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人羅伯特

1

「要騎大馬，騎大馬，蘿蔔頭，騎大馬」女孩揮舞著手臂攀上羅伯特的肩頭，

羅伯特慢慢的跪了下去，四肢著地，為了讓小女孩夠得著，上半身還刻意前傾了許多，

羅伯特背著女孩繞著客廳四周緩緩爬行，女孩的小手牢牢抓住羅伯特的衣領，嘴裡斷斷續續的說幾個聽不清的辭彙，幾圈後，羅伯特將女孩放了下來，女孩寬大的外套搭在了羅伯特的頭上，他用手拿了兩次都沒拿下去，倒逗得女孩「咯咯」直笑。

羅伯特看到女孩笑起來，疑惑的歪了歪頭，學著女孩的樣子也扯起自己的嘴角。

「咔噠」老譚開門走了進來。

女孩和羅伯特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四周散落著玩具和娃娃，白色的窗帘映著夕陽晚照被風輕輕吹起，似乎是不錯的一天。

「爸爸，爸爸」女孩沖著老譚揚起手臂，高興的叫起來。

老譚一把抱起小女孩，

「萱萱今天乖不乖啊」說著用鬍子蹭了蹭女孩的臉。

「乖，萱萱，騎大馬」女孩說著用手指了指羅伯特。

「去做飯吧，羅伯特」說著他抱著女孩坐在了沙發上。

「好的，主人。」

羅伯特笨拙的將頭上的衣服扯掉，老譚看到他關節處已經有了一些磨損，又想起最近流行的新型模擬機器人，功能更多，也更智能，男人想是不是該換個新的了。

這個機器人在老譚還沒有妻子的時候就買回來了，老譚很直白的叫他羅伯特，女兒念不清楚，總是叫他蘿蔔頭，現在機器人更新換代這麼快，羅伯特有點跟不上時代了。

隨著羅伯特的背影進了廚房，老譚的視線重新回到了懷裡的女孩身上。

老譚看著懷裡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那眉眼與妻子有六七分的相似，他與妻子結婚多年才生下這麼個女兒，妻子卻早早的撒手人寰，哪怕現在人類科技進步到如此地步，仍改變不了人生老病死的命運，想到離世的妻子，老譚手裡不自覺得又抱緊了一些。

女孩似乎覺得有些不舒服，掙脫了父親的手，歪歪扭扭地跑進廚房。

「蘿蔔頭，吃飯飯。」

羅伯特蹲下來把女孩穩穩地抱起來，在懷裡逗弄一會，逗得女孩咯咯笑，然後將女孩交給了老譚，自己轉過頭去繼續做飯。

女兒這麼喜歡他，要是換了恐怕會不高興吧，老譚心想。

2

時間一晃而過，女孩已經二十歲了。

「嘿，蘿蔔頭，有個男孩子說他喜歡我誒，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女孩的語氣裡帶著一些害羞，還帶著一些甜蜜。

「喜歡一詞，泛指喜愛的意思，也有愉快、高興、開心的意思，喜歡實際上是一種感覺，包含欣賞、仰慕、欽佩、傾心愛慕、愛。」羅伯特快速的查詢了自己的信息庫，如此回答道。

「你不懂，蘿蔔頭，他說他看到我就高興，看不到我就難過。難過你懂嗎？你會難過嗎」說著女孩皺起眉頭，撅起嘴巴。

「你看，這就是難過」

羅伯特努力學著女孩的樣子，臉上做出了難以名狀的滑稽表情。

「哈哈哈，算了，你是機器人，你學不會的」女孩哼著歌進了房間，關上了門。

羅伯特站在那裡喃喃自語：「看到你就高興，看不到你就難過。高興，難過。」一邊說著，臉上一邊變換著表情。

過了一會，好像學會了似的，敲了敲女孩的門，女孩打開門，就看到羅伯特扯著嘴巴對她笑。

「你幹嘛啊，怪瘮人的。」

「看到你高興，笑。」

「傻的你，我要睡覺了。」女孩敲了下他的腦袋，重新關上了門。

羅伯特一動不動，皺起眉頭，撅起嘴巴：「看不到你，難過。」

3

老譚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對妻子的思念成疾，加上多年拚命工作落下的病根一起折磨著他。如今女兒長大成人，可以自力更生，彷彿心裡多年的支撐一下撤去了，老譚自此一病不起。

這一個早上，老譚早早的醒來，看著窗外大好的晨光，一陣風乍起，吹起老譚額前的碎發，恍惚間妻子從晨光中出現，還是年輕時一樣漂亮，溫柔，老譚的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伸出手去握妻子的手，「我想你的很」，妻子笑著並不做答，只是攙著他一起沒入那晨光里去了。

萱萱起來叫父親吃早飯的時候，才發現父親已經去了。她跪在父親床前泣不成聲，羅伯特把她拉起來抱在懷裡，像小時候一樣。

「蘿蔔頭，我以後再也見不到爸爸了，我沒有爸爸了」

女孩的一滴眼淚落在羅伯特手上，羅伯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譚，程序運行的結果告訴他，那個男人死了，他又看了看手裡晶瑩剔透的眼淚，

