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手走過半世紀

2017年1月30日,是我與夫人曹玲的金婚紀念日。

2018年的春節,兩個女兒及家人在北京特意為我們老倆口補辦了金婚紀念日家宴。時間過得真快,我倆幸福地牽手已經走過了半個世紀。當初結婚時的情景至今還歷歷在目,好像發生在昨天。

我記得玲玲是1967年1月29日從南京來到陜西三原縣空軍高專招待所的,自己還背了一床被子。30日一大早我倆拿著各自單位開的結婚證,興緻沖沖地步行到五里開外的縣城民政局領取了結婚證,然後在照相館照了結婚照,在街上買了兩個臉盆和一點糖果、瓜子、花生,用於招待晚上來祝賀我們的戰友。從縣城回來,我倆抓緊給我們的婚房一一招待所住房做衛生。我們的婚房沒有鮮花,沒有豪華的傢俱,沒有喜慶的床上用品,就連一個大紅的喜字都沒有貼,雙方的父母、親人也沒有一人到場。這就是那個非常年代軍人的婚禮。下班之後戰友們陸續前來祝賀,大家圍坐在一起,除了祝福,談得更多的還是工作、學習,以及對當時國家形勢的深深憂慮……新婚之夜我倆相擁在燈光下,沒有甜言密語,沒有什麼浪漫之舉,只是沉浸在這來之不易的幸福之中。

只有經過磨難、挫折的人,才會有這種刻骨銘心的體會。

我和玲玲都是南昌一高中的(一所面向全省招生(新成立)的寄宿學校,)同學,我倆從十四、五歲起就同在一個教室學習,一起過著集體生活。 那時候的玲玲活潑聰明、能歌善舞、能跑能跳、而且學習成績特別好,心地善良,又特別樂於助人,是同學們都喜歡的小姑娘。中學階段她已經是我心目中的學習榜樣。高中畢業後,我們各自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學,玲玲在哈爾濱,我在武漢。我倆天各一方,沒有約定,也沒有聯繫。當我獨自一人走進大學這個陌生環境,時常會冷不丁地想起她、牽掛她,她已經闖入了我的生命中,我知道我愛上她了。這可能就是緣分吧。我倆終於聯繫上了,頻繁的書信往來,假期家鄉的短聚,我倆從相識、相知、相戀、相愛到結婚整整跋涉了十三個年頭。共同的志向、相互的愛慕,大學一畢業我倆就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因為我們畢業後都參軍入伍,按照部隊要求男同志必須28周歲才能結婚,而且結婚對象還必須經過組織審查批准。66年初,剛滿27周歲的我就急不可待地把玲玲的有關情況向組織作了書面彙報,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組織上的批複是:不同意。原因是她社會關係複雜。我根本無法接受,如果她社會關係複雜,為什麼她能夠在大學的保密專業學習?畢業後她為什麼還能夠參軍?當時我的精神幾乎崩潰,玲玲已經溶入我的生命中,離開了她,我不知道還如何生活下去。我一次又一次地申請組織複議,大半年過去了事情毫無進展,內心的苦悶無人訴說。為了讓玲玲有些思想準備,我還是把這最壞的消息寫信告訴了她,很久她都沒有給我回信,我知道她一定也像我一樣,處於深深的痛苦之中。終於盼來了她的回信,這是一封用淚水寫成的回信,字裡行間看到了她的堅強自信和對我的忠誠愛情。她告訴我,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會一直等著我。

66年暑假軍挍也開始停課鬧革命,學員奪權成立了校革委會。我鼓足勇氣再次向革委會提出了結婚申請,並表示如果批准就申請轉到地方工作。真的是好事多磨,乘著"鬧革命"的亂局,校革委會竟然很快同意了我的申請並開了結婚證明。興奮之餘我第一時間把這天大的好消息告訴了玲玲,為避免中途有變,我倆決定以閃電般的速度趕緊結婚,才有了今天的簡單婚禮。

也正是這段來之不易的經歷,使得我倆對婚後的每時毎刻都倍加珍惜。 ?

