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是叫做Alice的鯨魚
我的溫暖來自日久天長,不溫不火。
1
旭回老家了,說今天不回來了。我出了小區的電梯門,站在門前頓了頓,把傘上的雨水甩干,反手伸進包里摸索了半天的鑰匙把門打開。
南方的梅雨季,天空連日陰沉,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周的雨。客廳前玄關鞋櫃的檯面上,擺滿了顆粒飽滿的小多肉,旁邊透明的廣口玻璃花瓶里,插著了紫色的<勿忘我>。
之前的百合花已經枯萎凋謝,旭把她瓶子清洗乾淨後這次換成了勿忘我。進門就能聞到淡淡的清香,夾雜著空氣中濕潤,嗯,她是個愛花的女人。
鞋櫃旁散亂的拖鞋,高跟鞋,不見了蹤影。看得出來,出門之前,旭還特意收拾了下房間。
當初搬過來的時候,我下定決心今年要變成一個熱愛烹飪的小廚娘,網上搗鼓了各種五穀雜糧,試著熬粥,做水果拼盤。然而幾天過後,我就像電池耗盡的報廢的機器人,陷在沙發里。滿足活著的基本生存狀態。
2
屋內靜悄悄,只有窗外悉索的雨聲,我換好拖鞋,打開冰箱,看著冰箱里塞滿的水果零食,又默默的關上。
這段時間,我多半都是懶散的,下班回到家,關上門之後,外面的世界就與我毫無關聯了。可是我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懶到這種境界了,懶得出門,懶得說話,現在連削個蘋果切個水果都覺得麻煩,所以我懶得吃東西,寧願餓著。
爸媽一周沒給我電話了,我也沒有打過去,老姐經常發小外甥女的小視頻過來,我也不做回復,倒不是我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只是這種麻木,縱容自己墮落的日子竟讓我有些享受。
我從不強求自己,比如不開心的時候,應該去看一部喜劇,強注一劑雞血讓自己振作起來。相反,心情抑鬱的時候,我更喜歡看一些題材沉重的電影,若是讓我難受,看完懷疑人生更好。無論痛苦的感受是否會被無限制的放大,我尊重那一刻自己最真實的感受,也認為只有那個狀態下的自己更能感同身受電影的細枝末節,更是對導演的一種尊重。
我知道人心遠比想像中的堅強,無論何種狀態,我都能走出來。
所以在地獄的時候我不會想著削尖腦袋去過天堂的日子。只有把日子過得頹廢,過得肆無忌憚,過得暗無天日,做個稱職的黑暗公民才能有資格嫌棄,厭倦這個生存壞境。然後等到膩了的時候,起身,甩門,大步朝前走。
3
年初,朋友去了上海,那段時候準備搬家,一下子也不知道去哪。旭說,我的房子裝修好了,沒地方住的話我可以分你一半床。於是我就消極的等著房東收房令下達的最後一天,才叫了朋友過來幫我搬家。不要臉的直接搬了過去。
第一次見旭的時候,那會我迷上了手工。一天晚上我在陶瓷店裡做陶瓷,無意抬頭看到玻璃門邊站著一個女生正向內觀望。來這裡做手工的人很多,每天來店裡逛的人更多,所以這並不是一件值得好奇的事情。
每次來店裡,都會碰到三五結伴的大學生,他們明朗富有活力的笑聲打破店裡的安靜,遊盪在空氣中。相對他們來說,我總是少了那麼一絲生氣,有時候戴著耳機聽歌,就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裡。
她那天穿著水粉色的連衣裙,沒有化妝,披著過肩的長髮,手裡就拿了個手機,套著哆啦A夢粉藍色的外殼,一雙白色的平底鞋顯得輕鬆活力,又隨意的像是拋下男友,獨自飯後出門散步的小女生。
世界上有一條最寂寞的鯨魚叫Alice,他發出的頻率比正常鯨魚高出一倍,唱歌時沒人聽見,難過時沒人理睬,期待而渴望找到同類。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旭,我站在那裡,揮著旗幟看看自己身後空無一人的自己,想趕緊拉一位同盟來充實自己的隊伍。
4
人和人的緣分,總是來的莫名其妙。只不過旭她不是一位男生,這多少是件遺憾的事情。
有次不小心穿著高跟鞋,下樓梯神遊的時候踩了個空,摔了一跤把腳給扭傷了。去醫院照了片發現也沒什麼大事,只不過腳趾腫脹的令我有些難受。旭說,我來看看你這個小病號吧。我們習慣了父母不厭其煩的關心,和朋友損人利己的互黑,理所當然接受他們付出的愛。卻不小心被一個陌生的關心戳中心坎,感動涕零。
那次見到旭她畫了淡妝,穿著高跟鞋,紮起馬尾,把劉海翻了過去,一股都市女人的味道。幹練中又有股大姐姐的溫暖。那是我第二次見她,一改上次在我心中定格的小女生形象。
成年後,我們更有原則性的選擇社交,再也不是陌生人給你一顆糖就能甜進心裡,再也不像中學時候,當年有個人先開口罵了隔壁班的特別美妖艷賤貨為臭婊子後,這種同仇敵愾的憤怒就能成為我們決定日後願為對方赴湯蹈火的盟友。
無論愛情亦或友情<在一起舒服>才是人類維持穩固關係的萬金油。
我們有時候坐在一起,都不說話,各玩各的手機,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也不會迫切的想要尋找話題打破這份安靜,我們享受這樣的時光,任憑時間從指間的縫隙溜走,就這樣坐著,覺得挺好。
5
