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個「沒關係」
文:魚鮮支
你和小夥伴們在一起玩。有個孩子冷不防給了你一巴掌。你哇哇大哭起來,他也張皇失措愣在原地。
大人們立刻圍攏過來,開始調停:
先是讓他說「對不起」。他說了。
接著就讓你說「沒關係」(沒人問你願不願意)。你有點委屈,不情願,不樂意,但還是乖乖說了。
於是,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可是,後來,你長大了,才慢慢發覺:
這事兒雖小,但其實沒那麼容易過去。因為類似的劇情,將會在你的人生中一再重演。
總會有人腆著臉問你:「我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要我怎麼樣?」
總會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說XX啊,這做人吶,一定要大度,要顧全大局。」
或許,連你自己也陷入了思維定式:彷彿每個「對不起」後面,都該跟著一個「沒關係」。你甚至來不及問自己,是不是真的「沒關係」,那句話就已經脫口而出。
奇怪吧?明明是你挨了一巴掌,但你不快點說出那句「沒關係」,反倒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好像一切錯都在你。
我曾看過郭德綱的一段訪談。關於原諒這回事,他說得既通俗又透徹:
「其實我挺厭惡那種,就是不明白任何情況,就勸你一定要大度的人。就是這種人,你要離他遠一點,因為雷劈他的時候會連累到你。
「這個東西是跟人一輩子的……那個永遠過不去啊,它怎麼會過去呢?它過去說明,就不叫事兒了。你連這個事兒都記不住的話,你這輩子太冤了。有腦子沒腦子啊?對不對?
「如果說記住了我非要報復你,那可能是我小心眼兒,但我記住都不行么?那說不通。」
他三言兩語,就把憋在好些人心裡的話,都說出來了。
一個人傷得有多深,傷得有多痛,只有TA自己知道。TA要不要原諒,要不要忘記,也只有TA自己有權決定。
對那些不分青紅皂白勸你要寬容、要大度的人,你無須太在意,只消遠遠地祝福TA:祝TA今後有一萬次機會,說TA最喜歡的那句「沒關係」。
在小說《飄》的末尾,心灰意冷的白瑞德和斯嘉麗訣別:「斯嘉麗,我從來不是那樣的人,能耐心地拾起那些碎片,把它們粘合在一起,然後對自己說:這個修補好了的東西跟新的完全一樣。
「一樣東西破碎了就是破碎了——我寧願記住它最好時的模樣,而不想把它修補好,然後終生看著那些破碎了的地方。
「也許,假如我還年輕一點……可是我已經這麼大年紀了,不能相信那種純屬感情的說法,說是一切都可以從頭開始。
「我這麼大年紀了,不能終生背著謊言的重負,在貌似體面的幻滅中過日子。我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同時又對你撒謊,而且我絕不能欺騙自己。」
他是個有智慧的人。關於原諒和不原諒,他的判斷標準很簡單,也很實用:就是要忠於此刻的自己。
違心的原諒是沒有意義的,那只是欺騙對方,也背叛自己。
每個受到傷害的人,都該認真問問自己的心。假如不能發自內心地原諒,那就乾脆地說:「我就是不能原諒你。」
「無可奈何花落去」已是定局。至於會不會有「似曾相識燕歸來」,只能坦白地說,今時今日的我尚不得而知。也許,當我老了,終將釋懷?但今天不行,今天只有斬釘截鐵。
事實上,輕易的原諒不僅是對自己的背叛,也很可能帶來再一次的傷害。
很多遭受家庭暴力的女人,就是用一次又一次的原諒,換來了暴力的一步一步升級。她們的原諒,本身就是對暴力的縱容。
阿米爾·汗主持的《真相訪談》節目,曾請出一位長期遭受家庭暴力的女嘉賓。她因為連續生下女孩,而遭到了丈夫的殘忍虐打,以致毀容。
經歷了地獄般的痛苦,已然揮別過去的她是這樣說的:
「如果我一開始就很堅強,可能早就和他離婚了。某種程度上我也責怪自己,因為如果暴力是犯罪的話,忍受暴力也是一種罪惡。」
的確,輕易的原諒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
有時候,選擇不原諒、不忘記,只是為了保護自己。
一個人,如果對自己都沒有半點愛惜,那麼,TA也是TA自己的加害者之一,並不十分值得同情。
在我們的文化里,有很多表面上冠冕堂皇,實質上陰暗臟污的東西。「以和為貴」算是其中之一。
不講原則、不分是非的「以和為貴」,就是一些人用來糟踐另一些人的工具。
當有人給你灌這碗迷魂湯的時候,你可要警惕了:表面的平靜和睦底下,總是藏著某些人的委屈。你若干了這碗迷魂湯,那麼,委屈的那個人就是你。
有些人會吹到天花亂墜,鼓動你、攛掇你去當「聖人」,要做到:什麼傷害都能原諒,什麼過錯都能包容,什麼利益都能共享,什麼委屈都能獨吞。
但TA沒有說出的小心思是:當TA身邊的所有人都成了「聖人」,那TA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做壞人了。
這「聖人」,你可千萬當不得。連孔聖人都不贊成,他早就問過了:假若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呢?語出《論語·憲問》: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子曰:『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在這一點上,魯迅和孔夫子是難得的統一:
「損著別人的牙眼,卻反對報復,主張寬容的人,萬勿和他接近。」
既然有這麼多人撐腰,面對某些「道歉即有理」的無賴,你就不要再心虛了。你一定要理直氣壯:
面對傷害,你可以不原諒,也可以不忘記。
不是每個「對不起」,都能換來一個「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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