送於黃蓉。這份情誼,便是石頭,也該化了,何況是個懷春少女。
若是郭靖早就看出來了,心懷叵測,似乎能說通。但是,若是黃蓉對郭靖完全沒有興趣——這很有可能,因為郭靖比之於黃蓉太笨了——若是黃蓉騎著小紅馬跑了怎麼辦?會有陰詭謀論之士用自己所有家當賭這一局嗎?
還有,郭靖想要回南宋發展,於是棄蒙古如敝履。南宋軍事雖弱,經濟強。那麼,在成吉思汗威逼郭靖攻打南宋之時,郭靖估量不出來蒙古南宋對戰誰能勝誰不能勝?
楊過曾問郭靖,襄陽能不能守?郭靖回答什麼?在《神鵰俠侶》第二十一回《襄陽鏖戰》中,有以下文段:
楊過問道:「郭伯伯,你說襄陽守得住嗎?」郭靖沉吟良久,手指西方鬱郁蒼蒼的丘陵樹木,說道:「襄陽古往今來最了不起的人物,自然是諸葛亮。此去以西二十里的隆中,便是他當年耕田隱居的地方。諸葛亮治國安民的才略,我們粗人也懂不了。他曾說只知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最後失敗,他也看不透了。我與你郭伯母談論襄陽守得住、守不住,談到後來,也總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八個字。」
這一段,您可能並未看見。郭靖的偉大,由此可窺見其萬一。
至於,為什麼洪七公要傳授郭靖武功。是的,黃蓉討得了七公歡心。七公是個懶散之人,對功夫並不看重。他傳授丐幫眾人是憑個人功勞,但是為何不傳全?第二十八回《鐵掌峰頂》中這一段是答案:
台下群丐看得神馳目眩。八袋弟子中的瘦丐忽然叫道:「啊,這是蓮花掌!」那胖丐跟著叫道:「咦,這小姑娘也會銅錘手!」他叫聲未歇,台上黃蓉又已換了拳法,台下丐幫中的高手一一叫了出來:「啊,這是幫主的混天功。」「啊哈,她用鐵帚腿法!這招是『垂手破敵』!」 原來洪七公生性疏懶,不喜收徒傳功,丐幫眾弟子立了大功的,他才傳授一招兩式,作為獎勵。黎生辦事奮不顧身,也只受傳了降龍十八掌中的一招「神龍擺尾」。洪七公又有一個脾氣,一路功夫傳了一人之後,不再傳給旁人,是以丐幫諸兄弟所學各自不同,只有黃蓉乖巧伶俐,烹飪手段又高,特別得他歡心,才在長江之濱的姜廟鎮上學得了他數十套武功,只不過她愛玩貪多,每一路武功只學得幾招。洪七公也懶得詳加指點,眼見黃蓉學得一知半解,只得形式而已,卻也不去管地,這時她有心在群丐之前炫示,將洪七公親傳的本領一一施展出來,群丐中有學過的,都情不自禁的呼叫出口。梁長老刀法精妙,若憑真實功夫,實在黃蓉之上,只是她連換怪異招數,層出不窮,一時眼花撩亂,不敢進招,只將一柄單刀使得潑水不進,緊緊守住門戶。
洪七公好吃,曾在吃上誤了大事,「九指神丐」這名頭就是因吃誤事而起。偏生黃蓉會做菜,還是頂了尖的水平。您說郭靖是個吃軟飯的,離開黃蓉什麼都不是,我沒意見,以往郭黑都是這麼說的。但是,您說洪七公不該把功夫傳給他而是傳給八袋弟子黎生、余兆興或是九袋長老魯有腳,這就是有錯。
降龍十八掌是丐幫震幫神技,是世間一等一的神功。傳授此武功肯定慎之又慎。黎生為丐幫立下汗馬功勞,得授一招,沒錯;魯有腳本身武功高強,並不需要傳功。
而且,歷來此掌全套只授予下一任幫主。
是的,這裡有問題。為什麼洪七公這麼傾心儘力的給郭靖傳授絕技?
因為喜歡這倆孩子。是的,就這麼簡單。您認為這是主角光環也行,但是我覺得,金老把這倆孩子寫得真的很討七公喜歡。
黃蓉古靈精怪,不拘一格,又極會做菜,合了七公洒脫不羈和饞嘴的性子;郭靖呢?
還是初見之時,第十二回《亢龍有悔》:
黃蓉知道他要傳授郭靖掌法,歡歡喜喜的去了。洪七公向郭靖正色道:「你跪下立個誓,如不得我允許,不可將我傳你的功夫轉授旁人,連你那鬼靈精的小媳婦兒也在內。」郭靖心下為難:「若是蓉兒要我轉授,我怎能拒卻?」說道:「七公,我不要學啦,讓她功夫比我強就是。」洪七公奇道:「幹嗎?」郭靖道:「若是她要我教,我不教是對不起她,教了是對不起您。」洪七公呵呵笑道:「傻小子心眼兒不錯,當真說一是一。這樣罷,我教你一招『亢龍有悔』。我想那黃藥師自負得緊,就算他心裡羨慕,也不能沒出息到來偷學我的看家本領。再說,他所學的路子跟我全然不同,我不能學他的武功,他也學不了我的掌法。」
……
黃蓉心中著急,轉念頭要使個甚麼計策,讓他把餘下三招教全了郭靖,哪知洪七公負起葫蘆,再不說第二句話,竟自揚長而去。郭靖忙追上去,洪七公身法好快,一瞬眼已不見了蹤影。郭靖追到松林,大叫道:「七公,七公!」黃蓉也隨後追來,跟著大叫。只見松林邊人影一晃,洪七公走了過來,罵道:「你們兩個臭娃娃,盡纏著我幹甚麼?要想我再教,那是難上加難。」郭靖道:「您老教了這許多,弟子已是心滿意足,哪敢再貪,只是未曾叩謝您老恩德。」說著跪了下去,砰砰砰砰的連磕了幾個響頭。洪七公臉色一變,喝道:「住著。我教你武功,那是吃了她的小菜,付的價錢,咱們可沒師徒名分。」倏的跪下,向郭靖磕下頭去。郭靖大駭,忙又跪下還禮。洪七公手一伸,已點中他脅下穴道。郭靖雙膝微曲,動彈不得。洪七公向著他也磕了四個頭。這才解開他穴道,說道:「記著,可別說你向我磕過頭,是我弟子。」郭靖這才知他脾氣古怪,不敢再說。
……
郭靖卻道:「七公,我不學啦。」七公奇道:「幹嗎?」郭靖道:「你老人家教了我這許多功夫,我一時也練不了。」洪七公一怔,隨即會意,知他不肯貪多,自己已說過不能再教武功,這時遇上一件突兀之事因而不得不教,那麼承受的人不免有些因勢適會、乘機取巧的意思,點了點頭,拉了黃蓉的手道:「咱們練去。」郭靖自在後山練他新學的降龍十五掌,愈自究習,愈覺掌法中變化精微,似乎永遠體會不盡。又過了十來天,黃蓉已學得了「滿天花雨擲金針」的竅要,一手揮出,十多枚衣針能同時中人要害,只是一手暗器要分打數人的功夫,卻還未能學會。
……
洪七公瞪眼道:「你才是笑嘻嘻的小壞蛋,一心只想為你的靖哥哥騙我那三掌。憑郭靖這小子的人品心地,我傳齊他十八掌本來也沒甚麼。可是這麼一來,他豈不是成了老叫化的弟子?這人資質太笨,老叫化有了這樣的笨弟子,給人知道,面上無光!」
好,我們先假設郭靖心有所圖,一直在矇騙七公,騙取他的信任,騙取他的武功。洪七公,身為天下第一大幫幫主,德威服眾,智計無雙,被郭靖騙了這麼長時間,騙走了十五招天下第一掌掌法。之後還被騙走了另外三招。是的,郭靖是天下第一騙子。
我不相信。我寧可相信,是這數月的相處,讓七公看到了郭靖人格的閃光點,讓七公信任郭靖會是個好徒弟,是個正直的人。
七公為人瀟洒,但是在大是大非問題上從不含糊。裘千丈何等人物?能被七公凜然正氣鎮住,難道一個心懷叵測之人能經受住七公日日夜夜的觀察審視?
七公喜歡了黃蓉這個小娃娃,於是注意到了郭靖,發現這個小娃娃很好,值得自己傳他神功。這是七公自己的喜好。是的,有黃蓉的推動。那麼,郭靖何過之有?
您說郭靖和蕭峰很像。是的,兩人總是被拿出來放在一起比。您沒有發現,郭靖倒戈是因為反對蒙古暴虐,蕭峰攔遼帝是為了遼國和宋國的黎民百姓?
他們對國家的感情,有,但是和天下蒼生比起來,國別於他們是末節。
還有,您的金庸筆下第一大英雄是誰封的?我所知道的觀點,郭靖,蕭峰,令狐沖等人都有提名。
您說郭靖是被李萍、江南七怪洗了腦。「洗腦」這個詞,私以為不恰當。為什麼不能認為蕭峰相助北宋是因為被他的養父養母、少林寺高僧玄苦、丐幫前幫主汪劍通洗了腦?而且蕭峰在知道自己是契丹人之後,倒戈契丹之時完全沒有猶豫。您好像忽略了這一段劇情。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個理由迫害蕭峰確實沒有道理。但是,還有三個罪名:殺副幫主馬大元,殺養父養母喬三槐夫婦,殺授業恩師玄苦。後來,又加上了聚賢庄大戰,以及殺智光和尚。這些罪名,一個是婦人毒心栽害和丐幫的隱瞞真相,剩下的是蕭峰生父蕭遠山安排。但是,中原武人並不知曉內幕。於他們來說,追殺蕭峰,合情合理。再者,他是契丹人,與宋人有天生的世仇。指望整個武林改變觀點,不可能。所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中原武人看來,真的是個正當理由。
郭靖呢?南宋與蒙古完全沒有交集。成吉思汗放著郭靖,是怕他心念南宋,而不是與南宋有讎隙。
「我手寫我心,」金老借著書中的人物寫出了自己的價值觀。人是有根的,人是不能忘本的。更重要的是,人是要堅持正義的。
拯救天下蒼生於虎狼之軍,是不是正義?
郭靖只不過是站「錯」了隊。他站在了弱者的一方,站在了將要被屠刀砍殺的一方。
若是郭靖是個沽名釣譽之輩,他在蒙古軍中,以武穆兵法相助蒙古,破了南宋之後,順勢提出要做南宋之地的王,就像成吉思汗給四個兒子分四個汗國一樣。依成吉思汗對郭靖的喜愛,會不應允?
郭靖放著王不做,做一個武林盟主?