我們認識之後的半年裡才約見了三次面,平時也很少微信聯繫。只有朋友圈偶爾的點贊維持那種微妙的友誼。
後來我辭了職。那幾天,我閑著沒事,常常一個人去泡書店,逛那些不曾去過的老巷子,去感受手工藝人匠心,去看紋身的藝術。那天旭發微信過來,你在哪個書店,我過來陪你吧。
我上午10點過去,她到了下午2點才過來,我不以為然,雲淡風輕。就像我們的友誼,很淡,彼此並沒有很了解,但似乎又有某種紐帶讓我們拴在了一塊,彼此不說,又心照不宣。
之後我們逛了一些小巷手工店,我去廁所回來,看到她倚在走廊的木質扶手前抽煙。她看著斜對面那堵斑駁的牆,瘦弱的背影顯得過分凄涼。
最能體現一個人無力感的,就是一個人的背影。這句話讓我在那時候有更深刻的體會。
她不再是一個幹練溫暖別人的大姐姐,每次和她見面,總是顛覆我之前對她感受。我沒去打擾她,她卻回頭看到了我,她笑了下,像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小孩。我慢慢的走了過去,站在她旁邊中間隔了兩個人的位置,問她,抽多久了。她說,好幾年了,不過沒什麼癮,幾天抽一包。
我是在一個無煙家庭長大的人,對於煙的味道從小便很敏感,換做以前,我肯定會苦口婆心的說服我的朋友去戒煙,然後奉上一推愛惜自己的身體之類的屁話。
可是現在,我卻覺得人生在世能有多久呢,什麼都被限定了條條框框,那豈不是很無聊。知道熬夜對身體不好,我們還是不停的熬夜,知道外面的餐館用的是地溝油,可是還是懶得去做一頓像樣的飯菜。很多時候,這些事情並沒有什麼本質的不同。
6
不過抽煙這件事情上,旭很有原則的,她只抽25塊的芙蓉王,朋友送她再貴的煙她都放在床頭的抽屜櫃里,她不抽,就放著。我說哪天去煙店當了吧,她回頭對我比了一個手勢,笑著說,好主意!!
和抽煙一樣,旭對食物也是有原則的,她是那種遇到不喜歡吃的,寧願餓著都不會吃一口的人,和我這種對食物要求只要不會死的人來說簡直天壤之別。
按她的解釋就是,難得在人類世界走一遭,幹嘛要將就著自己,幹嘛不吃自己愛吃的東西,睡自己喜歡的男人啊。下輩子投胎還指不定是人還是狗呢。我聽了,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她不喝碳酸飲料,連紅棗味的酸奶也不吃,只吃原味的。有次我去超市買了一提紅棗味的酸奶,放在冰箱,足足放了好幾天都沒有動靜,我以為她忘了,就特意拿了瓶插好吸管放到她眼前,她說她只吃原味的。我轉身拿過去就把它喝了,連瓶蓋也不忘的舔了一遍。有些無奈的問她,還有什麼不吃的嗎?告訴我,以後不買了,一個人吃多沒意思啊。
我不理解她固執的原則,近乎挑剔的地步。就像我餓的時候都可以拿著老乾媽的瓶子挑裡面的雞肉丁吃,而她卻可以在服務員上好牛排後如果是她不喜歡的味道,她吃了一口就不會再吃。
「基本上什麼都吃啊,你做的飯菜就還沒那麼難吃」,她極力的配合我的演出。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炒的菜,做的自製炒麵,她都吃,也從來不說難吃。
我彷彿受了鼓舞,心裡有些沾沾自喜。在做菜這件事上我一直想尋找優越感。其實我做的菜味道並沒有那麼差,只是菜相比較難看。有時候辣椒炒肉會把辣椒炒成屎黃色。不過按著先放油再放肉,再加辣椒的原則,我可以變換著配菜做出辣椒炒各種的菜系,日常小炒是沒有問題的,至少不會讓自己餓死。
7
如果一定要說我們有什麼共同點吧,大概就是懶。
每次我們忙著去囤滿家中的食物,把冰箱塞滿之後,就開始發愁。
因為我們都懶,不僅懶得動手,還懶得去吃。我們像生活在有限空間的倉鼠,本以為把食物填滿就會有滿滿的幸福感。卻未想到直到食物發霉變壞也吃不完它們。更何況我們是兩隻不願動手的倉鼠。
「我知道,有許多奇怪的事情,只會在看不見的夜裡發生。這些美好的事情便會在黑黑的夜空中長出閃亮的花環。於是我相信,世上尋不著的物價,一定葬在這神妙的黑夜裡。」我們都喜歡黑夜,喜歡黑夜裡真實的自己,喜歡黑夜裡放下盔甲的人們。
和旭認識快一年了,才見了五次面,就讓我住進她小窩的女人。有時候覺得人與人之間很奇怪,你拼勁全力想要走進一個人的生活里,卻發現總有一條橫溝擺在那裡,讓你不得不得退步,放手。而某個時候,你不經意的一個微笑,卻感染了一個陌生人,明明兩個平行沒有交集的人生卻陰差陽錯的走到了一起。
旭說,我的溫暖來自日久天長,不溫不火。
那天的你,雖然站在人群里,但是卻和站在玻璃門外的我一樣無助。大概是你那天沖我擠了個善意的笑容,讓我產生了保護欲。她後來和我說當時的感受。
我說,其實那天我看著門外的你,比我更缺乏保護欲,誰大晚上一個人來逛外面瞎逛呢。
還有你啊,說完,我們笑了起來。
世界上有一條最寂寞的鯨魚叫Alice,他發出的頻率比正常鯨魚高出一倍,唱歌時每日聽見,難過時沒人理睬。大概你和我一樣,都是這樣的Alice,期待而渴望找到同類。
作者:回聲 個人公眾號:Soam_I 一枚心系銀河系,故事太多最後都變成事故的90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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