「人死了要流眼淚」

羅伯特眼前閃過無數張哭泣的圖片，他學著圖片上的人，掩面，極力得皺起眉頭，扭曲五官，然後摸了摸自己的臉，卻什麼都沒有。

4

處理完父親的喪事後，女孩大病了一場，羅伯特無微不至得照顧著她。

羅伯特坐在床前喂女孩吃飯，女孩盯著羅伯特看了許久，從光潔的額頭到高挺的鼻樑，再到薄薄的嘴唇和稜角分明的下巴。

「蘿蔔頭，你別說，你長得還挺好看的」

「謝謝，但是我覺得你更好看」

「羅伯特，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喜歡是看到你就高興，看不到你就難過」

「那你知道什麼是愛情嗎」

「愛情是指男女間愛戀的感情和......」

女孩一笑，徑直親吻在羅伯特的嘴唇上打斷了他的話，片刻後離開，說，「像我這樣做。」

羅伯特聽話得將手中的碗放在一旁，輕輕的俯身親吻在女孩的唇上。

女孩將羅伯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間，在兩人的唇齒間「言傳身教」。

「你做我男朋友吧，蘿蔔頭。」

「我是機器人，沒有戀愛的設定。」

「我教你，就像教你笑，教你難過那樣。」

5

羅伯特學得很快，親吻，擁抱都像真人一樣熟練。

他的背後是浩瀚的百科全書，是強大的學習系統，說起情話來更是一招接一招，招招致命。

他會說，你啊，佔據我三分心，不是「三分流水七分塵」的三分，是「天下只有三分月色」的三分

他會說，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女孩問他有多喜歡她，他會說「像喜歡春天的熊一樣。」「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春天裡，你走在森林中，突然蹦出來一頭毛茸茸的可愛極了的小熊，小熊問你:小姐，願意和我一起玩打滾遊戲么？接著，你和小熊從長滿三葉草的的山坡上互相擁抱著從山坡上打滾，玩了整整一天，玩的開心極了。我就這麼喜歡你！」

他會親吻，會抱著她說情話，會講笑話逗的她哈哈大笑。

女孩會幫他修復零件，幫他老化的關節上油，晚上幫他插上電跟他說晚安。

女孩跟他在一起比跟所有真正的男孩子在一起都開心，他彷彿是一個完美男友，除了......不會老

6

世上所有的東西都會有保質期，人也是，機器也是，但是機器的保質期太久了。

逐漸的女孩慢慢變老了，羅伯特看起來仍是個俊俏的小夥子。

女孩躺在羅伯特懷裡，摸著他跟真人一般觸感的臉，問他，

「我要是死了你怎麼辦？」

「你死了我做和尚去」羅伯特模仿書里賈寶玉的話，他以為會像以前一樣，女孩聽到他這樣的話就會開心。可是這次沒有，女孩眼裡噙著淚，一低頭就流了滿臉。

羅伯特用手拭去她的淚水。

「你終究不是人，你不會老，不會死，你連哭泣都不懂得，你也根本不懂愛。」

羅伯特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臉上帶著微笑。

女孩的臉不似從前光滑，眼神也不如從前明亮，可是這麼多年羅伯特早就習慣看到她就要笑，看不到她就要皺眉。

7

女孩已經很老了，晚上他們躺在床上，女孩突然說餓了，羅伯特立刻下去到廚房準備煮飯，正好看到有隻黑色的貓趴在窗台上，夜色很黑，貓的眼睛在黑夜中發亮，羅伯特想起了什麼似的，回到卧室，看到女孩已經睡著了。

羅伯特用手墊著女孩的頭把她抬起來輕輕地喚她的名字，看她沒有動靜，羅伯特沉吟了一下，用手摸向她的動脈。

她死了。

8

「笑，蘿蔔頭，嘴巴向兩邊打開，笑」

「你不懂，蘿蔔頭，他說他看到我就高興，看不到我就難過。難過你懂嗎？你會難過嗎」

「你做我男朋友吧，蘿蔔頭」

「你終究不是人，你不會老，不會死，你連哭泣都不懂得，你也根本不懂愛。」

羅伯特的腦海里快速得播放著過去的一切，他時而嘴角上揚，微笑，大笑，時而又撅起嘴巴皺起眉頭。

「啪嗒」床單上一小塊氤濕的痕迹叫羅伯特愣了一下，接著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

「萱萱，我學會哭了，你看，蘿蔔頭會流淚了......」

9

「萱萱，我會變老，如果不是你給我更換零件，修復我，我早就老化了，我也會死的，你忘了嗎，我沒電就會死了。」

羅伯特擦乾眼淚，像往常一樣把女孩在床上放好，一隻手握著她的手，另一隻手繞到脖子後面找出自己的電源線。

「晚安，萱萱，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