成吉思汗是真的喜歡郭靖。從第四十回《華山論劍》可以看出來:
拖雷道:「大汗說甚麼?」那使者跪在氈上,唱了起來。原來蒙古人開化未久,雖然已有文字,但成吉思汗既不識字,更不會寫,有甚旨意,常命使者口傳,只是生怕遺漏誤傳,常將旨意編成歌曲,令使者唱得爛熟,復誦無誤,這才出發。那使者只唱了三句,拖雷與郭靖一齊心驚,拖雷更流下淚來。原來成吉思汗於滅了西夏後得病,近來病勢日重,自知不起,召拖雷急速班師回去相見。旨意最後說:日來甚是思念郭靖,拖雷在南若知他下落,務須邀他北上與大汗訣別;他所犯重罪,盡皆赦免。郭靖聽到此處,伸匕首劃開篷帳,鑽身進去,叫道:「拖雷安答,我和你同去。」拖雷吃了一驚,見是郭靖,不勝之喜,兩人這才相抱。那使者認得郭靖,上前磕頭,道:「金刀駙馬,大汗有旨,務必請你赴金帳相見。」 郭靖聽得「金刀駙馬」四字,心頭一凜,生怕黃蓉多心,忙從帳篷裂縫中躍了出去,拉住黃蓉的手,道:「蓉兒,我和你同去同歸。」黃蓉沉吟不答。郭靖道:「你信不信我?」黃蓉嫣然一笑,道:「你若再想做甚麼駙馬駙牛,我也大義滅親,一刀把你宰了。」當晚拖雷下令退軍,次晨大軍啟行。郭靖與黃蓉找回紅馬雙鵰,隨軍北上。拖雷只怕不及見到父親,令副帥統兵回師,自與靖、蓉二人快馬賓士,未及一月,已來到西夏成吉思汗的金帳。拖雷遙遙望見金帳前的九旄大纛聳立無恙,知道父親安好,歡呼大叫,催馬馳至帳前。 郭靖勒住馬頭,想起成吉思汗撫養之恩、知遇之隆、殺母之仇、屠戮之慘,一時愛恨交迸,低頭不語。忽聽得號角吹起,兩排箭筒衛士在金帳前列成兩行。成吉思汗身披黑貂,扶著拖雷的右肩,從帳中大踏步而出。他腳步雖然豪邁如昔,只是落地微顫,身子隨著抖動。郭靖搶上前去,拜伏在地。成吉思汗熱淚盈眶,顫聲道:「起來,起來!我天天在想著你們。」郭靖站起身來,只見大汗滿臉都是皺紋,兩頰深陷,看來在世之日已然無多,不禁仇恨之心稍減。成吉思汗另一手扶住郭靖左肩,瞧瞧拖雷,又瞧瞧郭靖,嘆了一口長氣,遙望大漠遠處,獃獃出神。郭靖與拖雷不知他心中所思何事,都不敢作聲。過了良久,成吉思汗嘆道:「當初我與札木合安答結義起事,哪知到頭來我卻非殺他不可。我做了天下的大汗,他死在我的手裡。再過幾天那又怎樣呢?我還不是與他一般的同歸黃土?誰成誰敗,到頭來又有甚麼差別?」拍拍二人的肩頭,說道:「你們須得始終和好,千萬別自相殘殺。札木合安答是一死完事,我每當想起結義之情,卻常常終夜難以合眼。」拖雷與郭靖想起在襄陽城下險些拚個你死我活,都是暗叫慚愧。成吉思汗站了這一陣,但覺全身乏力,正要回帳,忽見一小隊人馬飛馳而至。當先一人白袍金帶,穿的是金國服色。成吉思汗見到是敵人,精神為之一振。
您認為郭靖最後得坐尊位,成中原武林至尊,是郭靖苦心求取所致。那麼,只要是一個愛慕名望地位之人,不可能掂量不出來蒙古和南宋孰輕孰重。
您一邊說郭靖對蒙古毫無感情,一心想要到南宋謀發展;一邊又說郭靖是個追逐名利之徒。邏輯上自相矛盾。
再說郭靖對於名利看法。在《神鵰俠侶》開頭,郭靖黃蓉是在桃花島隱居的,為了尋找黃藥師才出島的。第一回《風月無情》中,有以下證據:
當年郭靖、黃蓉參與華山論劍之後,由黃藥師主持成婚,在桃花島歸隱。黃藥師性情怪僻,不喜熱鬧,與女兒女婿同處數月,不覺厭煩起來,留下一封書信,說要另尋清靜之地閑居,逕自飄然離島。黃蓉知道父親脾氣,雖然不舍,卻也無法可想。初時還道數月之內,父親必有消息帶來,那知一別經年,音訊杳然。黃蓉思念父親和師父洪七公,和郭靖出去尋訪,兩人在江湖上行走數月,不得不重回桃花島,原來黃蓉有了身孕。 她性子向來刁鑽古怪,不肯有片刻安寧,有了身孕,處處不便,甚是煩惱,推源禍始,自是郭靖不好。有孕之性子本易暴躁,她對郭靖雖然情深意重,這時卻找些小故,不斷跟他吵鬧。郭靖知道愛妻脾氣,每當她無理取鬧,總是笑笑不理。若是黃蓉惱得狠了,他就溫言慰藉,逗得她開顏為笑方罷。 不覺十月過去,黃蓉生下一女,取名郭芙。她懷孕時心中不喜,但生下女兒之後,卻異常憐惜,事事縱恣。這女孩不到一歲便已頑皮不堪。郭靖有時看不過眼,管教幾句,黃蓉卻著意護持,郭靖每管一回,結果女兒反而更加放肆一回。到郭芙五歲那年,黃蓉開始授她武藝。這一來,桃花島上的蟲鳥走獸可就遭了殃,不是羽毛被拔得精光,就是尾巴給剪去了一截,昔時清清靜靜的隱士養性之所,竟成了雞飛狗走的頑童肆虐之場。郭靖一來順著愛妻,二來對這頑皮女兒確也十分愛憐,每當女兒犯了過錯,要想責打,但見她扮個鬼臉摟著自己脖子軟語相求,只得嘆口長氣,舉起的手又慢慢放了下來。 這些年中,黃藥師與洪七公均是全無音訊,靖蓉夫婦想起二人年老,好生挂念。郭靖又幾次去接大師父柯鎮惡,請他到桃花島來頤養天年。但柯鎮惡愛與市井之徒為伍,鬧酒賭錢為樂,不願過桃花島上冷清清的日子,始終推辭不來。這一日他卻不待郭靖來接,自行來到島上。原來他近日手氣不佳,連賭連輸,欠下了一身債,無可奈何,只得到徒兒家裡來避債。郭靖、黃蓉見到師父,自是高興異常,留著他在島上長住,無論怎樣不放他走了。黃蓉慢慢套出真相,暗地裡派人去替他還了賭債。柯鎮惡卻不知道,不敢回嘉興去,閑著無事,就做了郭芙的遊伴。 忽忽數年,郭芙已滿九歲了。黃蓉記掛父親,與郭靖要出島尋訪,柯鎮惡說甚麼也要一起去,郭芙自也磨著非同去不可。四人離島之後,談到行程,柯鎮惡說道:「甚麼地方都好,就是嘉興不去。」黃蓉笑道:「大師父,好教你得知,那些債主我早給你打發了。」柯鎮惡大喜之下,首先便去嘉興。
這樣看來,郭靖似乎符合您對於張無忌、令狐沖的描述。
您還批判了郭芙。是的,這個女孩很討厭,驕橫異常,蠻不講理,更關鍵的是,屢屢為難楊過,甚而砍下了楊過的右臂。
郭芙討人厭,連帶著郭靖也討人厭,這正常。但是因為郭靖教子無方就認為郭靖此人心機頗深,好名爭利,到底有些牽強。
更何況,郭芙心思純直,完全不會說話。參見《神鵰俠侶》第十二回《英雄大宴》:
郭芙素來喜歡熱鬧,雖然心中全然瞧不起楊過,只覺待聽他說笑,比之跟武氏兄弟說話另有一股新鮮味兒,實是一百個盼望他別走,說道:「楊大哥,咱們這麼久沒見,我有好多話要問你呢。再說,今晚開英雄大宴,東南西北、各家各派的英雄好漢都來聚會,你怎不見識見識呢?」 楊過笑道:「我又不是英雄,若是也來與會,豈不教那些大英雄們?」郭芙道:「那也說得是。」微一沉吟,道「反正陸家莊不會武功之人也很多,你跟那些帳房先生、管家們一起喝酒吃飯,也就是了。」楊過一聽大怒,心想:「好哇,你將我當作低三下四之人看待了。」臉上卻絲毫不露氣惱之色,笑道:「那可不錯。」他本想一走了之,此時卻將心一橫,決意要做些事情出來羞辱她一番。
郭芙自小嬌生慣養,不懂人情世故,她這幾句話其實並非有意相損,卻不知無意中已大大得罪了人。她見楊過回心轉意,笑道:「快走罷,別去得遲了,給媽先到,就偷看不到了。」她在前快步而行,楊過氣喘吁吁的跟著,落腳沉重,顯得十分的遲鈍笨拙。
郭芙這幾句傻話說出來,倒真的像是先天遺傳了郭靖的呆樣子。
您對於英雄大會的看法,與我頗有不同。
並不是郭靖起來發言,而是魯有腳。推舉的人也不是朱子柳,而是一個無名老者。請看《射鵰英雄傳》第十二回《英雄大宴》:
……只見丐幫新任幫主魯有腳舉著酒杯,站了起來。
他舉杯向群雄敬了一杯酒,朗聲說道:「敝幫洪老幫主傳來號令,言道蒙古南侵日急,命敝幫幫眾各出死力,抵禦外侮。現下天下英雄會集於此,人人心懷忠義,咱們須得商量一個妙策,使得蒙古韃子不敢再犯我大宋江山。」他說了這幾句話後,群雄紛紛起立,你一言我一語,都是贊同之意。此日來赴英雄宴之人多數都是血性漢子,眼見國事日非,大禍迫在眉睫,早就深自憂心,有人提起此事,忠義豪傑自是如響斯應。 一個銀髯老者站起身來,聲若洪鐘,說道:「常言道蛇無頭不行,咱們空有忠義之志,若無一個領頭的,大事難成。今日群雄在此,大多兒便推舉一位德高望重、人人心服的豪傑出來,由他領頭,眾人齊奉號令。」群雄一齊喝采,早有人叫了起來:「就由你老人家領頭好啦!」「不用推舉旁人啦!」 那老者哈哈笑道:「我這臭老兒又算得那一門子貨色?武林高手,自來以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為首。中神通重陽真人仙去多年,東邪黃島主獨來獨往,西毒非我輩中之人,南帝遠在大理,不是我大宋百姓。群雄盟主,自是非北丐洪老前輩莫屬。」 洪七公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當真是眾望所歸,群雄一齊鼓掌,再無異議。 人叢中一人說道:「洪老幫主自然做得群雄盟主,除他老人家之外,又有那一個藝能服眾,德能勝人,擔當得了這個大任?」他話聲響亮,眾人齊往發聲之處瞧去,卻看不到人,原來說話的人身材甚矮,給旁邊之人遮沒了。有人問道:「是那一位說話?」 那矮子躍起身來,站到了桌上,但見他身高不滿三尺,年逾四旬,滿臉透著精悍之氣。有人識得他是江西好漢「矮獅」雷猛。眾人慾待要笑,見了他左顧右盼的威猛眼光,都把笑聲吞下了肚□。只聽他道:「可是洪老幫主行事神出鬼沒,十年之中難得露一次臉,要是遇上了抗敵禦侮的大事,恰好無法向他老人家請示,那便如何?」群雄心想:「這話倒也說得是。」雷猛又道:「咱們今日所作所為,全是盡忠報國的事,實無半點私心。咱們推舉一位副盟主,洪老盟主雲遊四方之時,大多兒就對他唯命是從。」 喝采鼓掌聲中,有人叫道:「郭靖郭大俠!」有人叫道:「魯幫主最好。」有人道:「丐幫前□幫主足智多謀,又是洪老幫主的弟子,我推舉黃幫主。」又有人道:「就是此間陸莊主。」更有人叫:「全真教馬教主。長春子丘真人。」一時眾論紛耘。
您的判斷,似乎並不成立。影視劇的改編,可能是有編劇自己的考慮在裡面,可能編劇認為這個時候應該著重突出郭靖。
這一場英雄大會,是丐幫發起的。您想認為是郭靖指使黃蓉,以讓自己當老大,但是推舉他的並不多,這個論斷難以站住腳。
其實,就算是推舉郭靖,也是對的。請您告訴我,除了郭靖黃蓉,中原武林還有哪位英雄豪傑擔得起「武林盟主」這四個字?
論武功,郭靖已是世間頂尖數人之一;論謀略,何人自認超過《武穆遺書》,何人自認勝過黃蓉;論膽色,郭靖孤身入蒙古軍營毫不變色(詳見《神鵰俠侶》第二十一回《襄陽鏖戰》);論威望,郭靖救襄陽的事迹在前,更別提全真教,大理段氏,丐幫全都支持他。
這樣的人,不配做武林盟主?
有人會有異議嗎?不會。沒人自認能在上述任何方面勝過郭靖。
那麼,走個形式立郭靖為武林盟主有何不妥?
郭靖不稱職嗎?郭靖打壓異己了嗎?郭靖出賣中原了嗎?
何況原著中,眾人交口推舉的,不僅僅是郭靖。
還有您說魯有腳拍馬屁。此時魯有腳已經是丐幫幫主了。他為什麼要拍馬屁?
魯有腳領教過郭靖的武功,也在黃蓉手下做了十八年的事。他會分辨不出來,這兩個人適不適合做武林盟主?
您指責郭靖憑藉黃蓉打入武林上層社會,這又是個老論調,即「郭靖是個吃軟飯的。」
我來主觀的反駁一下。他吃一時軟飯可以,難道還能吃一世軟飯嗎?
中原武林,人才濟濟,英雄大宴的時候郭靖聲望還不是最高,那麼十幾年之後呢?在郭靖浴血守城守了十幾年之後呢?中原武林,崇尚的是什麼?郭靖有的是什麼?
大義。抵蒙古殘暴,救天下蒼生的大義。
至於金輪法王,您的這一職責完全是無端的。
您應該沒有注意到,召開英雄大會的目的。抵禦蒙古侵略。而金輪法王一出場,身邊站著的是蒙古王子,霍都。金輪法王的身份呢?蒙古第一護國大師。
我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一群共產黨先輩在開會討論怎麼抵禦日本人入侵,要推舉個首領,忽然來了個日本人,自稱天皇陛下第一顧問,要爭這個位子。
您說,咱們應該怎麼辦?
