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一個青年的失語

又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刪了又刪終於還是沒有正兒八經的寫出什麼東西。我似乎對於高度表演性的表達方式有一種天生的抵觸,它讓我覺得自己想一個猴子,在逗大家樂。而那一種寫著寫著,說著說著,突然一個觀點,一種態度,一種不曾被發現和安排的瞬間出現的時候,是最感動人的。因為它震撼了自己也震撼了別人,我想這是所有交流的魅力。不是再一次確定我已經知道的東西,而是發現我尚未發現的東西。但是人類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集體進入了高度表演性的時代,每個人都努力在某個瞬間呈現自己光彩的一面,準確說是具有差異性的一面。人們學會了各種擺拍姿勢,努力的呈現一種「這就是我」的複雜情緒。


從不嚴格的意義上講,我們大學畢業的青年都應該稱之為「知識分子」,儘管這個詞現如今帶著一種尷尬的色彩。但似乎我們這些青年在一踏入大千社會,一心想的是如何在這茫茫人世間證明一種東西,這個東西可能是「我比你優秀」,「我比你有潛力」,「我比你富有」以及各種的差異感受。而知識分子那種超越自身的情感狹隘去思考,擺脫「我」的觀念去感受社會的生活方式,被稱之為「騷柔小調」。(當然,你也可以說我還活在一個象牙塔的理想世界裡)

(「大師時代」的知識分子們)

在過去的22年人生里,我還沒有確確實實的孤身一人面對這個世界,有的只是短短3個月,我依靠板凳,趴在保護牆上,只露出半截腦袋,試圖揣測和窺視這個社會裡的大千人群。我們稱之為「實習」。

每一次穿的人模狗樣的走過CBD商業中心,擠著地鐵在「魚罐頭」里搖搖晃晃,看著這碩大的城市變得越來越巨大,也越來越讓人窒息。與此同時這個城市的人群讓我想起了《沒有個性的人》, 它是羅伯特·穆齊爾寫的一部還沒完成的小說,整部小說在描繪19世紀初德意志帝國在興起的過程中,個人在面對歷史洪流中的無力感,他們被迫成為沒有個性的人。但更滑稽的是,這個城市也讓我想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美國,那是一個洛克菲勒的時代,一個J.P.摩根的時代。我們回看歷史,我們目睹著美國物質力量的迅速崛起,城市規模迅速擴大,而個人在其中卻很難找到安身之所。德萊賽在《嘉莉姐妹》里,筆下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前往芝加哥這樣的大城市,在裡面感到茫然無措,內心的道德秩序在面對巨大的城市新秩序不斷的崩塌。

而我們中國正處在「嘉莉姐妹」時代。

當然,這個城市的反面是另外一個故事,一個生機勃勃的故事。我們10幾年前不可能想像會有互聯網的誕生,我們不能想像過去十幾年來整整一代突然進入了高速運作的時代,這裡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以及困境。我在拉斯維加斯驅車前往洛杉磯的途中,以及我在倫敦路過「大笨鐘」國會大廈的時候,都產生了同一種感覺:「美國和英國,他們最雄心勃勃的時代已經過去了,美國和英國的青年生活在一個已經締造好的巨大傳統之下」。而中國,這個傳統才剛剛開始。碩大的廣州城儘管令人窒息,但是它依舊像19世紀的倫敦和巴黎一樣,吸引著無數的外省青年。

他們想在這裡獲得一席之地。

這個城市還有第三重故事,我們這一代人在經歷大歷史時刻,我們身處的歷史洪流可能是人類為數不多的幾次技術浪潮。我常常在感慨:我一心嚮往的有秩序的生活被微信和微博完全摧毀掉了。我們每天是在手機的信息海里醒來的,每一天都面對著成百上千條的信息,不知道哪個有價值,而時間就這樣的流逝。時間是屬於我們的嗎?可能是,但也可能不是。這讓我想起了狄更斯的《霧都孤兒》,霧都孤兒可以享受19世紀倫敦的工業秩序發展帶來的繁榮和便利,但是霧都孤兒必須容忍在倫敦上空的滾滾濃煙,必須容忍逐漸失去的安寧感。

這個城市還有第四重故事,儘管這個城市從早上7點到傍晚7點,整整半天的時間都是堵塞的,但是我們的人群是高度活躍的,而隱約間能感受到這種高度的活躍是對高度堵塞的極大逃避。這種堵塞還有其他的表現形式,比如,我們如何表達自己的權利,我們如何尋求正義,我們對真理的渴望......這些看起來極其正常的標準都在這高度的活躍中變得高度的堵塞。而更有意思的是,在堵塞的另一方面是高度的通暢,每個人在運用自己的手機和微信系統的時候,那一種高度的流暢感就像是一幕表演了上千遍的話劇。一個四重奏的城市,讓每個人都在高度的流動性之中。有時候我在廣場看著下班的人群,我會愣住,那是一種千人一面的高度流動性,而我也會在不久的將來加入到他們的隊伍中間。

我時常杞人憂天的在想:我以及和我一樣的青年要如何面對這樣的高度流動性?

我記得保羅·策蘭有一句詩句 「我來自一個充滿書和人的地方」,他是一個羅馬尼亞的難民,他是一個猶太人。我想像不出來世界上還有比猶太人更具有流動性,飽受磨難的民族,因為過去2000年以來,他們受盡侵略和剝奪,他們無法獲取正常公民所獲取的一切東西。甚至到如今同一個民族出現了不同的膚色,他們有著不一樣的母語,甚至在一個廣場里,人們有著上百種不同的宗教信仰。他們篤信教育,因為教育可以隨身攜帶,他們用知識和文化的傳承對抗流動性。而有趣的是我們普羅青年,我們這個國家最年輕的知識分子,我們的表達是如此的單薄,多麼的狹隘。除了對青春非常狹窄的情感抒情以外,什麼都沒有了。像紅樓夢裡「未見其面,先聞其聲,一雙丹鳳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這樣的描寫在我們青年圈子裡出現馬上就被貼上「裝X」的標籤,對生命更深維度的探討會被視為裝模作樣,對社會和道德秩序的思考會被戲謔成「哇,你好無趣哦」。我們沒有像猶太人一樣隨身攜帶教育。我們對我們的傳統,我們的文化是那麼的陌生,我們對未來是那麼的不擅長想像,我想我們處於一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尷尬處境。

哎。

雖然寫了這麼多,但其實沒有任何本質的內容。對,我想我失語了。

卡爾-克勞斯說「所有語言的背後是一種道德精神」,而我的語言背後其實是一種失語的狀態,因為我找不到一種合適的語言來描述現在的我和我看到的中國社會。

推薦閱讀:

既食陽春白雪之味,又品下里巴人之感
2017年沒有總結
迫害妄想症
時間的味道

TAG:雜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