婚後儘管還是兩地分居,聚少離多,但一年有兩個探親假,我倆已經很知足了。因為必竟有個小家,我倆又多了一份牽掛、多了一份思念。這是承諾,這是一種責任,這是生死相依的結合。從此我倆共同朝著這個小目標,為這個家而奮鬥。69年下半年,組織上決定我複員到地方工作,按政策可以帶家屬落戶武漢,我倆終於可以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了。為了能夠找到可以安排住房的單位,別無選擇地來到武漢市葛店化工廠,從此開始了我倆的嶄新生活。相守在一起,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興喜之餘,生活還是十分平靜。

此時正是國家百廢待興的時期,急需化工原材料,工廠也急需修復擴建,我倆在廠里從事的儀錶、電氣方面工作任務很重,幾乎是早七點至晚七點的對班倒。當時有個口號是:月亮當燈風擦汗,快乾加巧幹,地球轉一圏,我轉一圏半。而我們的小家也開始一點一點添置建立,從鍋盆碗筷到桌椅床櫃,都是白手起家。每天買菜、洗衣、做飯忙得團團轉,這也正是生活的樂趣吧。我倆從部隊下來有幾百元的安家費,這在當時毎月52元工資的年代是一筆可觀的財富。我倆毎人買了一輛自行車,上下班時一前一後在人群中穿行而過,引起了多少人的羨慕,"好恩愛的小倆口"。儘管當時廠區環境污染嚴重,生活也十分艱苦,但比起兩地分居的苦苦思念,我倆還是感到生活十分幸福和快樂。

71年4月27日大女兒出生了,她的到來給這個家帶來了無比的歡樂,家從此也有了新的含意。一切為了這個小生命,要讓她健康長大成人,我倆為這個家要努力奮鬥又注入了新的動力。73年2月25日隨著二女兒的降生,喜悅之餘同時也感到了生活的壓力,經濟上己不允許我倆再請一個保姆在家照料。經過再三考慮並得到父母同意,決定把老大送到南昌的父母身邊,老二送廠託兒所。

經過幾年的拼搏,玲玲在化工儀錶維修方面己嶄露頭角,特別在色譜分析儀方面也成長為小專家,我也成了機修車間副主任。這段時間但由於我們育兒經驗的不足,加之廠託兒所條件實在太差,小女兒經常生病,我們也常常思念遠在南昌老家的大女兒。什麼時候能把大女兒接到身邊,讓我們有一個完整的家?我們漸漸嘗到了生活的苦澀,也深感生活的無奈…… ?隨者四人幫的垮台,給我們家帶來了良機。為肅清四人幫在宣傳口的餘毒,武漢市委決定向長江日報社派出工作組,工作組人員包括大型廠礦的優秀工人代表。由於我當時是一個有大學畢業生背景的工人,加之本人在文化大革命中的良好表現,我榮幸被選為工作組一員進駐了長江日報社。我們一邊參加運動,一邊參加報社的具體工作。因為我過去在部隊曾接觸過電子器件,到報社後被分配在電台工作,每天上夜班收新華社電訊稿,午夜二、三點下班。如果白天沒有會議,我總是乘六點鐘的廠早班車回家,幫一個人在家帶小女兒的玲玲搭把手,晚上再趕回報社雷打不動地參加政治學習。說實話十分辛苦,但對於我這個十分戀家的人來說,毎當我走到廠託兒所樓下附近的時候,小女兒岑岑就會飛快地跑出來迎接我。當我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裡的那一刻,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父親,一天的勞累頓時消失。回到家中,我就趕緊準備晚餐迎接玲玲的下班歸來。自從到報社工作後,我的心情常常處在兩難之中。我若在報社堅守就有可能留在報社工作,隨之實現舉家遷進武漢巿內的夢想。但這段時期母女倆會在廠里吃不少苦頭,我又於心不忍。但如果現在申請回廠,我就會失去一個難得的機會,特別是對女兒今後的教育問題。因為廠子弟小學條件實在太差,在那裡讀書,今後長大只能在廠里當個工人。有一次,小女兒生病發高燒住院想吃一塊蛋糕,玲玲竟然讓她一個人在病床上打著吊針跑到商店去買蛋糕。天啊!那時岑岑還只有三歲,而且在廠里連個電話都打不岀來(當時要武漢市的電話就算是打外線,一個廠也只是對線)此時此刻我決心打道回廠。多虧玲玲高瞻遠矚,她開導我,人生的路雖然很長,但關鍵只有幾步。要我把握這難得的機會留在報社,要我放心家裡,為了這個家,我倆共同分擔,一起堅守。