正常人的想法,肯定是群起而攻之,殺之而後快。可是郭靖黃蓉要講江湖規矩。
何況,這一次,率先反悔扯皮的,可是蒙古王子。請看《神鵰俠侶》第十二回《英雄大宴》原文:
這邊廂霍都王子向那高瘦藏僧說道:「師父,我給你老人家引見中原兩位大名鼎鼎的英雄……」郭靖一驚:「原來他是這蒙古王子的師父。」那藏僧點了點頭,雙目似開似閉。霍都王子道:「這位是做過咱們蒙古西征右軍元帥的郭靖郭大俠,這位是郭夫人,也即是丐幫的黃幫主。」那藏僧聽到「蒙古西征右軍元帥」八字,雙目一張,斗然間精光四射,在郭靖臉上轉了一轉,重又半垂半閉,對丐幫的幫主卻似不放在心上。 霍都王子朗聲說道:「這位是在下的師尊,西藏聖僧,人人尊稱金輪法王,當今大蒙古國皇后封為第一護國大師。」這幾句話說得甚是響亮,滿廳英雄都聽得清清楚楚。眾人愕然相顧,均想:「我們在這兒商議抵禦蒙古南侵,卻怎地來了個蒙古的甚麼護國大師?」 …… 酒過三巡,霍都王子站起身來,摺扇一揮,張了開來,露出扇上一朵嬌艷欲滴的牡丹,朗聲說道:「我們師徒今日未接英雄帖,卻來赴英雄大宴,老著臉皮做了不速之客,但想到得會群賢,卻也顧不得許多了。盛會難得,良時不再,天下英雄盡聚於此,依小王之見,須得推舉一位群雄的盟主,領袖武林,以為天下豪傑之長,各位以為如何?」 「矮獅」雷猛大聲道:「這話不錯。我們已推舉了丐幫洪老幫主為群雄盟主,現下正在推舉副盟主,閣下有何高見?」 霍都冷笑道:「洪七公早就歸位了。推一個鬼魂做盟主,你當我們都是死人么?」此言一出,群雄齊聲大嘩,丐幫幫眾尤其憤怒異常,紛紛叫嚷。霍都道:「好罷,洪七公若是未死,就請他出來見見。」 魯有腳將打狗棒高舉兩下,說道:「洪老幫主雲遊天下,行蹤無定。你說要見,就輕易見得著么?」霍都冷笑道:「莫說洪七公此時死活難知,就算他好端端的坐在此處,憑他的武功德望,又怎及得上我師父金輪法王?各位英雄靖聽了,當今天下武林的盟主,除了金輪法王,再無第二人當得。」 群雄聽了這一番話,都已明白這些人的來意,顯是得知英雄大宴將不利於蒙古,是以來爭盟主之位。倘若金輪法王憑武功奪得盟主,中原豪傑雖然決不會聽他號令,卻也是削弱了漢人抗拒蒙古的聲勢。眾人素知黃蓉足智多謀,不約而同的轉過頭去望她,心想:「這幾十個人武功再強,也決不能是這裡數千人的對手,不論單打獨鬥還是群毆,我們都不致落了下風,大家只聽黃幫主號令行事便了。」 黃蓉知道今日若不動武,決難善罷,群毆自然必勝,只是難令對方心服,朗聲說道:「此間群雄已推舉洪老幫主為盟主,這個蒙古好漢卻橫來打岔,要推舉一個大家從未聞名、素不相識的甚麼金輪法王。若是洪老幫主在此,原可與金輪法王各顯神通,一決雌雄,只是他老人家周遊天下,到處誅殺蒙古韃子,剷除為虎作倀的漢奸,沒料到今日各位自行到來,未能在此恭候,他老人家日後知道了,定感遺憾。好在洪老幫主與金輪法王都傳下了弟子,就由兩家弟子代師父們較量一下如何?」 中原群雄大半知道郭靖武功驚人,又當盛年,只怕已算得當世第一,此時縱然是洪七公也未必能強過他去,若與金輪法王的弟子相較,那是勝券在握,決無敗理,當下紛紛叫好喝采,聲震屋瓦。在偏廳、後廳中飲宴的群雄得到訊息,紛紛湧來,一時廊下、天井、門邊都擠滿了人,眾人叫好助威。金輪法王一邊人少,聲勢自是大大不如。 霍都當年在重陽宮與郭靖交手,一招即敗,其時還道他是全真派門人,後來稍加打聽,自即知道了他的來歷。師兄達爾巴與自己只伯仲之間,就算師兄弟兩人齊上,多半也敵不過洪七公這位弟子郭大俠,但若不允黃蓉之議,今日這盟主一席自是奪不到了,這個變故實非始料之所及,不禁彷徨無計。
金輪法王道:「好,霍都,你就下場去,和洪七公的弟子比劃比劃。」他話聲極是重濁,這句話一口氣說將出來,全然不須轉換呼吸。他一直在西藏住,料想憑著霍都的武功,在中原定然少有敵手,最多是不敵北丐、東邪、西毒等寥寥幾個前輩而已,卻不知他曾折在郭靖手下。霍都答應一聲,隨即低聲道:「師父,那洪老兒的徒弟十分了得,弟子恐怕難以取勝,莫要墮了師父的威風。」 金輪法王臉一沉,哼了一聲,道:「難道連人家的徒兒也鬥不過?快下去。」霍都甚是尷尬,他輸給郭靖之事,一直瞞著師父,此刻不敢事到臨頭才來稟明,他只道師父有通天徹地之能,當世無人能與匹敵,只消法駕來到英雄宴,盟主之位自是手到拿來,那知竟會要自己與郭靖比武,正自焦急,一個身穿蒙古官服的胖大漢子走近身來,湊嘴到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霍都一聽大喜,站起身來,張開扇子撥了幾撥,朗聲說道:「素聞丐幫的鎮幫之寶,有一套叫做甚麼打狗棒法的,是洪老幫主生平最厲害的本事。小王不才,要憑這柄扇子破他一破。若是破得,看來洪七公的本事也不過爾爾了!」
……
郭靖知道妻子的打狗棒法妙絕天下,料想可以勝得霍都,但她這幾個月來胎氣方動,內息不調,萬不能與人動武,於是步出座位,站在席間,說道:「洪老幫主的打狗棒法向來不肯輕用,你就來領教領教他老人家的降龍十八掌好了。」 金輪法王雙目半張半閉,見郭靖出座這麼一站,當真是有若淵停岳峙,氣勢非凡,不由得暗暗吃驚:「此人果真了不起。」 霍都哈哈一笑,說道:「終南山重陽宮中,小王與閣下曾有一面之緣,當日閣下自稱是馬鈺、丘處機諸道的門人,怎麼又冒充起洪七公的弟子來啦?」郭靖正要回答,霍都搶著又道:「一人投拜數位師父,本來也是常事。然而今日乃金輪法王與洪老幫主較量功夫,閣下武功雖強,卻是藝兼眾門,須顯不出洪老幫主的真實本事。」 這番話倒也甚是有理,郭靖本就拙於言辭,一時難以辯駁。群雄卻大聲叫嚷起來:「有種就跟郭大俠較量,沒膽子的就夾著尾巴走罷。」「郭大俠是洪老幫主及門弟子,若他不得,誰又代得了?」「你先吃了降龍十八掌的苦頭,再試打狗棒法不遲。」 霍都仰天長笑,發笑時潛運內力,哈哈哈哈,呵呵呵呵,將群雄七嘴八舌的言語都壓了下去,只震得大廳上的燭火搖幌不定。群雄相顧失色,都想:「瞧不出他年紀輕輕,公子哥兒般的人物,居然有此厲害內功。」霎時間都靜了下來。 霍都向金輪法王朗聲道:「師父,咱們讓人冤啦。初時只道今日天下英雄聚會,才千里迢迢的趕來,那知儘是些貪生怕死之徒。咱們快走,你若不幸做了這些人的盟主,教干下好漢說你是天下酒囊飯袋之首,豈非污辱了你老人家的名頭?」 群雄均知他是有意相激,定要挑黃蓉出戰,可是他說話如此狂妄,實是令人難忍。眾人喝罵聲中,魯有腳竹棒一擺,大踏步走到席間,道:「在下是丐幫新任幫主魯有腳,打狗棒法十成中還學不到一成,原本不該使用。只是你定要嘗嘗給打狗棒痛打一頓的滋味,在下就打你幾棒罷。」魯有腳的武功本已頗為精湛,打狗棒法雖未學全,究已使他原來武功加強不少威力,眼見霍都年甫三旬,料想他縱得高人傳授,功力也必不深,他知黃蓉身子不適,自己不論是勝是敗,總不能讓她涉險。 霍都只求不與郭靖過招,旁人一概不懼,當即抱拳躬身,說道:「魯幫主,幸會幸會。跟你討教,再好也沒有了。」黃蓉暗暗著急,但想魯有腳新任幫主,他既已出言挑戰,自己便不能再加阻攔,否則既折了魯有腳的威風,又顯得自己的權勢仍在丐幫幫主之上,只有讓他先鬥上一陣再說。
陸家莊上管家指揮家丁,挪開酒席,在大廳上空出七八張桌子的地位來,更添紅燭,將廳中心照耀得白晝相似。 霍都叫道:「請罷!」兩個字剛出口,扇子揮動,一陣勁風向魯有腳迎面撲去,風中竟微帶幽香。魯有腳怕風中有毒,忙側風避開。霍都一扇揮出,跟著擦的一聲,扇子已摺成一條八寸長的點穴筆,逕向敵人脅下點去。魯有腳竹棒揚起,竟不理會他的點穴,用纏字訣一絆一挑。這打狗棒法當真巧妙異常,去勢全在旁人萬難料到之處,霍都輕躍相避,那知竹棒猛然翻轉,竟已擊中他的腳脛。他一個踉蹌,躍出三步,這才不致跌倒。旁觀群雄齊聲喝采,呼叫:「打中狗兒啦!」「教你見識見識打狗棒法的威風!」 這一下挫折,霍都登時面紅過耳,輕飄飄一個轉身,左手揮掌擊了出去。魯有腳飛起左腳,竹棒橫掃,登時棒影飛舞,變幻無定。霍都暗暗心驚:「打狗棒法果然名不虛傳!」打疊十二分精神,右扇左掌,全力應付。魯有腳皂棒法畢竟未曾學全,數次已可得手,始終功虧一簣。郭靖、黃蓉在旁看著,不住暗叫:「可惜!」 再拆得十餘招,魯有腳棒法中的破綻越露越大。楊過每招看得清楚,不由得暗暗皺眉。幸好打狗棒先聲奪人,一出手就打中了對方腳脛,霍都心有所忌,不敢過份逼近,否則魯有腳早已落敗。黃蓉見情勢不妙,正欲開言叫他下來,魯有腳突使一招「斜打狗背」,竹棒一幌,夾頭夾臉打在霍都的左邊面頰。可是這一棒使得過重,失了輕妙之致,霍都羞痛交集之下,伸手急帶,已將竹棒抓在手□,當下再沒顧慮,騰的一掌,正中魯有腳胸口,跟著又橫掃一腿,喀喇一聲,魯有腳腳骨已斷,一口鮮血噴出,向前直摔下去,兩名七袋弟子急忙搶上扶下。群雄見霍都出手如此狠辣,都是憤怒異常,紛紛喝罵。 霍都雙手橫持那根晶瑩碧綠的竹棒,洋洋得意,說道:「丐幫鎮幫之寶皂打狗棒,原來也不過如此。」他有意要折辱這個中原俠義道的大幫會,雙手拿住竹棒兩端,便要將竹棒折為兩截。 突然間綠影幌動,一個清雅秀麗的少婦已站在面前,說道:「且慢!」正是黃蓉。霍都見她身法奇快,吃了一驚,只說得一個:「你……」黃蓉左手輕揮,右手探取他雙目。霍都忙舉手相格,黃蓉已將竹棒輕輕巧巧的奪了過來。 這一招奪棒手法叫做「犬口奪杖」,乃是打狗棒法中極高明的招數。當年丐幫洞庭湖君山大會,黃蓉曾以這招手法在楊康手中連奪三次竹棒。這一招變幻莫測,奪棒時百發百中,再強的高手也閃避不及。堂上堂下群雄采聲大起,黃蓉回身入座,將竹棒倚在身旁,留著霍都站在當地,甚是狼狽。 他雖武學精深,但黃蓉到底用何手法奪去竹棒,實是不解其故,心想:「難道這女子會使幻術?」耳聽得眾人紛紛議嘲,斜眼又見師父臉色鐵青,料想這樣一個美貌少婦真正本領自必有限,當即大聲道:「黃幫主,我已將棒兒還了給你,這就請來過過招。你總不會不敢罷?」此言一出,果然有人以為適才並非黃蓉奪棒,乃是他將竹棒交還,以求比試。只有武功極高之人,才看出是黃蓉強奪過來。 ……
霍都見二人年紀輕輕,但身法端穩,確是曾得名師指點,心想:「我們今日來此,原是要耀武揚威,折一折漢人武師的銳氣,多打幾場甚好。只是彼眾我寡,若是惹成群毆,可就難弄得很。」於是說道:「天下英雄請了,這兩個乳臭小兒要和我比武,若是小王出手,只怕給人說一聲以大欺小,倘若不比,倒又似怕了兩個孩子。這樣罷,咱們言明比武三場,那一方勝得兩場,就取盟主之位。小王與魯幫主適才的比試不必計算,大家從頭比起。各位請看妥是不妥?」這幾句話佔盡身分,顯得極為大方。 郭靖、黃蓉與眾貴賓低聲商量,覺得對方此議實是難以拒卻。今日與會之人,除了黃蓉不能出陣之外,算來以郭靖、郝大通,和一燈大師的四弟子書生朱子柳三人武功最強。朱子柳是大理國人,並非未人,但大理和大宋唇齒相依,近年來也頗受蒙古的脅迫,算得是同仇敵愾,何況他與靖蓉夫婦交好,自是義不容辭。當下商定由朱子柳第一陣斗霍都,郝大通第二陣斗達爾巴,郭靖壓陣,挑鬥金輪法王。這陣勢是否能勝,殊無把握,要是金輪法王武功當真極高,連郭靖也抵敵不住,說不定三陣連輸,那當真是一敗塗地了。
這裡面,提出三局兩勝的可是霍都,不是郭靖。霍都本來已經自己把自己說進死路了,卻又強詞奪理避開郭靖。我實在看不出來郭靖黃蓉的卑鄙之處。
最後確實除了岔子,三局兩勝沒勝。這岔子怎麼出的?
第一局,朱子柳好心被利用,憾負;見《神鵰俠侶》第十三回《武林盟主》:
霍都給他用真草隸篆四般「一陽書指」殺得難以招架,早就怯了,聽得這一股喝采聲勢,心神更亂,但見朱子柳振筆揮舞,在空中連書三個古字,那□還想得到去認甚麼字?只得勉力舉扇護住面門胸口要害,突感膝頭一麻,原來已被敵人倒轉筆□,點中了穴道。霍都但覺膝彎酸軟,便要跪將下去,心想這一跪倒,那可再也無顏為人,強吸一口氣向膝間穴道衝去,要待躍開認輸,朱子柳筆來如電,跟著又是一點。他以筆代指,以筆□使一陽指法連環進招,霍都怎能抵擋?膝頭麻軟,終於跪了下去,臉上已是全無血色。 群雄歡聲雷動。郭靖向黃蓉道:「你的妙策成啦。」黃蓉微微一笑。 武氏在旁觀斗,見朱師叔的一陽指法變幻無窮,均是大為欽服,暗想:「朱師叔功力如此深厚強勁,化而為書法,其中又尚能有這許多奧妙變化,我不知何日方能學到如他一般。」一個叫:「哥哥!」一個叫:「兄弟!」兩人一般的心思,都要出言讚佩師叔武功,忽聽得朱子柳「啊」的一聲慘叫,急忙回頭,但見他已仰天跌倒。 這一下變起倉卒,人人都是大吃一驚。原來霍都認輸之後,朱子柳心想自己以一陽指法點中他穴道,這與尋常點穴法全然不同,旁人須難解救,於是伸手在他脅下按了幾下,運氣解開他的穴道。那知霍都穴道甫解,殺機陡生,口□微微呻吟,尚未站直身子,右手拇指一按扇柄機括,四枚毒釘從扇骨中飛出,盡數釘在朱子柳身上。本來高手比武,既見輸贏,便決不能再行動手,何況大廳上眾目睽睽,怎料得到他會突施暗算?霍都若在比武之際發射暗器,扇骨藏釘雖然巧妙,卻也決計傷害不了對方;此時朱子柳解他穴道,與他相距不過尺許,這暗器貼身斗發,武功再高,亦難閃避。四枚釘上□以西藏雪山所產劇毒,朱子柳一中毒釘,立時全身痛□難當,難以站立。
群雄驚怒交集,紛紛戟指霍都,痛斥他卑鄙無恥。霍都笑道:「小王反敗為勝,又有甚麼恥不恥的?咱們比武之先,又沒言明不得使用暗器。這位朱兄若是用暗器先行打中小王,那我也是認命罷啦。」眾人雖覺他強詞奪理,一時倒也沒法駁斥,但仍是斥罵不休。
竊以為這一段您能看完之後還是說郭靖是個虛偽之徒,我也只能沉默不言。
第二局,點蒼漁隱與達爾巴硬拼內力敗了,這時候,有人不認這個結局嗎?
