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以科學的名義反對中醫時，是否知道科學的盡頭是經驗？

相信很多人的知乎時間線上總是不時出現各種反中醫問題，有時挺納悶的，如果是中醫自身太高調引來論戰倒也罷了，但往往是很多問題一提出來就傾向明確，正所謂中醫欲靜而風不止，你想不關注都不行。

我對醫學是沒有門派之分的，我更關心具體什麼病用什麼手段治病更優，所以當一面倒把中醫視為巫術或騙術時，讓我擔心說不定什麼時候我將不得不少一種選擇，很可能是唯一的選擇。

有人第一時間就會說把中醫作為選擇之一本身就是錯誤。各種評論見多了也就對各種反中醫的觀點有了更多了解，其中有自身被假中醫騙的，有正規中醫沒看好病的，也有對各種反中醫宣感測到害怕的，比如最近突如其來對馬兜鈴酸毒性的討論。

嚴格來說，對馬兜鈴酸毒性的分析其實是西醫觀察世界的方式方法，只有西醫才會從單一化學成分去討論它的醫學價值，中醫從來不會在任何藥方上寫著馬兜鈴酸0.01克治某某症，這只是它使用某些天然植物種含有的各種複雜成分之一。

但也正是中藥原料的成分複雜，導致另一種反中醫觀點逐漸深入人心，這類人認為中醫的用藥沒有經過西醫那種化學和生物機理層面的論證，屬於各種不靠譜。我把這類人稱為科學反中醫派。

在科學反中醫派眼裡，現在還用中醫，即便有時有效，也屬於電燈時代還用煤油燈，不僅釋放有毒氣體危害健康，一不小心還可能引來引來火災，完全可以被時代拋棄。

在科學反中醫派手裡，似乎有很多子彈可以攻擊中醫，比如「安慰劑效應」，「雙盲實驗」等，這些在西醫體系里最基本的東西如果從中醫角度解釋不通，那麼中醫師就逃不過江湖術士的標籤。

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局面，根本問題還是人們潛意識裡已經認定，科學可以解釋一切，所以科學可以解決一切問題，即使現在不行，這個趨勢也是必然的。

偏偏就是這種假設其實有問題，因為這個假設其實就是認同P=NP問題。

可能有些人對P和NP問題不是特別了解，簡單說一下，P是否等於NP是一個世紀難題，它也是一個終極問題，直接與整個宇宙是否完全可以計算相關。

這裡，P問題是指那些既能快速驗證問題答案是否正確又知道如何一步步得到這種答案的問題，而NP問題是指只能快速驗證問題答案是否正確，卻無法得出快速解決步驟的問題。

聰明的讀者可能一下就能聯想到，西醫解決的就是P類問題，這也是普通人覺得西醫靠譜的原因:它不僅知道其然，還知道其所以然。

然而重點來，P類問題是NP類問題的子集，換句話說，這個世界大部分是NP問題形式存在，P只是其中一部分。

當然，科學的進步就是讓各種NP類問題轉換成P類問題，這就是科學反中醫派潛意識底氣所在也是所希望的：最終P=NP。

世界上很多人都想從理論上證明這點，雖然計算機超算髮展空前強大，但目前來看這個問題無解，很可能完全無法從理論上證明它是或者不是。根據調查，絕大多數科學家都相信P!=NP。「2002年，有70位數學家和計算機科學家被邀請參與一次投票，投P是否等於NP。其中的61位認為P不等於NP，而剩下的人里有好幾個都表示投「等於」只是為了採取相反的立場」。

就有點小尷尬了，你相信科學，頂尖科學家卻就告訴你，別迷信它，它只是這個世界很小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永遠都只是一小部分。

不管NP最終被證明是否等於P，就現狀而言，我們活在P！=NP當下，我們以這個為基礎來討論問題，那麼讀者是否注意到這點，根據對NP問題的定義，雖然我們找不到NP問題的快速解法，卻可以快速驗證某個答案是否解決了這個NP問題，如果用在醫學上，可能就是這種情況，有人靠某種方法治好了你的病，但不能在P問題層面說清它的原理（就是把這個NP問題永久轉換成P問題），也不能保證同樣可以治療好其它人，但就是治好了你。

這聽起來很荒謬，就像擲骰子，違反很多人的直覺，但世界有一部分就是這麼運行的。記得有一本科普書名就叫：《上帝擲骰子嗎？》，曹天元寫的，基本上涵蓋了整個現代科學體系的發展過程，十分值得一讀。

其實比起百年前，我們已經接受了很多違反直覺的事並視為理所當然，當年連愛因斯擔都說：「上帝不擲骰子」，現在我們不僅習慣了牛頓力學的那種精確主導日常生活，同時也接受了量子力學的不確定性，我們享受著了自然數的一是一，二是二，也接受了無理數的不精確性。

那麼為什麼在醫學，我們就無法接受這種情況呢？我們當然希望所有疾病都是P類問題，這樣以後機器人甚至就可以取代醫生治療一切，但可惜這只是良好願望，如果你得的疾病屬於NP世界，那麼就等於在西醫那裡判了死刑，此時只能考慮NP問題的解決辦法。

而NP問題之所是NP問題，那就是它沒有被解決的理論，最多只有經驗（這裡的理論指的是科學意義上那種精確對應關係，不包括經驗體系得出的某些理論，比如中醫），NP世界的一切結果都只有概率性，你如果想要其中一個結果（治好你），就只能想辦法增加你所希望的那種答案的出現概率，此時經驗就變得如此重要，這就好比一個麻將新手和麻將老手比賽，雖然理論上都是靠運氣，但實際上老手的贏面遠遠高於新手，但即便是老手，也不敢說自己包贏。

這就是中醫的現狀，不像西醫靠譜，但在西醫無力的情況下卻給了你一個治好的概率，你到底要還是不要？我當然是要的，所以我才覺得保留這種選擇非常重要。

說穿了，如果你真的相信科學，那麼就應該同樣相信科學的盡頭不是一馬平川的方程式，而是經驗（主導目標結果出現的概率）。NP問題決定了經驗醫學的存在價值，而經驗是否豐富決定了這個醫生的價值，這就是為什麼同樣看中醫，人們偏愛老中醫而騙子喜歡冒充老中醫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