由於我在報社工作十分努力,一年多時間我先後做過報務員、校對、編輯、最後定位在科教部當記者,77年底組織上決定調我到報社工作,當我們得知這一好消息時,真是欣喜若狂,我們的苦苦堅守終於得到了回報。然而,要把一個家從葛店遷到武漢還是有很多困難的,首先是玲玲的工作調動,其二是城裡必須有住房。在玲玲的調動中遇到了不少阻力,她當時已經是廠儀錶車間的領軍人物,在市化工局也是小有名氣,車間根本不願意放人,化工局也不放。就連當時同濟醫科大學環衛系想挖她去該校從事科研工作,市化工局也硬不放人。好在報社領導的關心,通過市委組織部發調動函,工廠無法阻擋,化工局也也只能讓步。但堅持只要不離開化工局,可以調入局屬市內仼何一家企業。我們只有折衷,沒去同濟醫大去了市化工研究所報到。報社還破例把六樓禮堂旁一間小休息室改作我們家的過渡住房。從此我們倆完成了人生一個重大轉折——來到大城市工作,剛好小孩也到了上學的時侯。不知不覺我們已經步入中年,是愛的力量,讓我們共同規划起末來美好生活。

我清楚的記得是78年5月的一天,廠里派了一輛卡車給我們搬家,廠里領導來了、車間的工友、隔壁左右的鄰里也來了……沒有告別宴請,沒有娓娓的道別,只有真心的祝福。我們的雙眼濕潤了,此時此刻我們才意識到我們將要離開在這裡日夜奮鬥了八年的工廠,離開我們曾經朝夕相處、親如兄弟姐妹的同事。這些日子雖然艱苦,但我們學會了堅強,學會了克難制勝、永不言敗的拼搏。我們心連心,手牽手戰勝了一個又一個困難;在這裡我們養育了兩個孩子,當她們哇哇落地時,我們深知為人父母的重大責任,我們有了人生新的座標,為子女的健康成長創造一個好環境而努力;在這裡我們結交了一批真朋好友,他們真誠、善良,曾經給過我們許多的幫助……再見了!

在武漢市落腳後,我和玲玲第一想做的事就是儘快把大女兒嵐嵐從南昌的父母身邊接回來。這一晃,她在奶奶身邊已經生活了三年多。已經在南昌上小學二年級的嵐嵐,78年暑假終於回到了我們身邊,並順利轉入報社附近的小學。報社又調整了一間二十幾平米的單身宿舍給我們家作臨時住房。79年報社一棟新宿舍落成,我們家也分到一套二十七平方的二居室住房,一家四囗相聚過著和諧而平靜的生活。玲玲在化工研究所辦的大專班仼電子技術課老師,可以不坐班,有課的時侯就要乘輪渡到對江去上課,兩個小孩在附近上小學,中午回家吃飯。毎天晚上我們全家四口就圍坐在一張方桌四邊,備課、發稿、做作業。兩個小孩在這種家庭氛圍中成長,學習成績都很好,也很懂事,可以說在對子女的教育上沒有化費我們過多精力。

80年初,軍隊落實政策,將原來作複員處理的幹部重新按轉業處理,徵求本人意見,可以要求重新安排工作。這時我與玲玲一起策划了一個工作調整方案;我頂替玲玲去化工大專班仼教,玲玲去同濟醫大。我首先與化工研究所聯繫,用一個男的換一個女的、一個黨員換一個非黨員、一個過去在大學任過多年教師的換個新手,所里很快同意了,同時玲玲也向同濟醫大聯繫,由於他們科研項目一直還沒有找到一個從事儀器儀錶的合式人選而著急,玲玲這一說,都很高興,只盼她快點報到上班。當時最為難的是我不知如何向報社領導開口。說實在的,報社領導是有恩我們全家的,是他們把我們全家從葛店遷到漢口,幫助我們安排了工作,還給分了宿舍,特別是經過這幾年的培養,我也開始勝任這份工作,怎麼能說走就走呢?但想到玲玲能如願回歸自己喜歡的專業,我必須支持她,於是我鼓足勇氣找到領導,表示自己還是希望歸隊,到大學去教書。最後我倆終於如願以償。