沒有。他們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仍是《神鵰俠侶》第十三回《武林盟主》:
金輪法王和霍都也是暗暗心驚,看來如此惡鬥下去,達爾巴縱然得勝,也必脫力重傷,但激戰方酣,怎能停止? 兩人跳□縱躍,大呼鏖戰,黃光黑氣將燭光逼得也暗了下來,猛然間震天價一聲大響,兩人同聲大喝,一齊跳開,原來漁隱右手鐵槳和金杵硬拚一招,二人各使全力,鐵槳槳柄較細,不及金杵堅牢,竟爾斷為兩截。槳片飛開,當的一聲,跌在小龍女身前。 小龍女正與楊過說得出神,毫沒留意,槳片撞在她左腳腳指上,她「哎喲」一聲,跳了起來。她這一呼痛,楊過方才驚覺,忙問:「你受傷了么?」小龍女撫著腳指,臉現痛楚神色。 楊過大怒,轉頭尋找是誰投來這塊鐵板打痛了姑姑,只見點蒼漁隱右手拿著斷槳,正與達爾巴爭執,要以單槳與他再斗。達爾巴只是搖頭,他知敵人力氣功夫和自己半斤八兩,若再比武,也是難勝,既在兵刃上佔了便宜,這場比武就算贏了。 霍都站了山來,朗聲說道:「我們三場中勝了兩場,這武林盟主之位自該屬於我師,各位……」他話未說完,楊過向漁隱道:「你的鐵槳怎地斷了,飛過來打痛了我姑姑?」漁隱道:「我……我……」楊過道:「你的鐵槳也不做得結實些,快去陪禮。」漁隱見他是個孩子,不加理睬。楊過忽地伸手,將他斷槳奪過,叫道:「快向我姑姑陪不是。」
……
霍都心下雖怒,但想不可因小不忍而亂大謀,己方連勝兩場,武林盟主已然奪得,何必再為一個少年而另起糾紛?便道:「小畜生,如此頑皮,總得要好好教訓你一番,這個倒也不忙。現下請天下武林盟主金輪法王給大多兒致訓,大家一齊聽他老人家的號令。」 群雄轟然抗辯,喧嘩嘈雜。霍都大聲道:「咱們言明在先,三賽兩勝。各位說過的話,算人話不算?」群雄都是江湖上的成物,均知駟不及舌之義,要他們出爾反爾,那是萬萬不肯的;但適才這兩場實在輸得冤枉,第一場是中了暗算,反勝為敗,第二場只是折斷了兵刃,可是硬要說不敗,卻也難以理直氣壯。眾人給他這麼一問,一時語塞。 楊過道:「這個老和尚這般高,這般瘦,模樣古怪,怎能做武林盟主?我瞧他不配。」霍都怒道:「這小孩的師父是誰?快領去管教。再在這□撒野,我下手可要不留情面了。」楊過道:「我師父才配當武林盟主,你師父有甚麼本領?」霍都道:「你師父是那一位?請出來見見。」他見楊過身手不凡,料得他師父必是高手,是以用了個「請」字。 楊過道:「今日爭武林盟主,都是徒弟替師父打架,是也不是?」霍都道:「不錯,我們三場中勝了兩場,因此我師父是盟主。」楊過道:「好罷,就算你勝了他們,那又怎地?我師父的徒弟你可沒打勝。」霍都問道:「你師父的徒弟是誰?」楊過笑道:「蠢才!我師父的徒弟,自然是我。」群雄聽他說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來。楊過笑道:「咱們也來比三場,你們勝得兩場,我才認老和尚作盟主。若是我勝得兩場,對不起,這武林盟主只好由我師父來當了。」 眾人聽他說到此處,均想莫非他師父當真是大有來頭的人物,要來和洪七公、金輪法王爭武林盟主,不管他師父是誰,總是漢人,自勝於讓蒙古國師搶了盟主去,這少年當然鬥不過霍都,然而眼下己方已然敗定,只有另生枝節,方有轉機,於是紛紛附和:「對,對,除非你們蒙古人再勝得兩場。」「這位小哥說得甚是。」「中原高手甚多,你們僥倖佔了兩場便宜,有甚希罕?」 霍都尋思:「對方最強的兩個高手都已敗了,再來兩個又有何懼?就怕他們使車輪戰法,打敗兩個又來兩個。」對楊過道:「尊師要爭這盟主之位,原也在理,只是天下英雄何止千萬,比了一場又是一場,卻比到何年何月方了?」 楊過頭一昂,說道:「旁人來作盟主,我師父也不願理會,但她瞧著你師父心□就有氣。」霍都道:「尊師是誰?他老人家可在此處?」楊過笑道:「他老人家就在你眼前。喂,姑姑,他問你老人家好呢。」小龍女「嗯」的一聲,向霍都點了點頭。 群雄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眼見小龍女容貌俏麗,年紀尚較楊過幼小,怎能是他師父?顯是這少年有意取笑、作弄霍都了。只有郝大通、趙志敬、尹志平等幾人才知他所言是實。黃蓉雖然智慧過人,卻也決計不信小龍女這樣一個嬌弱幼女會是他的師父。
您還認為郭靖是個嗜權如命,出爾反爾的人嗎?
後來郭靖沒認小龍女這個武林盟主嗎?他承認了。請看《神鵰俠侶》第十四回《禮教大防》:
當下陸家莊上重開筵席,再整杯盤。楊過一生受盡委屈,遭遇無數折辱輕賤,今日方得揚眉吐氣,為中原武林立下大功,無人不刮目相看,心中自是得意非凡。 小龍女不明世事,見楊過喜動顏色,雖不知原由,卻也極為高興。黃蓉對她很是喜愛,拉著她手問長問短,要她坐在席間自己身畔。小龍女見楊過坐在郭靖與點蒼漁隱之間,與她隔得老遠,忙招手道:「過兒,過來坐在我身邊。」楊過卻知男女有別,初見之際一時忘形,對她真情流露,此時在眾目睽睽之下再與她這般親熱,卻是甚為不妥,聽她這般叫喚,臉上不禁一紅,微微一笑,卻不過去。 小龍女又叫道:「過兒,你幹麼不來?」楊過道:「我坐在這裡好了,郭伯伯跟我說話呢。」小龍女秀眉微蹙,說道:「我要你坐在我身邊。」楊過見了她生氣的神情,心中怦然一動,這輕嗔薄怒的模樣,真教他為之粉身碎骨也是甘心情願。當日只因陸無雙的嗔容與小龍女微有相似之處,便為她奮身卻敵、護行千里,此時真人到來,那裡還能有半點違拗?當即站起身來,走到她座前。
您的指控,難以成立。
然後,您又說了十六年後丐幫推舉掌門。若我沒有記錯,當時是有很多人上台挑戰耶律齊的。耶律齊敗給何師我之後,丐幫也是認了這個人的。後來楊過甩出了達爾巴,殺了何師我,丐幫呢?丐幫想要奉楊過為幫主。
這是不是與您的描述出入有點大?
請看《神鵰俠侶》第三十六回《獻禮祝壽》:
這日三月廿四,大會已畢,排定午後推選丐幫的幫主。群豪用過午膳,紛紛趕往西大校場去,只見校場正中巍巍搭著一座高台,台南排列著千餘張椅子板凳。 這時台下已聚了二千餘名丐幫幫眾,儘是丐幫中資歷長久、武藝超群的人物,品級最低的也是四袋弟子,這二千餘名幫眾分歸四大長老統率。丐幫原來魯、簡、梁、彭四大長老中,魯有腳升任幫主後新近遇害,彭長老叛幫,為慈恩所殺,簡長老年邁病死,現下只剩下一位梁長老,成為首席長老,其餘三位長老均系由八袋弟子遞升。幫眾按著路軍州縣,於東南西北四方圍著高台坐地,丐幫祖傳規矩,不論大會小集,人人席地而坐,不失乞丐本色。 丐幫職司迎賓的幫眾肅請群豪分別入座觀禮。耶律齊、郭芙夫婦,武敦儒、耶律燕夫婦,武修文、完顏萍夫婦等因系小輩,又是一半主人身份,坐在最後一排;各人十餘年苦練,均自覺武功大有進境,暗自盤算,如何在數千英雄之前一顯身手。
……
只見東邊群丐中有一名八袋弟子站起身來,伸手將一個大海螺放在嘴邊,嗚嗚嗚的吹了一陣。黃蓉躍上台去,向台下群雄行禮,朗聲說道:「敝幫今日大會,承天下各路前輩英雄、少年英豪與會觀禮,敝幫上下均是至感榮寵,小妹這裡先謝過了。」說著又行一禮。台下群雄一齊站起還禮。 黃蓉又道:「敝幫魯故幫主仁厚仗義,一生為國為民,辛勤勞苦,不幸日前在峴山羊太傅廟中為奸人霍都所害。此仇未復,實為敝幫奇恥大辱……」說到這裡,丐幫諸弟子想到魯有腳一生公平正直、寬厚待下,有的不禁嗚咽,有的出聲哭了出來,有的更咬牙切齒,大罵奸賊霍都。 黃蓉續道:「但蒙古大軍侵犯襄陽,指日便至,我們不能為了敝幫一己的私事,誤了國家大計,是以本幫報仇之事,暫且擱下,且待退了強敵再說。」台下群豪轟然叫好,都說先公後私,這才是英雄豪傑的胸懷。 黃蓉續道:「只是敝幫弟子十數萬人,遍布天下,須得及早推舉一位新幫主。乘著今日之便,咱們要推舉一位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的英雄,以做丐幫之主。至於如何推舉,小妹並無成見,請梁長老上台說話。」 梁長老躍上高台,眾人見他白髮如銀,但腰板挺直,精神矍鑠,這一躍起落輕捷,更見功力,人人都喝起采來。這大校場上聚集著四五千人,沒一個不是中氣充沛的,這一齊聲喝采,直似轟轟雷鳴一般。 梁長老抱拳答謝,待眾人喝采聲止歇,大聲說道:「黃前幫主神機妙算,說甚麼便是甚麼,決不能錯。但她老人家客氣,定要我們四個長老和八個八袋弟子商量決定。我們十二個臭皮匠商量了半天,想出了這麼個法兒。」一時台下鴉雀無聲,靜聽他宣布,只聽梁長老道:「我們想,丐幫弟子遍布天下,雖然都沒甚麼本事,不能有甚麼大作為,人數倒也是不少的。要率領這十數萬人馬,正如黃前幫主所說,非得德才兼備、文武雙全不可。我們丐幫雖不能說人才凋零,但要像洪老幫主、黃前幫主那樣百年難見的人物,那是再也遇不上的了,甚至像魯故幫主那樣德能服眾的人品,也是尋不出的了。我們想來想去,只有請黃前幫主勉為其難,再來統領這十數萬弟子。」他說到這裡,台下又是采聲雷動,比先前更加響了。眾人均想:「別說丐幫之中沒黃蓉這樣的人才,只怕普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 梁長老待眾人靜了下來,又道:「黃前幫主倘若不答應,我們只有苦求到底,可是眼前卻有一件大大的為難處。蒙古韃子這一次南北大軍合攻襄陽,情勢實在緊迫。黃前幫主全神貫注,輔佐郭大俠籌思保境退敵的大計,這一件大事非同小可,我們若是不斷拿一群叫化兒伙里的小事去麻煩她老人家,天下的老百姓不把我們臭叫化罵死才怪?因此我們思前想後,只有另行推選一位幫主才是。」這番話只聽得台下眾人個個點頭,均想:「丐幫行事處處先公後私,無怪數百年來始終是江湖上第一大幫!」只聽他又道:「本幫之內既無傑出的人才,黃前幫主又不能分心,眼前只有一條明路,那便是請一位幫外英雄參與本幫,領這十數萬子弟。想當年本幫君山大會,推向舉幫主,終於舉出了黃前幫主,那時她老人家可也不是丐幫的弟子啊。不瞞各位說,當時很不服氣。還跟她老人家動過手過招,結果怎樣呢?哈哈,那也不用多說,總之給打得五體投地,心悅誠服。她老人家當了幫主之後,敝幫好生興旺,說得上風生水起。君山那一會,黃前幫主還只是個十多歲的小,她一條竹棒打得丐幫四長老心悅誠服,可當真英雄了得。」眾人聽得倏然神往,一齊望著黃蓉。丐幫弟子之中,年長的當時大都均親觀其會,回思昔日情境,胸間豪氣陡生。 梁長老又道:「今日座間,個個都是江湖上聞名的好漢,任那一位願來做敝幫的頭腦,我們都歡喜得緊。只不過英雄好漢太多,可就難以抉擇。我們十二個臭皮匠便想了個笨法兒,只有請各位英雄到台上一顯身手,誰強誰弱,大伙兒有目共睹。」他說到這裡,台下采聲四起。 梁長老又道:「不過兄弟有一句話說明在先,今日比武,務請點到為止,倘若有甚人命損傷,敝幫可罪過太深。各位相互之間如有甚麼梁子,決不能在這台上了斷,否則是跟敝幫上下有意過不去了,那時卻莫得罪。」他說這幾句話時,目光從左至右的向眾人橫掃一遍,神色凜然。要知比武決勝,各逞絕技,倘若下手不容情,動不動便有死傷,這時正當聚義以抗外敵,如何可以自相殘殺?因此梁長老鄭重告誡,意思是說若有人乘機仇殺,大家便要群起而攻之。 群雄早知今日丐幫大會大有熱鬧,聽得梁長老如此說,各自暗暗盤算。長一輩的人物本來早有名位,或為那一家那一派的掌門,或為那一幫那一寨的首領,自不能再出來爭作丐幫的幫主;身無所屬的高手為數固亦不少,然均想武林中得名不易,自己武功雖然不輸於旁人,但說要壓倒場中數千位英雄好漢,那可決無把握,設若給人打下台來,鬧的灰頭土臉,沒吃著羊肉卻惹上一身羊臊,自是顧慮良多。四十歲以下的壯年青年,卻有不少人怦然心動,躍躍欲試,但都明白如此比武,自然是車輪戰,上台越早,越是吃虧。因此梁長老說完之後,卻無一人上台。 梁長老大聲道:「除了幾位前輩耆宿、出世高人之外,天下英雄,盡在此間,只要瞧得起敝幫的,便請上台賜教。本幫子弟中若是自信才藝出眾,也可上台,縱然是個四袋子弟,說不定他向來深藏不露,無人知他英雄了得啊。」他說了幾遍,只聽台下一人暴雷似的喝道:「俺來也!」騰的一聲,躍到了台上。 眾人看時,都是吃了一驚,但見此人高大肥胖,足足有三百來斤,這一上台,那搭得極是堅實的高台竟也微微搖晃。那人走到台口,也不抱拳行禮,雙手在腰間一叉,說道:「俺叫千斤鼎童大海,丐幫幫主是當不來的。那一位要跟俺動手,便上來罷。」台下眾人一聽,都是一樂,聽這人說話,準是個渾人。 梁長老笑道:「童大哥,咱們今日不是擺擂台。倘若童大哥不願做敝幫幫主,便請下台去罷。」童大海腦袋一擺,說道:「這明明是個擂台,誰說不是擂台?你不許俺出手,怎地又叫人上台?」梁長老還待要說,童大海道:「好,你要跟我動手也好!」呼的一拳,迎面向梁長老擊去。梁長老後躍避開,笑道:「我這幾根老骨頭,怎受得起童大哥一拳?」童大海笑道:「我原說不成,乘早站開些……」他話未說完,台口人影一閃,已站著一名衣衫襤褸的化子。
……
這時武敦儒、修文兄弟已給人打下台來,朱子柳的武侄兒、泗水漁隱的三個弟子、丐幫中的四名八袋弟子、六名七袋弟子,均已先後失手。台上耶律齊已連敗三名好手,正施展周伯通所授七十二路空明拳,和一個四十餘歲的壯漢交手。
……
