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弗里德曼:日常生活的城市(節選)——微小空間尺度的理論

城市小空間是人們日常休養生息的體驗空間。一說到這句話,列斐伏爾(Henri Lefebvre)的研究是繞不過去的。這位傑出的法國哲學家,用他那些開創性的研究成果,包括《城市的權利》和《空間的生產》等著作,影響了大西洋兩岸一代又一代的城市研究學者。但是,針對小空間的特殊意義,我這裡想提到三位美國學者,他們是凱文·林奇(Kevin Lynch)、克里斯多夫·亞歷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和威廉姆·懷特(William Whyte),三人都是在1970年代開展各自的研究工作的。

就讓我從懷特的研究開始吧,他那本1980年代末出版的《城市小空間的社會生活》輕鬆愉快,卻鮮為人知。懷特以細緻入微和有條不紊的方式觀察和記錄曼哈頓及其他城市街道、廣場和公園中過路人的行為。他想搞清楚是什麼原因讓這些地方具有吸引力,而其他一些人工設計的公共空間卻冷冷清清鮮有人問津。他希望這些答案有助於城市規劃與設計更有吸引力。以下是他對紐約曼哈頓帕里公園(Paley Park)為何具有吸引力的評價:

過路者也是帕里公園的使用者,其中有一半人會轉過身來朝裡邊看。而這一半人當中,又有一半還面露微笑。我無法計算微笑指數,但這會心一笑卻至關重要。看到公園就在那裡,構成了我們的感知意象。(如果做性價比研究,我相信這種二次用途同等重要,至少不亞於初級用途。如果計算每一分鐘快樂的貨幣價值,然後乘以常數,日積月累,年復一年,將會得到一個驚人的數字)

紐約曼哈頓帕里公園(Paley Park)

懷特認為,帕里公園已經進入紐約人的內心深處,成為萬千個讓生活更愉快的日常事件之一。然而,這種愉悅僅僅記錄在懷特的相機里,而且只是在拍攝的那些日子。它們記錄了曇花一現的快樂、一個轉瞬即逝的微笑,不過這也告訴我們,這個公園對居民的城市感知印象來說,是舉足輕重的正能量。若沒有這個公園,人們的日常生活一下子就會變得黯然失色。

與懷特相比,凱文·林奇的著作更廣為人知。不過,二者都關注我們怎樣體驗城市空間以及怎樣將這些體驗呈現出來。懷特的觀察工具是相機,林奇則更偏愛市民繪製自己城市的素描草圖。在這些素描地圖基礎上,他總結出一種視覺語言,設計出分析城市意象特徵的一套表達語彙,並評價人們感知方向和地方的優劣好壞。

凱文·林奇的城市意象五大元素

藉助於《城市意象》一書,凱文·林奇開創了意象地圖這門理論。他希望規劃專業者們能藉此發現小空間的主觀意義,從而強化人們的地方感知。這將促使設計者們構建並提升這些空間。以下句子可以體現他的想法:

或許最困難的,也是城市體驗最核心的內容,是尋找客觀的方法,去記錄居民思考自己心理空間的方式:他們的組織方式和感覺方式。若沒有這些知識,就很難進行評估,因為地方並非是表面的呈現那樣,而是我們的感知意象。

我要介紹的最後一本,是克里斯多夫·亞歷山大的哲學隨筆《無始無終的建築方式》。就像凱文·林奇一樣,這本書主要是關於小空間的理論。他認為:

我們應該認識到,由於特定的事件不斷在那裡發生,地方就被賦予了一種特定意義。這類事件總與特定的幾何空間互為關聯。說白了,每座建築和城市最終都是一種空間模式,都是無中生有的結果:它們是建築和城市的原子和分子。

「特定的事件不斷在那裡發生……」讓人聯想起列斐伏爾回應混沌理論時提出的「節奏分析」(Rhythmanalysis)

雜訊、喧鬧,嘈雜不斷。如果節奏聲與其他聲響混雜在一起,就很難辨別清楚。所以,為了抓住這稍縱即逝的對象,我們應該既進得去又出得來。陽台是觀察街景的絕佳位置,因為當我們站在陽台上,所有街景和過路人都盡收眼底,一覽無餘。如果沒有陽台,我們就只能從窗口去觀察,但看不到死角或昏暗地帶……

但亞歷山大對街道內部複雜的節律並無興趣。他更多關注行為與物體之間互相作用所產生的事件,這是建成環境最基本的東西,也是我們體驗城市的源泉。

那些只在意建築景觀的人,往往忽視了地方的生命和靈魂,而這卻構成了我們的全部經驗,它並非簡單的依賴於自然環境,而是根植於我們感知事件的模式。

地方的生命和靈魂」,這才是日常生活的城市。而更大的空間模式都是建立在這些小空間基礎上的:「更大規模的整體結構,往往是由個體的行為漸進地、逐步地、潤物細無聲地生髮出來」。

美國街道

這種有機哲學的理念,即發生或共生的方式,其實來自於生物學的語言。這讓我想起了政治學家林德布洛姆(Lindblom)的理論,即通過自組織和相互調整發生的累積性變化,這一理論在50多年前就被應用在規劃界了。但只關注城市從個體事件逐漸演化到更大模式的建成環境理論並不屬於「整體」的理論。因為從政治經濟學那裡我們知道,有一種比眾多個體「事件」集合起來更大的力量塑造著城市和地區的發展:維繫這些開放系統的地方權力的干預也受制於全球的力量。

這些幾十年前的理論現今還有用嗎?可惜在城市社會學、城市規劃和建築領域,我們沒有海德格爾式(Heidegerian)的集大成者,以便讓後人從中激發出取之不盡的奇思妙想。那我不妨再繞個圈子,介紹一下心理學的「效價」(valence)概念,它是指個體對一個特定事物或事件產生的吸引或排斥力。對我們每個人,城市空間有些讓人好奇,有些則令人生厭,有些是潛在危險,有些讓我們警覺,有些讓我們寧靜、敬畏,讓我們有安全感,有些提醒我們的身份和認同,有些完全就是我們的禁區。我們所能體驗的城市,就是由這些眾多的不同誘發因素和內涵意義交織形成的一個密集網路,它們被賦予一種幾何形式,尤其是那些社會再生產的空間和工作場所,通過路徑的形式將它們連成一體。總之,城市不僅僅是資本積累的主要節點(當然我們的大城市都是這樣),而更多是一系列休養生息和經歷體驗的特定場所,也正是因為其中的居民才被賦予了豐富的意義。

其中有許多意義似乎就這樣在被分享和共享的過程,慢慢失去了其主觀任意性,成為一種事實,並變成了大家普遍接受的真理。並非所有的市民都對其所居住的環境帶有相同偏好。眼睛看到的城市其實是各種意義交織轉換的複合體。這些意義始終在不斷流動、重疊、巧遇並互相碰撞。即便懷特、林奇和亞歷山大等學者做了巨大努力,要將其富有說服力地呈現和表達出來,依然困難重重。但這並非不可能。

本文節選自《城市與區域規劃研究》第8卷2016年第2期《日常生活的城市:知識與權力以及再現的問題》,完整文章請點擊→約翰·弗里德曼:日常生活的城市——知識與權力以及再現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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