回想起來真的是十分有趣的事,當初我倆大學畢業時,學校都希望我們能夠留在母校作為師資隊伍繼續陪養,但由於參軍熱.我們均拒絕了學校的好意,不約而同的到了部隊;十八年後我倆還是又一起走入了高校教師隊伍。這不是緣分又是什麼?

玲玲調到同濟醫大後需坐班,早九晚五早出晚歸。我雖然不坐班,但因為要過江、來回很費時間,小孩的午飯無法解決。我倆就起早在上班前把飯做好,放在保溫瓶中。有一次因為她倆不小心,打破了保溫瓶,好在及時被鄰居發現,才沒有造成什麼後果。驚嚇之餘我倆只能把飯做好後包在被子中保溫,以免再生意外。生活的艱難可見一斑。不久,玲玲有機會到日本出差半個月,為了給家裡購置大物件,臨走時她特地帶了一箱速食麵。半個月她在日本每天吃速食麵,每天堅持步行上班,竟然在回國時把省下來的錢為家裡帶回一台電冰箱、一台彩電。加上我在報社買到一台武漢市生產的洗衣機,我們家提前步入了電氣化時代。生活雖然平平淡淡,但我們十分樂觀。二個女兒學習成績都不錯,友好相處、從不吵架,姐姐霸道一點,妹妹就讓著一點。有空也經常帶她們去游東湖、或去公園玩,看電影。晚上有時也帶她們去宵夜……

83年武漢市決定把分散在幾個工業局下面的大專班集中起來,辦一所工科大學,我被抽調作為籌備組成員,後被仼命為該校(華工漢口分院)教務處付處長,一年後調院辦公室任主任。86年被市委組織部任命為副院長(副局級)。正好院里一幢新宿舍落成,我家分到了一套94平方三居室住房。兩個女兒已經是初中學生,騎車上學,玲玲早出晚歸。我們的宿舍就在院內,這段時間照料家庭的擔子就落在我身上。好在我在部隊下連當過半年炊事兵,做得一手好飯菜,一家人的生活其樂融融。學習交流聯繫人:天海如歌(hbrlzy),版權屬作者,轉載請註明出處!

90年5月市委組織部決定調我到市工程科學技術研究院仼黨委書記(正局級)。玲玲為了能更好照顧兩個女兒,決定從同濟醫大調到華工分院來工作。醫大考慮到因學校無法解決宿舍問題,而讓玲玲年復一年年辛苦跑月票的實情,就同意了她的調動申請。玲玲在分院的電子工程糸儀錶教研室仼教,副教授職稱。她必竟在重點大學工作過,教學、科研工作能力都較強,加上對工作又特別認真和努力,玲玲年年都被評為先進個人,還先後被評為武漢市勞動模範、全國先進教師、武漢市三八紅旗手、武漢市女強人,後晉陞為正教授並享受武漢市政府津貼。

我倆就是這樣相互攜手,一起度難關,一起成長,一起為我們的小家努力工作。1998年我被市委推薦為市政協委員。2003年退休,玲玲也於2002年退休。兩個小孩也大學畢業,參加工作。

如今我倆在北京,與大女兒一家一起生活,親眼看著外孫子嘟嘟從呱呱墜地,到如今16歲長成一米九高個的大小夥子,。不僅懂事孝順,而且學習好,興趣廣泛,我倆是分外舒心。

有幸的是在我倆金婚紀念日,我倆身體還不錯,80多歲的人還能趕上新時代,還能體驗兒孫饒膝的天倫之樂。女兒後打趣的說"還要為您們倆舉辦鑽石婚的紀念日呢!"作者:程慶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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