原來藍天和一掌管打出,與耶律齊右掌相交,急忙催內力,猛覺著手之處突然變得虛虛蕩蕩,便如伸手入水,似空非空,似實非實,另有一股粘稠之力纏在掌上。這股似虛非虛的知覺,瞬息間便從對方掌心傳到自己手臂。再自手臂通到胸口,直降丹田,小腹中登時便如積蓄了十多碗沸水,擠逼著要向外爆炸。他這一驚之下,自是魂飛天外,急忙運勁後奪,但手掌竟如給極韌的膠水粘住了一般,雖向後拉了半尺,卻離不開對方掌心。當年師父授他武藝之時,曾說過他這一路風雷掌法,以之行走江湖已可說是綽綽有餘,但若遇上了內家高手,千萬要小心在意,只要給對方內力侵入丹田,縱不是當場斃命,這一身功夫可也廢了。這念頭在腦海中一閃,雙目一閉,只待就死,陡然間掌上粘力忽失,跟著丹田中鬱熱之氣也緩緩消失,他微一運勁,竟覺全身功夫絲毫未損,那自是對方手下容情,因此上感愧之餘,站到台口向群雄交代了幾句。 適才二人這一場龍爭虎鬥,藍天和掌力威猛凌厲,台下人人有目共睹,但耶律己齊居然將他敗於無形,凡是稍有見識之人,再也不敢上台挑戰。耶律齊是郭靖、黃蓉的女婿,與丐幫大有淵源,四大長老和眾八袋弟子都願他當上幫主。他又是全真派耆宿周伯通的弟子,全真教弟子算來都是他晚輩。凡是與郭靖夫婦、全真教有交情的好手,都不再與爭。只有幾個不自量力的莽撞之徒才上台領教,但都是接不上數招,便即落敗。
這麼長的一大段,郭靖沒有漏過臉。
這口黑鍋,怎麼著也扣不到他的頭上。
接著往下看,看看何師我怎麼扣帽子。
她連問三聲,台下無人出聲。梁長老道:「如此便請耶律大爺上台。耶律齊躍上高台,抱拳向台下團團行禮,正要說幾句「無德無能」的謙抑之言,忽聽得台下有人叫道:「且慢,小人有一句話,斗膽要請問耶律大爺。」耶律齊一怔,眼見這句話是從丐幫弟子的人叢發出,拱手道:「不敢!請說便是。」 只見丐幫中站起一人,大聲道:「耶律大爺的令尊在蒙古貴為宰相,令兄也曾居高官,雖然都已逝世,但咱們丐幫和蒙古為敵。耶律大爺負此重嫌,豈能為本幫之主?」 耶律齊恨恨的道:「先君楚材公被蒙古皇后下毒害死,先兄耶律晉為當今蒙古皇帝所殺,小可與蒙古暴君,實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乞丐道:「話雖是如此說,但令尊之死,甚為曖昧,下毒云云,只是風傳,未聞有何確證。令兄犯法獲罪,死有應得,此仇不報也罷。倒是本幫大仇未復……」郭芙聽得他出言譏刺丈夫,再也按捺不住,喝道:「你是誰?膽敢在此胡言亂語?有膽子的,站到台上去說。」 那乞丐仰天大笑,說道:「好,好,好!幫主還未做成,幫主夫人先顯威風。」也不見他移步抬腳,身子微晃,已站在台口。群雄見他露了這手輕功,心頭都是一驚:「這人武功強得很啊,那是誰?」台下數千對眼光,齊都集在他身上。 只見他身披一件寬大破爛的黑衣,手持一根酒杯口粗細的鐵杖,滿頭亂髮,一張臉焦黃臃腫凹凹凸凸的滿是疤痕,背上負著五隻布袋,原來是一名五袋弟子。丐幫中本乏相貌俊雅之人,但這人更是奇無倫。丐幫幫眾識得他名叫何師我,向來沉默寡言,隨眾碌碌,只因十餘年來為幫務勤勉出力,才逐步升到五袋弟子,但武藝低微,才識卑下,誰都是沒對絲毫重視,均想他升到五袋弟子,已是極限,那料到這樣一個庸人竟會突然向耶律齊當眾提出質問,而武功之強更是大出幫眾意料之外,都想:「這何師我從那裡偷偷學了這一身功夫來啦?」 何師我為人雖然平庸,但相貌之丑卻令人一見難忘,因此耶律齊倒也識得他,當下抱拳道:「不知何兄有何高見,要請指教。」何師我冷笑道:「指教二字,如何克當?只是小人有兩件事不明白,因此上台來問問。」耶律齊道:「那兩件事?」何師我道:「第一件,我幫新幫舊幫主前後交替,歷來都以打狗棒為信物。耶律大爺今日要做幫主,不知這根本幫至寶的打狗棒卻在何處?小人想要見識見識。」此言一出,丐幫幫眾心都道:「這一句話問得厲害。」只聽耶律齊道:「魯幫主命喪奸人之手,這打狗棒也給奸人奪了去。此乃本幫的奇恥大辱,凡本幫弟子,人人有責,務須將打狗棒奪回。」 何師我道:「小人第二件不明白之事,是要請問:魯幫主的大仇到底報是不報?」耶律齊道:「魯幫主為霍都所害,眾所共知,當世豪傑,無不悲憤。只是連日追尋,未知霍都這奸賊的下落,這是本幫的要務,咱們便是找遍了天涯海角,也要尋到霍都這奸賊,為魯幫主復仇。」 何師我冷笑道:「第一,打狗棒尚未奪回。第二,殺害前幫主的兇手還沒找到。這兩件大事未辦,便想做幫主啦,未免太性急了些罷?」這幾句話理正詞嚴,咄咄逼人,只說得耶律齊無言以對。 梁長老道:「何老弟的話自也言之成理。但丐幫弟子十數萬人,遍布天下,不能無人為首,而尋棒鋤奸,更不是說辦便辦,也須得有人主持。」何師我搖頭道:「梁長老這幾句話,錯之極矣,可說是反因為果,本末倒置。」 梁長老是丐幫中四大長老之首,幫主死後便以他為尊,這五袋弟子竟敢當眾搶白,可說大膽已極。梁長老怒道:「我這話如何錯了?」何師我道:「依弟子之見,誰人能奪回打狗棒,誰人能殺了霍都為魯幫主報仇,咱們便擁誰為本幫之主。但如今日這般,誰的武功最強,誰便來做本幫幫主,假如霍都忽然到此,武功又勝過耶律大爺,難道咱們便奉他為幫主不成?」這幾句話只說得群雄面面相覷,都覺頗為有理。 郭芙卻在台下叫了起來:「胡說八道,霍都的武功又怎能勝過他?」何師我冷笑道:「耶律大爺武功雖強,卻也不見得就天下無敵小人只是丐幫的一個五袋弟子,也未必便輸於他了。」郭芙正惱他言語無禮,聽他自願動手,那是再好也沒有,叫道:「齊哥,你便教訓教訓這大膽狂徒。」 何師我冷冷的道:「本幫事務,向來只是幫主管得,四大長老管得,幫主夫人卻管不得。別說耶律大爺還沒做幫主,就算當上了,耶律夫人也不能這般當眾斥責幫中弟子,是不是?」郭芙滿臉通紅,只道:「你……你這廝……」 何師我不再理她,轉頭道:「梁長老,弟子倘若勝了耶律大爺,這幫主便由弟子來當,是不是?還是等到有人獲棒殺仇,再來奉他為主?」梁長老見他越來越狂,胸中怒火上升,說道:「不論是誰,他若不能戰勝群雄,那就當不上幫主,日後若不能獲棒殺仇,終也是愧居此位。耶律大爺若是當了本幫之主,那兩旁件大事他不能不辦。但如勝不過何兄弟,他又焉能得任此位?」何師我大聲道:「梁長老此言有理,小人便先領教耶律大爺的手段,再去尋棒鋤奸。」言下之意,竟是十拿九穩能勝耶律齊一般。 耶律齊行事自來穩健持重,但聽了何師我這些話,心頭也不禁生氣,說道:「小弟才疏學淺,原不敢擔當幫主的重任。何兄肯於賜教,那好得很。」何師我冷冷的道:「好說,好說。」將鐵杖在台上一插,呼的一掌,便向耶律齊擊去。這一掌力似乎並不甚強,但掌力分布所及,幾有一丈方圓。梁長老尚未退開,竟被他掌力在臉頰上一帶,熱辣辣的頗為疼痛,忙躍在台側。 耶律齊不敢怠慢,左手一撥,右拳還了一招「深藏若虛」,用的仍是七十二路空明拳中的招數。兩人拳來腳往,在高台上鬥了起來。這時將近戌時,月沉星淡,高台四周插著十多枝大火把,兩人相鬥的情狀台下群雄都瞧得清清楚楚。 黃蓉看了十餘招,見耶律齊絲毫未佔上風,細看何師我的武功,竟辨不出是何家數,所出拳腳,招式甚是駁雜,全無奇處,但功力卻極深厚,少說也有四十年以上的勤修苦練,心想:「最近十一二年來,才偶爾在丐幫名冊之中,見到何師我因積勞而逐步上升,從沒聽人稱道過他的武功。但瞧他身手,決非最近得逢奇遇這才功力猛進。他在幫中一直隱晦不露,難道為的便是今日么?」 待斗到五十招以上,耶律齊漸漸心驚,不論自己如何變招,對方始終能從容化解,實是生平罕見的強敵,但他卻又不乘勢搶攻,似乎旨在耗消了自己內力,然後大舉出擊。 耶律齊這一日已連斗數人,但對手除了藍天和外,餘子碌碌,均不足道,並沒耗去他多少力氣,眼見何師我若往若還,身法飄忽不定,當下雙拳一挫,陡然間變拳為掌,徑行搶攻。周伯通那雙手互搏之術並非人人可學,耶律齊雖是他的入室高弟,卻也沒學到他這路奇功,但全教玄門的正宗武功,耶律齊卻已學到了十之八九,這時施展出來,但見台邊十多根火把的火頭齊向外飄,只此一節,足見掌力之強。火把照映之下,高台上兩人拳掌飛飄,形影迴旋,當真好看煞人。 黃蓉問郭靖道:「你說這人是何家數?」郭靖道:「迄今為止,他尚未露出一招本門武功,顯是在竭力隱藏自身來歷,再拆七八十招,齊兒可漸占勝勢,那時他若不認輸,便得露出真相。」 這時兩人越斗越快,一轉瞬間便或攻或守的交換四五招,因之沒多時便拆了七八十招,果如郭靖所云,耶律齊的掌風已將對手全身罩住。郭靖和黃蓉凝目注視著何師我,知他處此境地,若再不使出看家本領,仍用旁門雜派的武功抵擋,非吃大虧不可。耶律齊也已瞧出此點,掌力漸漸加重,但毫不盲進,只是穩持先手。 眼見何師我非變招不可,驀地里他雙手袍袖齊拂,一股疾風向外疾吐,跟著縮了回去,台邊十餘枝火把的火焰同時暴長,一陣光亮,隨即盡熄滅,群雄眼前一黑,只聽得耶律齊和何師我齊聲大叫,騰的一聲,有人跌下台來。何師我卻在台上哈哈大笑。眾人驚奇訝之下,誰都沒有做聲,靜寂中只聽得何師我得意的笑聲。 梁長老叫道:「點燃火把!」十多名丐幫弟子上來將火把點亮,只見耶律齊站在台下,左臉上鮮血淋漓,破了個酒杯大的傷口。何師我伸出左掌,冷笑道:「好鐵甲,好鐵甲。」手掌中抓著一把鮮血。 郭靖和黃蓉對望一眼,知道郭芙愛惜夫婿,將軟蝟甲給他穿在身子,因之何師我擊了他一掌,手掌反被甲上的尖刺刺破。但耶律齊臉上如何受傷,如何跌下台來,黑暗中卻未瞧見。 原來何師我於激斗正酣之際,突然使出「大風袖」功夫,將高台四周的火把盡數吹滅。耶律齊一怔之下,急忙拍出一掌,以救自身,猛覺得指尖一涼,觸到了什麼鐵器,立時醒覺,知道對方久戰不勝,忽施奸計,在黑暗中取出兵刃突襲。他雖赤手空拳,也不懼敵人手有兵刃,當下使出「大擒拿手」,意欲奪下對方兵器,將他奸謀暴於天下英雄之前,一招「巧手八打」,欺到了何師我身前兩尺之處,右腕翻處,已抓住了敵人兵刃之柄。他左掌跟著拍出,直擊敵人面門,這一來,何師我兵刃非撒手不可。 黑暗之中,何師我果然側頭閃避,鬆了手指,耶律齊夾手將兵刃奪過。便在此時,他左頰上猛地一陣刺痛,已然受傷,跟著拍的一下,胸口中掌,站立不穩,登時被震下台。他那料到對手的兵刃甚為特異,中裝機括,分為兩截,上半截給他奪去,餘一的半截陡然飛出,擊中了他的面頰。這一下深入半寸,創口見骨,但所中尚非要害,何師我的殺手本在那一掌之中,幸好郭芙硬要他在長袍內暗披軟蝟甲,這一掌他非但未受損傷,何師我的掌心反而被刺得鮮血淋漓。 郭芙見丈夫跌下台來,驚怒交迸,忙搶上去護持。梁長老等明知何師我暗中行詐,然無法拿到他的證據,同時兩人一齊受傷帶血,也不能單責那一個違反了「點到為止」的約言,看來兩人都只稍受輕傷,但耶律齊被擊下台,這番交手顯是輸了。 郭芙大不服氣,叫道:「這人暗使奸計,齊哥,上台去跟他再決勝敗。」耶律齊搖頭道:「他便是以智取勝,也是勝了,何況縱然各拼武功,我也未必能贏。」
黃蓉向耶律齊招招手,命他近前,瞧他奪來的那半截兵刃時,卻是一根五寸來長的鋼條,一時也想不起武林之中有何人以此作為武器。 何師我昂起一張黃腫的醜臉,說道:「在下雖勝了耶律大爺,卻未敢便居幫主之位。須得尋到打狗棒,殺了霍都,那時再憑各位公決。」眾人心想,這幾句話倒說得公道,眼見他雖然勝得曖昧,但武功究屬十分高強,聽了這幾句話後,丐幫中便有人喝起采來。
……
達爾巴對何師我嘰哩咕嚕的大聲說話。何師我喝道:「兀的,你說些甚麼,我一句不懂。」達爾巴猛地踏步上前,呼的一聲,揮金杵往他頭頂砸了下去。何師我側身避過。達爾巴舞動金杵,招招進逼。何師我赤手空拳,在這沉重的兵刃猛攻之下只有不住倒退。 丐幫幫眾見這藏如此兇猛,都起了敵愾同讎之心,紛紛鼓噪起來。梁長老喝道:「大和尚休得莽撞,這一位是本幫未來的幫主。」但達爾巴那裡理睬,將金杵舞成一片黃光,風聲呼呼,越來越響。 丐幫中早有六七名弟子忍耐不住,躍上台邊,欲待上台應援。但青靈子等八大高手、史氏五、西山一窟鬼,一共二十三人團團圍在台邊,阻住旁人上台。丐幫雖然人眾,一時卻搶不上去。正紛亂間,青靈子晚晃身上了高台。拔起何師我插在台邊的鐵棒。何師我大驚,縱身來搶,但給達爾巴的金杵逼住了,竟無法上前一步。 郭靖和黃蓉不明其中之理,猜不透楊過派這些人前來搗亂,到底是何用意?但想他送給郭襄的第一件和第二件禮物於襄陽大大有利,這第三件禮物不該反有敵意,因此夫婦倆袖手不動,靜觀其變。
耶律齊雖給何師我使詐擊下高台,但他已立志承繼岳母的大業,決為丐幫出力,眼見何師我給達爾巴逼得手忙腳亂,大聲喝道:「何兄勿慌,我來助你!」縱身躥向台邊。猛聽得左首一人叫道:「誰都不得上台。」橫臂阻住了他的去路。耶律齊伸手一撥,那人反抓擒拿,招數精妙,而內力雄渾,更是別具一功。耶律齊吃了一驚,看那人時,正是史氏兄弟中的老三史叔剛。耶律齊連變數招,始終不能將他擊退,心下暗暗駭異:「這人只是神鵰俠手下的一名走卒,已然如此了得,那神鵰俠叱吒號令,驅使得動這許多高手,他自己更不知是何等人物?」青靈子高舉鐵棒,大聲道:「各位英雄請了,請瞧瞧這是甚麼物事。」突伸右掌,向鐵棒攔腰一劈,喀的一響,鐵棒登時碎裂,這棒原來中空,並非實心。青靈子拉開兩截斷了的鐵棒,露出一條晶瑩碧綠的竹棒來。
首先,耶律齊與蒙古有殺父殺兄大仇。何師我隨口兩句話揭過:你爹死的不明不白,你兄長罪有應得,你和蒙古沒仇。
您覺得如何?
