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馬左夫兄弟——「各自的上帝」
大概傾我所有的智慧,也不足以對此鴻篇巨著做些什麼像樣子的剖析,因為在現實的泥沼中,我也尚未抓住一個可賴以怙恃的哪怕只是初具輪廓的精神支柱用來支撐我帶有傾向性的觀點。因此,所有的語句之前,我都不得不謹慎地加上「可能」二字以避免產生過分的偏頗。沒辦法,誰讓全書的主題,是在聊——上帝——呢?
如果要給自己當下的信仰狀態做一個定位,我的情況大概介於書中的米嘉與伊萬之間(即不那麼絕對,卻也沒有深刻的信仰)。前者是基於現實主義的基督徒——虔誠的程度要看每一個當下具體遇到什麼事;後者則是徹頭徹尾的以現實主義為生命信條的無神論者(雖然他曾一度因此而痛苦不堪,書中有關諷刺上帝的言論也都出自他之口)。順道提一下,卡拉馬左夫兄弟的老三,阿遼沙,是精神上絕對純粹的信教者。
從三兄弟的發展境遇來看,最最幸福的,自然要屬阿遼沙了。他在追尋信仰的一路上可謂順風順水,——從受人喜愛的懵懂少年到成為修道院的人人看好的修士,彷彿都是在走一條既定的無需自我糾結的道路。我發自內心地羨慕他。
而老大米嘉,心有良知卻擺脫不了卡拉馬佐夫式的天生性格弱點的限制,他自始至終都徘徊在現實與理想之間——他能夠墮落深淵,亦能夠徜徉天堂,決定因素在於他口袋裡有多少乾乾淨淨的現成的錢。「米嘉」是一個你能夠從任何角度去評判他的一個角色,因為他本身就活得不夠徹底——得意時四處炫耀而忘了上帝,失意時悵然又直問上帝在哪裡。而這樣的人,我們身邊還真不少——平時不念經,祈願祈恕時又抱著佛腳不放,雖然言語之中無不透露著真誠。作為旁觀者,你一定會可憐他們,因為那些個虔誠的姿態會致使你由衷地希望他們最近一次的懺悔能作為最後一次而成為未來行事的道德起點。得相信人的善根。
最後說說老二伊萬。作為現實主義的擁護者,他秉著「無所不可」的信念,認為只要是人類想做的,就沒有做不到的。最初的他,完全屏蔽了源自天堂的上帝的信號,甚至在某一章中還假設了這樣一齣戲劇——耶穌回歸大地卻被當時的宗教法官以妨礙當下似笨鵝的絕大多數人類已經擁有的自由為由而趕回了他來時的地方。他不相信所謂的身後世界,唯一能給予他譴責的只有那靈光一現的良心。其實,伊萬並不能算是個壞蛋。而且在中國,在我們身邊,可能絕大多數都是像伊萬這樣的認為只要儘力去努力就一定會無所不能的人。上帝的聲音,對於這樣的人來說,只是某個山谷中虛幻的迴音。
上帝或各種神明究竟是否存在?——我曾經以為這個問題十分萬分的重要,似乎只要解答了這個問題,我就能夠獲得一勞永逸的精神拯救。而看完這本書,我最最巨大的收穫,就是對這個纏繞我一年多的疑問的釋然。我甚至覺得自己過去那些追根溯源、刨根問底的行為十分愚蠢!——因為這根本不可能有答案!如果我同伊萬一樣尋求探索基於解析事實根據與現實現象的邏輯產物,那精神陶然愉悅的那一天在我有生之年將一定不會到來。
上帝或許真的不存在,但我們需要他存在。因為人生有些必然的坎,靠自己,是過不去的。我能清晰地想像人在絕望中扭曲的畫面:熟悉的一切遽然間變得無比陌生——牆壁滲透著陰森,話音成了無法解析的符號,觸感只是觸感,情緒唯剩慌亂。無數過往的感動從腦海迸射到眼前並不斷地驕傲地游竄,而每一個,都無法被抓住;我懊喪地想要回去,卻沒有一絲罅隙可供投機;只看見自己在抽搐與一身冷汗中被奪去了意識。
——此時此刻此景,我想,誰都需要一個上帝,哪怕是無名的。敢於忽略恐懼的人一定不曾遇到過真正的恐懼,畢竟無知才能無畏。人類終歸只是生物的一種,對於自然的力量沒法不去敬畏。只是因為特殊到無法同其它動物一樣悶死(大概這就是對人類過分使用天賦的懲罰),才不得不依仗信仰度過一生中最大的難關。而我之所以艷羨阿遼沙,就是因為他跟很多家族信教的人一樣,信仰來得如此之易。
我思故我在——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基於想像而建立的,而人又是基於建立而找到或感受到了自身的存在(自己套住了自己)。這是一個在不斷消耗的行動中尋求存在感的過程,就像風要不停地吹拂,我們才能對它產生感知,而一旦風不再吹,我們定格的肢體就無不顯露著尷尬。而信仰,大概就是用來消弭尷尬的——「我思」之風不再吹,信仰就替它續上。雖然這樣解讀信仰,有實用主義的嫌疑,但較之過去徹底的質疑,這已經是跨出的極具意義的第一步了——當然僅僅是就我自身而言。
祝願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心中的上帝。危難時刻,沒有他真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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