然後,何師我贏了。誰不滿?郭芙不滿。自己丈夫敗了,她不高興有問題嗎?
耶律齊認了這個結果。而且,我覺得,我被耶律齊圈粉了。
丐幫也認了。
如果不是楊過跑出來用達爾巴揭開了何師我真面目,何師我就真的成了丐幫幫主了。更何況,達爾巴跑了,最後是楊過殺了何師我。繼續看下去:
這時丐幫的四大長老圍在楊過身邊,不住口的稱謝,均想:「他為襄陽城立此大功,又奪回打狗棒,揭破霍都的奸謀,魯幫主大仇得報,若肯為本幫之主,真是再好也沒有了。」梁長老道:「楊大俠,敝幫老幫主不幸逝世……」楊過早猜中他的心思,不待他說下去,搶著道:「耶律大爺文武雙全,英明仁義,是我昔年的知交好友,由他出任貴幫幫主,定能繼承洪、黃、魯三位幫主的大業。」
所以,您所說的關於推舉幫主的話,私以為,一句都不成立。
郭靖雙標?沒看出來。
耶律齊雙標?沒看出來。
雕亂倫?雌雄雕在一起只能是夫妻嗎?不能是兄妹?
若我沒記錯,兩本書中從沒提過兩頭雕有子嗣。動物交配卻沒有子嗣?您覺得合理嗎?
這兩隻雕,該是最後兩隻白雕,兄妹相依為命。郭襄說過什麼嗎?沒有。
雕自殺的時候,有這樣的描述,在《神鵰俠侶》第三十八回《生死茫茫》:
法王尚未回答,只聽得撲翅聲響,那雌雕負了雄雕從深谷中飛上,雙鵰身上都是濕淋淋的,看來谷底是個水潭。雄雕毛羽零亂,已然奄奄一息,右爪仍牢牢抓著法王的金冠。雌雕放下雄雕後,忽地轉身又沖入深谷,再回上來時,背上伏著一人,赫然便是郭襄。 黃蓉驚喜交集,大叫:「襄兒,襄兒!」奔過去將她扶下雕背。 法王見郭襄竟然無恙,也是一呆。周伯通正架著他的手臂,右眼向一燈一眨,左眼向黃藥師一閃,做了個鬼臉。東邪、南帝雙手齊出,法王右脅左胸同時中指。若是換作別人,雖然點正他的要害,也閉不了他的穴道,但東邪、南帝這兩根手指,當今之世再無第三根及得,一是精微奧妙的「彈指神通」,一是玄功若神的「一陽指」,法王如何受得?「嘿」的一聲,身子晃了一下。周伯通伸手在他背心的「至陽穴」上補了一拳,笑道:「躺下罷!」法王雙腿一軟,緩緩坐倒。一燈等三人對望了眼,心中均自駭然:「這藏僧當真厲害,身上連中三下重手,居然仍不摔倒。」 三人搶到郭襄身旁,含笑慰問,只聽她叫道:「媽,他在下面……在下面,快……快去……救他……」只說了這幾句,心神交疲,暈了過去。一燈拿起她的腕脈一搭,說道:「不礙事,只是受了驚嚇。」伸手在她背心推拿了幾下。過了一會,郭襄悠悠醒轉,說道:「大哥哥呢,上來了嗎?」黃蓉道:「楊過也在下面?」郭襄點了點頭,低聲道:「當然哪!」她心中是說:「倘若他不在下面,我跳下去幹麼?」黃蓉見女兒全身濕透,問道:「下面是個水潭?」郭襄點了點頭,閉上雙眼,再無力氣說話,只是手指深谷。 黃蓉道:「楊過既在谷底,只有差雕兒再去救他。」當下作哨招雕。但連吹數聲,雙鵰竟毫不理睬。黃蓉好生奇怪,數十年來,雙鵰聞喚即至,從不違命,何以今日對自己的口哨直似不聞? 她又一聲長哨,只見那雌雕雙翅一振,高飛入雲,盤旋數圈,悲聲哀啼,猛地里從空中疾沖而下。黃蓉心道:「不好!」大叫:「雕兒!」只見雌雕一頭撞在山石之上,腦袋碎裂,折翼而死。眾人見了都吃了一驚,奔過去看時,原來那雄鷹早已氣絕多時。眾人見這雌雕如此深情重義,無不慨嘆。黃蓉自幼和雙鵰為伴,更是傷痛,不禁流下淚來。 陸無雙耳邊,忽地似乎響起了師父李莫愁細若遊絲的歌聲:「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裡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她幼時隨著李莫愁學藝,午夜夢回,常聽到師父唱著這首曲子,當日未歷世情,不明曲中深意,此時眼見雄雕斃命後雌雕殉情,心想:「這頭雌雕假若不死,此後萬裡層雲,千山暮雪,叫它孤單隻影,如何排遣?」觸動心懷,眼眶兒竟也紅了。
這兩句詩既不是郭襄念的,「情」也算是包含兄妹情。這算是您信口開河。
至於郭靖為什麼射黑雕。太簡單了,華箏喜歡。而且最開始射箭的,是成吉思汗,然後是他的兒子部下。這,也是郭靖的錯。是的,是郭靖的錯。
見第五回《彎弓射鵰》:
郭靖與拖雷、華箏常在懸崖下遊玩,幾乎日日見到這對白雕飛來飛去,有時觀看雙鵰捕捉鳥獸為食,有時將大塊牛羊肉拖上空中,白雕飛下接去,百不失一,是以對之已生感情,又見白雕以寡敵眾,三個人不住口的為白雕吶喊助威:「白雕啄啊,左邊敵人來啦,快轉身,好好,追上去,追上去!」酣斗良久,黑雕又死了兩頭,兩頭白雕身上也傷痕纍纍,白羽上染滿了鮮血。一頭身形特大的黑雕忽然高叫幾聲,十多頭黑雕轉身逃去,沒入雲中,尚有四頭黑雕兀自苦鬥。眾人見白雕獲勝,都歡呼起來。過了一會,又有三頭黑雕也掉頭急向東方飛逃,一頭白雕不舍,隨後趕去,片刻間都已飛得影蹤不見。只剩下一頭黑雕,高低逃竄,被餘下那頭白雕逼得狼狽不堪。眼見那黑雕難逃性命,忽然空中怪聲急唳,十多頭黑雕從雲中猛撲下來,齊向白雕啄去。鐵木真大聲喝彩:「好兵法!」這時白雕落單,不敵十多頭黑雕的圍攻,雖然又啄死了一頭黑雕,終於身受重傷,墮在崖上,眾黑雕撲上去亂抓亂啄。郭靖與拖雷、華箏都十分著急,華箏甚至哭了出來,連叫:「爹爹,快射黑雕。」鐵木真卻只是想著黑雕出奇制勝的道理,對窩闊台與拖雷道:「黑雕打了勝仗,這是很高明的用兵之道,你們要記住了。」兩人點頭答應。眾黑雕啄死了白雕,又向懸崖的一個洞中撲去,只見洞中伸出了兩隻小白雕的頭來,眼見立時要給黑雕啄死。華箏大叫:「爹爹,你還不射?」又叫:「郭靖,郭靖,你瞧,白雕生了一對小雕兒,咱們怎地不知道?啊喲。爹爹,你快射死黑雕!」鐵木真微微一笑,彎硬弓,搭鐵箭,嗖的一聲,飛箭如電,正穿入一頭黑雕的身中,眾人齊聲喝彩。鐵木真把弓箭交給窩闊台道:「你來射。」窩闊台一箭也射死了一頭。待拖雷又射中一頭時,眾黑雕見勢頭不對,紛紛飛逃。蒙古諸將也都彎弓相射,但眾黑雕振翅高飛之後,就極難射落,強弩之末勁力已衰,未能觸及雕身便已掉下。鐵木真叫道:「射中的有賞。」神箭手哲別有意要郭靖一顯身手,拿起自己的強弓硬弩,交在郭靖手裡,低聲道:「跪下,射項頸。」 郭靖接過弓箭,右膝跪地,左手穩穩托住鐵弓,更無絲毫顫動,右手運勁,將一張二百來斤的硬弓拉了開來。他跟江南六怪練了十年武藝,上乘武功雖然未窺堂奧,但雙臂之勁,眼力之准,卻已非比尋常,眼見兩頭黑雕比翼從左首飛過,左臂微挪,瞄準了黑雕項頸,右手五指鬆開,正是:弓彎有若滿月,箭去恰如流星。黑雕待要閃避,箭桿已從頸對穿而過。這一箭勁力未衰,接著又射進了第二頭黑雕腹內,一箭貫著雙鵰,自空急墮。眾人齊聲喝彩。餘下的黑雕再也不敢停留,四散高飛而逃。華箏對郭靖悄聲道:「把雙鵰獻給我爹爹。」郭靖依言捧起雙鵰,奔到鐵木真馬前,一膝半跪,高舉過頂。鐵木真生平最愛的是良將勇士,見郭靖一箭力貫雙鵰,心中甚喜。要知北國大雕非比尋常,雙翅展開來足有一丈多長,羽毛堅硬如鐵,撲擊而下,能把整頭小馬大羊攫到空中,端的厲害之極,連虎豹遇到大雕時也要迅速躲避。一箭雙鵰,殊屬難能。鐵木真命親兵收起雙鵰,笑道:「好孩子,你的箭法好得很啊!」郭靖不掩哲別之功,道:「是哲別師父教我的。」鐵木真笑道:「師父是哲別,徒弟也是哲別。」
還有,金老什麼時候明示暗示或者用任何可能存在於人世間的方法說黃藥師對梅若華有意思了?黑風雙煞是因為害怕黃藥師性情古怪不敢去請求。您的看法,當真驚世駭俗。
郭靖和周伯通結交,誰是主導者?
見第十六回《九陰真經》:
郭靖衝口而出:「啊,你是周伯通!」這句話一說出口,才想起當面直呼其名,可算得大大的不敬,忙躬身下拜,說道:「弟子不敬,請周前輩恕罪。」 那老人笑道:「不錯,不錯,我正是周伯通。我名叫周伯通,你叫我周伯通,有甚麼不敬?全真教主王重陽是我師兄,馬鈺、丘處機他們都是我的師侄。你既不是全真派門下,也不用啰里啰唆的叫我甚麼前輩不前輩的,就叫我周伯通好啦。」郭靖道:「弟子怎敢?」 周伯通在桃花島獨居已久,無聊之極,忽得郭靖與他說話解悶,大感愉悅,忽然間心中起了一個怪念頭,說道:「小,你我結義為兄弟如何?」 不論他說甚麼希奇古怪的言語,都不及這句話的匪夷所思,郭靖一聽之下,登時張大了嘴合不攏來,瞧他神色儼然,實非說笑,過了一會,才道:「弟子是馬道長、丘道長的晚輩,該當尊您為師祖爺才是。」 周伯通雙手亂擺,說道:「我的武藝全是師兄所傳,馬鈺、丘處機他們見我沒點長輩樣子,也不大敬我是長輩。你不是我兒子,我也不是你兒子,又分甚麼長輩晚輩?」正說到這裡,忽聽腳步聲響,一名老僕提了一隻食盒,走了過來。周伯通笑道:「有東西吃啦!」那老僕揭開食盒,取出四碟小菜,兩壺酒,一木桶飯,放在周伯通面前的大石之上,給兩人斟了酒,垂手在旁侍候。
郭靖忙問:「黃姑娘呢?她怎不來瞧我?」那僕人搖搖頭,指指自己耳朵,又指指自己的口,意思說又聾又啞。周伯通笑道:「這人耳朵是黃藥師刺聾的,你叫他張口來瞧瞧。」郭靖做個手勢,那人張開口來。郭靖一看,不禁嚇了一跳,原來他口中舌頭被割去了半截。周伯通道:「島上的傭僕全都如此。你既來了桃花島,若是不死,日後也與他一般。」郭靖聽了,半晌做聲不得,心道:「蓉兒的爹爹怎麼恁地殘忍?」周伯通又道:「黃老邪晚晚折磨我,我偏不向他認輸。昨晚差點兒就折在他的手裡,若不是你助我一臂,我十多年的要強好勝,可就廢於一夕了,來來來,小兄弟,這裡有酒有菜,咱倆向天誓盟,結為兄弟,以後有福共享,有難共當。想當年我和王重陽結為兄弟之時,他也是推三阻四的……怎麼?你真的不願么?我師哥王重陽武功比我高得多,當年他不肯和我結拜,難道你的武功也比我高得多?我看大大的不見得。」郭靖道:「晚輩的武功比你低得太多,結拜實在不配。」周伯通道:「若說武功一樣,才能結拜,那麼我去跟黃老邪、老毒物結拜?他們又嫌我打他們不過了,豈有此理!你要我跟這又聾又啞的傢伙結拜?」說著手指那老僕,雙腳亂跳,大發脾氣。郭靖見他臉上變色,忙道:「弟子與前輩輩份差著兩輩,若是依了前輩之言,必定被人笑罵。日後若是遇到馬道長、丘道長,弟子豈不慚愧之極?」周伯通道:「偏你就有這許多顧慮。你不肯和我結拜,定是嫌我太老,嗚嗚嗚……」忽地掩面大哭,亂扯自己鬍子。郭靖慌了手腳,忙道:「弟子依前輩吩咐就是。」周伯通哭道:「你被我逼迫,勉強答應,那也是算不了數的。他日人家問起,你又推在我的身上。我知道你是不肯稱我為義兄的了。」郭靖暗暗好笑,怎地此人如此為老不尊,只見他拿起菜碟,向外擲去,賭氣不肯吃飯了。那老僕連忙拾起,不知為了何事,甚是惶恐。郭靖無奈,只得笑道:「兄長既然有此美意,小弟如何不遵?咱倆就在此處撮土為香,義結兄弟便是。」周伯通破涕為笑,說道:「我向黃老邪發過誓的,除非我打贏了他,否則除了大小便,決不出洞一步。我在洞里磕頭,你在洞外磕頭罷。」郭靖心想:「你一輩子打不過黃島主,難道一輩子就呆在這個小小的石洞里?」當下也不多問,便跪了下去。周伯通與他並肩而跪,朗聲說道:「老頑童周伯通,今日與郭靖義結金蘭,日後有福共享,有難共當。若是違此盟誓,教我武功全失,連小狗小貓也打不過。」 郭靖聽他自稱「老頑童」,立的誓又是這般古怪,忍不住好笑。周伯通瞪眼道:「笑甚麼?快跟著念。」郭靖便也依式念了一遍,兩人以酒瀝地,郭靖再行拜見兄長。周伯通哈哈大笑,大叫:「罷了,罷了。」斟酒自飲,說道:「黃老邪小氣得緊,給人這般淡酒喝。只有那天一個小姑娘送來的美酒,喝起來才有點酒味,可惜從此她又不來了。」郭靖想起黃蓉說過,她因偷送美酒給周伯通被父親知道了責罵,一怒而離桃花島,看來周伯通尚不知此事呢。郭靖已餓了一天,不想飲酒,一口氣吃了五大碗白飯,這才飽足。那老僕等兩人吃完,收拾了殘肴回去。周伯通道:「兄弟,你因何得罪了黃老邪,說給哥哥聽聽。」郭靖於是將自己年幼時怎樣無意中刺死陳玄風、怎樣在歸雲庄惡鬥梅超風、怎樣黃藥師生氣要和江南六怪為難、自己怎樣答應在一月之中到桃花島領死等情由,說了一遍。周伯通最愛聽人述說故事,側過了頭,眯著眼,聽得津津有味,只要郭靖說得稍為簡略,就必尋根究底的追問不休。待得郭靖說完,周伯通還問:「後來怎樣?」郭靖道:「後來就到了這裡。」周伯通沉吟片刻,道:「嗯,原來那個美貌小丫頭是黃老邪的。她和你好,怎麼回島之後,忽然影蹤不見?其中必有緣由,定是給黃老邪關了起來。」郭靖憂形於色,說道:「弟子也這樣想……」 周伯通臉一板,厲聲道:「你說甚麼?」郭靖知道說錯了話,忙道:「做兄弟的一時失言,大哥不要介意。」周伯通笑道:「這稱呼是萬萬弄錯不得的。若是你我假扮戲文,那麼你叫我娘子也好,媽媽也好,女兒也好,更是錯不得一點。」郭靖連聲稱是。周伯通側過了頭,問道:「你猜我怎麼會在這裡?」郭靖道:「兄弟正要請問。」周伯通道:「說來話長,待我慢慢對你說。你知道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五人在華山絕頂論劍較藝的事罷?」郭靖點點頭道:「兄弟曾聽人說過。」周伯通道:「那時是在寒冬歲盡,華山絕頂,大雪封山。他們五人口中談論,手上比武,在大雪之中直比了七天七夜,東邪、西毒、南帝、北丐四個人終於拜服我師哥王重陽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你可知道五人因何在華山論劍?」郭靖道:「這個兄弟倒不曾聽說過。」周伯通道:「那是為了一部經文……」郭靖介面道:「《九陰真經》。」
嗯,這個也是郭靖陰暗面的表現。也是郭靖的錯。
楊過十六年後再娶了小龍女?不對,我的記憶中,小龍女跳入絕情谷之前,楊過和小龍女就結婚了,而且是在重陽真人的靈前,由數百全真教眾見證的。
這時候,郭靖能說什麼?
而且,在英雄大宴之後,楊過帶著小龍女再次回到襄陽的時候,郭靖就默認二人的關係了。
二人結婚可以看一下《神鵰俠侶》第二十八回《洞房花燭》:
楊過仍以右手空袖摟在小龍女腰間,支撐著她身子,低聲道:「姑姑,咱們去罷!」小龍女甜甜一笑,低聲道:「這時候,我在你身邊死了,心裡……心裡很快活。」忽又想起一事,說道:「郭大俠的傷你手臂,她不會好好待你的。那麼以後誰來照顧你呢?」她想到這件事,心中好生難過,低低的道:「你孤苦伶仃的一個兒,你……沒人陪伴……」 楊過眼見她命在須臾,實是傷痛難禁,驀地想起:「那日她在這終南山上,曾問我願不願要她做妻子,那時我愕然不答,以致日後生出這許多災難困苦。眼前為時無多,務須讓她明白我的心意。」大聲說道:「甚麼師待名分,甚麼名節清白,咱們通通當是放屁!通通滾他媽的蛋!死也罷,活也罷,咱倆誰也沒命苦,誰也不會孤苦伶仃。從今而後,你不是我師父,不是我姑姑,是我妻子!」
小龍女滿心歡悅,望著他臉,低聲道:「這是你的真心話么?是不是為了讓我歡喜,故意說些好聽言語?」楊過道:「自然是真心。我斷了手臂,你更加憐惜我;你遇到了甚麼災難,我也是更加憐惜你。」小龍女低低的道:「是啊,世上除了你我兩人自己,原也沒旁人憐惜。」 重陽宮中數百名道人儘是出家清修之士,突然聽他二人輕憐密愛,軟語纏綿,無不大是狼狽,年老的頗為尷尬,年輕的少不免起了凡心。各人面面相覷,有的不禁臉紅。清凈散人孫不二喝道:「你們快快出宮去罷,重陽宮乃清凈之地,不該在此說這些非禮言語!」 楊過聽而不聞,凝視著小龍女的眼,說道:「當年重陽先師和我古墓派祖師婆婆原該好好結為夫妻,不知為了甚麼勞什子古怪禮教,弄得各自遺恨而終,咱倆今日便在重陽祖師的座前拜堂成親,結為夫婦,讓咱們祖師婆婆出了這口惡氣。」他對王重陽本來殊無好感,但自起始修習古墓上他的遺刻,越練越是欽佩,到後來已是十分崇敬,隱隱覺得自己便是他的傳人一般。小龍女嘆了口氣,幽幽的道:「過兒,你待我真好。」 當年王重陽和林朝英互有深情,全真五子盡皆知曉,雖均敬仰師父揮慧劍斬情絲,實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好漢,但想到武學淵深的林朝英以絕世之姿、妙齡之年,竟在古墓中自閉一生,自也無不感嘆。這時楊過提起此事,群道中年輕的不知根由,倒沒甚麼,年長的無不心中一震。 孫不二喝道:「先師以大智慧、大定力出家創教,他老人家一番苦心孤詣,豈是你後生小子所能窺測?你再在此大膽妄為,胡言亂語,可莫怪我劍下無情了。」當日大勝關英雄宴上,楊過拒卻孫不二送來長劍,當場使她下不了台。她雖是修道之士,胸襟卻遠不及丘處機、王處一等人寬宏,她以全真教中尊長身分,受辱於徒孫輩的少年,自不免耿耿於懷。兼之她以女流而和眾道群居參修,更是自持甚嚴,聽到楊過竟要在莊嚴法地、全真教上下向來認為神聖不可侵犯的祖師像前拜堂成親,怒氣勃發,難以抑制,眼見楊龍二人對她的呼喝置若罔聞,當下刷的一聲,長劍二次出鞘。 楊過冷冷的瞧了她一眼,尋思:「單憑你這老道姑,自然非我敵手,只是一動上手,全真教餘人決無袖手之理。但我非和姑姑立刻成親不可。若不在此拜堂,出得重陽宮去,她萬一傷重不治,豈不令她遺恨而終?你罵我『大膽妄為』,哼,我楊過大膽妄為,又非始於今日。我既說了要在重陽祖師像前成親,說甚麼也要做到。」游目四顧,只見倒有半數道人已執劍在手,說道:「孫道長,你定要逼我們出去,是不是?」 孫不二厲聲道:「快走!自今而後,全真教跟古墓派一刀兩斷,永無瓜葛,最好大家別再見面!」 楊過長嘆一聲,搖了搖頭,轉過身來,向著通向古墓的小徑走了兩步,慢慢將玄鐵劍負在背上,右袖揮開,伸左臂扶住小龍女,暗暗氣凝丹田,突然間抬起頭來,仰天大笑,聲動林梢。群道斗聞笑聲震耳,都是一驚。 他笑聲未畢,忽地放脫小龍女,縱身後躍,左手已扣住孫不二右手手腕上的「會宗」、「支溝」兩穴。小龍女身無憑依,幌了一幌,便欲摔倒,楊過已拉著孫不二回過來靠在小龍女身後。這一下退後縱前,當真是迅如脫兔,群道眼睛還沒一瞬,孫不二已落入他的掌握,動彈不得。丘處機、孫不二久經大敵,本來也防到他會突然發難,擒住一人為質,但見他既收起兵刃,走向出宮的小徑,唯一的手臂又扶住了小龍女,料定他已知難而退,那知他竟長笑擾敵,而衣袖放開小龍女、還劍背上兩事,竟成為勝出手來擒獲孫不二的手段。群道齊聲發喊,各挺長劍,但孫不二既入其手,誰都不敢上前相攻。 楊過低聲道:「孫道長,多有得罪,回頭向你陪禮。」拉著她手腕,和小龍女緩步走向重陽宮後殿。群道跟隨在後,滿臉憤激,卻無對付之策。 進側門、過偏殿、繞迴廊,楊龍二人挾著孫不二終於到了後殿之上。楊過回過頭來,朗聲說道:「各位請都站在殿外,誰都不可進殿一步。我二人早已豁出性命不要,若要動手,我二人和孫道長一起同歸於盡便了。」 王處一低聲道:「丘師哥,怎麼辦?」丘處機道:「暫且不動,見機行事。瞧來他也不敢加害孫師妹。」這幾人一生縱橫江湖,威名遠振,想不到臨到暮年,反受一個初出道的少年挾制,想想固然有氣,卻也不禁好笑。 楊過拉過一個蒲團,讓孫不二坐下,說道:「對不住!」伸手點了她背心的「大椎」「神堂」兩穴,令她不能走動,見群道依言站在殿外,不敢進來,於是扶著小龍女站在王重陽畫像之前,雙雙並肩而立。 只見畫中道人手挺長劍,風姿颯爽,不過三十來歲年紀,肖像之旁題著「活死人」三字。畫像不過寥寥幾筆,但畫中人英氣勃勃,飄逸絕倫。楊過幼時在重陽宮中學藝,這畫像看之已熟,早知是祖師爺的肖像,這時猛地想起,古墓中也有一幅王重陽的畫像,雖然此是正面而墓中之畫是背影,筆法卻一般無異,說道:「這畫也是祖師婆婆的手筆。」小龍女點點頭,向他甜甜一笑,低聲道:「咱倆在重陽祖師畫像之前成親,而這畫正是祖師婆婆所繪,真是再好不過。」 楊過踢過兩個蒲團,並排放在畫像之前,大聲說道:「弟子楊過和弟子龍氏,今日在重陽祖師之前結成夫婦,此間全真教數百位道長,都是見證。」說罷跪在蒲團之上,見小龍女站著不跪,說道:「咱們就此拜堂成親,你也跪下來罷!」小龍女沉吟不語,雙目紅潤,盈淚欲滴。楊過柔聲道:「你有甚麼話說?在這裡不好么?」小龍女顫聲道:「不,不是!」她頓了一頓,說道:「我既非清白之軀,又是個垂死之人,你何必……你何必待我這樣好?」說到這裡,淚珠從臉頰上緩緩流下。 楊過重行站起,伸衣袖給她擦了擦眼淚,笑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么?」小龍女抬頭望著他,只聽他柔聲道:「我真願咱兩個都能再活一百年,讓我能好好待你,報答你對我的恩情。若是不能,若是老天爺只許咱們再活一天,咱們便做一天夫妻,只許咱們再活一個時辰,咱們就做一個時辰的夫妻。」小龍女見他臉色誠懇,目光中深情無限,心中激動,真不知要怎樣愛惜他才好,凄苦的臉上慢慢露出笑靨,淚珠未乾,神色已是歡喜無限,於是在蒲團上盈盈跪倒。 楊過跟著跪下。兩人齊向畫像拜倒,均想:「咱二人雖然一生孤苦,但既有此日此時,實是福緣深厚已極。過去的苦楚煩惱,來日的短命而死,全都不算都甚麼。」兩人相視一笑,在蒲團上磕下頭去。 楊過低聲祝禱:「弟子楊過和龍氏真心相愛,始終不渝,願生生世世,結為夫婦。」小龍女也低聲道:「願祖師爺保佑,讓咱倆生生世世,結為夫婦。」 孫不二坐在蒲團之上,身子雖然不能移動,於兩人言語神情卻都聽得清楚,瞧得明白,但覺二人光明磊落,所作所為雖然荒誕不經,卻出乎一片至性至情,不自禁想起自己少年時和馬鈺新婚燕爾的情景來。她本來滿臉怒容,待楊龍二人交拜站起,臉上神色已大為柔和。 楊過心想:「此刻咱二人已結成夫妻,即令立時便死,也已無憾。」原先防備群道闖入阻擋之心登時盡去,向小龍女笑道:「我是全真派的叛逆弟子,武林間眾所知聞,你卻也是個大大的叛徒。」小龍女道:「是啊。師父不許我收男弟子,更不許我嫁人,我卻沒一件遵守。咱二人災劫重重,原是罪有應得。」楊過朗聲道:「叛就叛到底了。王祖師和祖師婆婆英雄豪傑,勝過你我百倍,可是他們便不敢成親。兩位祖師泉下若是有知,未必便說咱們的不是!」他說這番話神采飛揚,當真有俯仰百世、前無古人之概。
至於您說郭靖當著天下豪傑的面說出小龍女與楊過不倫,這可真的是令人無奈了。這話,明明是小龍女自己說的。
《神鵰俠侶》第十四回《禮教大防》:
小龍女搖了搖頭,說道:「我自己要做過兒的妻子,他不會娶你女兒的。」 這兩句話說得清脆明亮,大廳上倒有數百人都聽見了。郭靖一驚,站了起來,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見她拉著楊過的手,神情親密,可又不由得不信,期期艾艾的道:「他……他是你的徒……徒……兒,卻難道不是么?」
您可以說是郭靖引誘小龍女說出來的。我無法辯駁。
我倒是覺得,郭靖真的是厲害,什麼都知道,連小龍女會說什麼也能引出來。裝傻裝了幾十年的郭靖啊,真的太聰明了。
趙志敬,全真教首屈一指的人物,全真七子之下頭號人物,甘願受郭靖指使,冒著生命危險揭發小龍女。
郭靖此人,委實可怖,其心可誅。
郭靖為人虛偽是源自柯鎮惡,李萍。柯鎮惡,沒說過那句話。電視劇改過幾稿?金老自己大改小說四稿,小改無數。您為何認為電視劇是正統?
李萍拆錦囊是不老實的表現。那麼李萍力勸郭靖要做忠義之人,不惜殺身成仁,說明什麼?
說明李萍已經奸詐虛偽到能用自己的命來騙人了。是的,就是這樣。
楊康跟楊鐵心走確實不對。但是包惜弱一直心心念著原配丈夫,為什麼是錯的,我真的想不明白。
楊康這個人物是金老寫出來的反面人物。他沒跟楊鐵心走,可以。但是金老直接寫,在第十一回《長春服輸》中:
完顏康奔向母親,道:「媽,這可找到你啦!」包惜弱凜然道:「要我再回王府,萬萬不能!」完顏洪烈與完顏康同時驚問:「甚麼?」包惜弱指著楊鐵心道:「我丈夫並沒有死,天涯海角我也隨了他去。」完顏洪烈這一驚非同小可,嘴唇向梁子翁一努。梁子翁會意,右手揚處,打出了三枚子午透骨釘,射向楊鐵心的要害。丘處機眼見釘去如飛,已不及搶上相救,而楊鐵心勢必躲避不了,自己身邊又無暗器,情急之下,順手抓起趙王府一名親兵,在梁子翁與楊鐵心之間擲去。只聽得「啊」的一聲大叫,三枚鐵釘全打在親兵身上。梁子翁自恃這透骨釘是生平絕學,三枚齊發,決無不中之理,哪知竟被丘處機以這古怪法門破去,當下怒吼一聲,向丘處機撲去。彭連虎見變故又起,已決意不給解藥,知道王爺心中最要緊的是奪還王妃,忽地竄出,來抓包惜弱手臂。丘處機颼颼兩劍,一刺梁子翁,一刺彭連虎,兩人見劍勢凌厲,只得倒退。丘處機向完顏康喝道:「無知小兒,你認賊作父,胡塗了一十八年。今日親父到了,還不認么?」完顏康聽了母親之言,本來已有八成相信,這時聽師父一喝,又多信了一成,不由得向楊鐵心看去,只見他衣衫破舊,滿臉風塵,再回頭看父親時,卻是錦衣壓飾,丰度俊雅,兩人直有天淵之別。完顏康心想:「難道我要舍卻榮華富貴,跟這窮漢子浪跡江湖,不,萬萬不能!」他主意已定,高聲叫道:「師父,莫聽這人鬼話,請你快將我媽救過來!」丘處機怒道:「你仍是執迷不悟,真是畜生也不如。」彭連虎等見他們師徒破臉,攻得更緊。完顏康見丘處機情勢危急。竟不再出言勸阻。丘處機大怒,罵道:「小畜生,當真是狼心狗肺。」完顏康對師父十分害怕,暗暗盼望彭連虎等將他殺死,免為他日之患。又戰片刻,丘處機左臂中了梁子翁一鋤,雖然受傷不重,但已血濺道袍,一瞥眼間,只見完顏康臉有喜色,更是惱得哇哇大叫。
這一段,嫌貧愛富的很明顯。既然金老把人物寫成這樣,我們是不是該遵從一下金老的意思?
後來,在手刃了段天德後,楊康表示將殺完顏洪烈為父母報仇。這一段,在第十五回《神龍擺尾》:
江南六怪個個喜動顏色,心想天網恢恢,竟在這裡撞見這惡賊,若不是他自道姓名,哪裡知道當年七兄妹萬里追蹤的就是此人?陸乘風父子與完顏康卻不知郭靖的用意,都跟在他的身後,走向後廳。家丁掌上燭火。郭靖道:「煩借紙筆一用。」家丁應了取來。郭靖對朱聰道:「二師父,請你書寫先父的靈位。」朱聰提筆在白紙上寫了「郭義士嘯天之靈位」八個大字,供在桌子正中。段天德還道來到後廳,多半是要吃消夜點心,及見到郭嘯天的名字,只嚇得魂飛天外,一轉頭,見到韓寶駒矮矮胖胖的身材,驚上加驚,把一泡尿全撒在褲襠之中。當日他帶了郭靖的一路逃向北方,江南六怪在後追趕,在旅店的門縫之中,他曾偷瞧過韓寶駒幾眼,這人矮胖怪異的身材最是難忘。適才在大廳上相見,只因自己心中驚魂不定,未曾留意別人,這時燭光下瞧得明白,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瑟瑟發抖。郭靖喝道:「你要痛痛快快的死呢,還是喜歡零零碎碎的先受點折磨?」段天德到了這個地步,哪裡還敢隱瞞,只盼推委罪責,說道:「你老太爺郭義士不幸喪命,雖跟小的有一點兒干係,不過……不過小的是受了上命差遣,概不由己。」郭靖喝道:「誰差你了?誰派你來害我爹爹,快說,快說。」段天德道:「那是大金國的六太子完顏洪烈六王爺。」完顏康驚道:「你說甚麼?」段天德只盼多拉一個人落水,把自己的罪名減輕些,於是原原本本的將當日完顏洪烈怎樣看中了楊鐵心的妻子包氏、怎樣與宋朝官府串通、命官兵到牛家村去殺害楊郭二人,怎樣假裝見義勇為、殺出來將包氏救去,自己又怎樣逃到,卻被金兵拉伕拉到蒙古,怎樣在亂軍中與郭靖之母失散,怎樣逃回臨安,此後一路陞官等情由,詳詳細細的說了,說罷雙膝跪地,向郭靖道:「郭英雄,郭大人,這事實在不能怪小的。當年見到你老太爺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原是決意要手下留情,還想跟他交個,只不過……只不過……小人是個小小官兒,委實自己做不了主,空有愛慕之心,好生之德……小人名叫段天德,這上天好生之德的道理,小人自幼兒就明白的……」瞥眼見到郭靖臉色鐵青,絲毫不為自己言語所動,當即跪倒,在郭嘯天靈前連連叩頭,叫道:「郭老爺,你在天之靈要明白,害你的仇人是人家六太子完顏洪烈,是他這個畜生,可不是我這螻蟻也不如的東西。你公子爺今日長得這麼英俊,你在天之靈也必歡喜,你老人家保佑,讓他饒了小人一條狗命罷……」 他還在嘮嘮叨叨的說下去,完顏康倏地躍起,雙手下擊,噗的一聲,將他打得頭骨碎裂而死。郭靖伏在桌前,放聲大哭。
陸乘風父子與江南六怪一一在郭嘯天的靈前行禮致祭。完顏康也拜在地下,磕了幾個頭,站起身來,說道:「郭兄,我今日才知我那……那完顏洪烈原來是你我的大仇人。小弟先前不知,事事倒行逆施,真是罪該萬死。」想起母親身受的苦楚,也痛哭起來。郭靖道:「你待怎樣?」完顏康道:「小弟今日才知確是姓楊,『完顏』兩字,跟小弟全無干係,從今而後,我是叫楊康的了。」郭靖道:「好,這才是不忘本的好漢子。我明日去北京殺完顏洪烈,你去也不去?」 楊康想起完顏洪烈養育之恩,一時躊躇不答,見郭靖臉上已露不滿之色,忙道:「小弟隨同大哥,前去報仇。」郭靖大喜,說道:「好,你過世的爹爹和我母親都曾對我說過,當年先父與你爹爹有約,你我要結義金蘭,你意下如何?」楊康道:「那是求之不得。」兩人敘起年紀,郭靖先出世兩個月,當下在郭嘯天靈前對拜了八拜,結為兄弟。
楊康念著養育之情,很好。完顏洪烈殺他父親,擄他母親,與他無關,他原不需管這些,只要記著養育之恩就行了。我可不這麼認為。
王重陽真人和段皇爺是同性戀。您的猜測太大膽了。段皇爺愛瑛姑愛的讓許多人心碎,您視而不見,反倒拋出重陽真人與段皇爺的愛情故事。
第三十一回《鴛鴦錦怕》:
黃蓉心想他以皇帝之尊,深更半夜在宮裡飛檐走壁,去探望自己妃子,實在大是奇事。四弟子卻想起師父這場病不但勢頭兇猛,而且纏綿甚久,以他這身武功,早就風寒不侵,縱有疾病,也不致久久不愈,此時方知當年是心中傷痛,自暴自棄,才不以內功抵禦病魔。
只聽一燈大師繼續說道:「我實在不忍,幾次想要出手救她孩子,但那塊錦帕平平正正的包在孩子胸口。錦帕上綉著一對鴦鴛,親親熱熱的頭頸偎倚著頭頸,這對鴦鴛的頭是白的,這本來是白頭偕老的口彩,但為甚麼說『可憐未老頭先白』?我一轉頭見到她鬢邊的白髮,忽然出了一身冷汗,我心中又剛硬起來,說道:『好,你們倆要白頭偕老,卻把我冷冷清清的撇在宮裡做皇帝!這是你倆生的孩子,我為甚麼要耗損精力來救活他?』「她向我望了一眼,這是最後的一眼,眼色中充滿了怨毒與仇恨。她以後永遠沒再瞧我,可是這一眼我到死也忘不了。她冷冷的道:『放開我,我要抱孩子!』她這兩句話說得十分嚴峻,倒像她是我的主子,教人難以違抗,於是我解開了她穴道。她把孩子抱在懷裡,孩子一定痛得難當,想哭,但哭不出半點聲音,小臉兒脹得發紫,雙眼望著,求她相救。可是我心中剛硬,沒半點兒慈心。我見她頭髮一根一根的由黑變灰,由灰變白,不知這是我心中的幻象,還是當真如此,只聽她柔聲道:『孩子,媽沒本事救你,媽卻能教你不再受苦,你安安靜靜的睡罷,睡罷,孩子,你永遠不會醒啦!』我聽她輕輕的唱起歌兒來哄著孩子,唱得真好聽,喏喏,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你們聽!」眾人聽他如此說,卻聽不到半點歌聲,不禁相顧駭然。那書生道:「師父,你說得累了,請歇歇罷。」
他不愛瑛姑?
他只愛重陽真人?
而且,他退位之後,皇位是傳給了他的皇長子的。
重陽真人不愛林朝英?
《神鵰俠侶》第七回《重陽遺刻》:
當年王重陽得知林朝英在活死人墓中逝世,想起她一生對自己情痴,這番恩情實是非同小可,此時人鬼殊途,心中傷痛實難自已,於是悄悄從密道進墓,避開她的丫鬟弟子,對這位江湖舊侶的遺容熟視良久,仰住聲息痛哭了一場,這才巡視自己昔時所建的這座石墓,見到了林朝英所繪自己背立的畫像,又見到兩間石室頂上她的遺刻。但見玉女心經中所述武功精微奧妙,每一招都是全真武功的剋星,不由得臉如死灰,當即退了出來。 他獨入深山,結了一間茅蘆,一連三年足不出山,精研這玉女心經的破法,雖然小處也有成就,但始終組不成一套包蘊內外、融會貫串的武學。心灰之下,對林朝英的聰明才智更是佩服,甘拜下風,不再鑽研。十餘年後華山論劍,奪得武學奇書九陰真經。他決意不練經中功夫,但為好奇心所驅使,禁不住翻閱一遍。 他武功當時已是天下第一,九陰真經中所載的諸般秘奧精義,一經過目,思索上十餘日,即已全盤豁然領悟,當下仰天長笑,回到活死人墓,在全墓最隱秘的地下石室頂上刻下九陰真經的要旨,並一一指出破除玉女心經之法。他看了古墓的情景,料想那幾具空棺將來是林朝英的弟子所用。她們多半是臨終時自行入棺等死,其時自當能得知全真派祖師一生不輸於人。於是在那具本來留作己用的空棺蓋底寫下了十六字,好教林朝英後人於臨終之際,得知全真教創教祖師的武學,實非玉女心經所能剋制。 這只是他一念好勝,卻非有意要將九陰真經泄漏於世,料想待得林朝英的弟子見到九陰真經之時,也已奄奄一息,只能將這秘密帶入地下了。 王重陽與林朝英均是武學奇才,原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二人之間,既無或男或女的第三者引起情海波瀾,亦無親友師弟間的仇怨糾葛。王重陽先前尚因專心起義抗金大事,無暇顧及兒女私情,但義師毀敗、枯居古墓,林朝英前來相慰,柔情高義,感人實深,其時已無好事不諧之理,卻仍是落得情天長恨,一個出家做了黃冠,一個在石墓中鬱郁以終。此中原由,丘處機等弟子固然不知,甚而王林兩人自己亦是難以解說,惟有歸之於「無緣」二字而已。卻不知無緣系「果」而非「因」,二人武功既高,自負益甚,每當情苗漸茁,談論武學時的爭競便隨伴而生,始終互不相下,兩人一直至死,爭競之心始終不消。林朝英創出了剋制全真武功的玉女心經,而王重陽不甘服輸,又將九陰真經刻在墓中。只是他自思玉女心經為林朝英自創,自己卻依傍前人的遺書,相較之下,實遜一籌,此後深自謙抑,常常告誡弟子以容讓自克、虛懷養晦之道。
至於為什麼重陽真人要去傳先天功給段皇爺,因為他想要一個人去克制歐陽鋒。周伯通的武功重陽真人是知根知底的,完全打不過西毒。所以,他需要一個在自己走了之後能讓歐陽鋒忌憚的人。段皇爺的一陽指本就是西毒蛤蟆功的剋星,重陽真人臨死前一指破了歐陽鋒數年的蛤蟆功,一陽指加上先天功更是蛤蟆功的絕對可行。西毒其人,陰毒狠辣,絕不能讓他得到九陰真經。自帶克制蛤蟆功的段皇爺,難道不是最佳傳功對象嗎?
您說電視劇天山童姥是個同性戀,我贊同。這個,我倒是沒法反駁。
反駁結束,開始我的總結。
從您的回答之中,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您沒看過原著,看影視劇也是極不認真,把所有影視劇未補全的劇情用自己的臆斷補全,然後得出一個「正確的」結論。
我其實完全可以用一句「多看看原著,別拿著電視劇當證據」反駁您。
但是我有一點考慮。
您會做出這樣的回答,可能有兩種原因,請允許我妄自揣測一番:
1.您不了解。
我的反駁,可能會讓您了解到真正的原著,可能會讓您重新拾起金書十五部,享受金老的小說。
2.您懷著惡意。
那麼我的反駁,就是完全為了我自己。
我活了一十九年,第一次看到黑郭靖黑成這樣的。
對不起,郭靖是我心目中金書第一人。我不是腦殘粉,我接受黑,但是您這樣完全沒有根據的黑,讓我心痛,讓我心碎。
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心中最寶貴的那一朵花被人肆意踐踏。
您如果能堅持看到這裡,請您理解我。我寫此文花了7個小時,中間沒有休息。要說是為了反駁你,我更是為了我自己的內心。
寫出來,舒服多了。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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