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戰前輩，亞歷山大卻有用

畫的立體，來自於它的陰影，人也是如此。

——莫奈

上次為大家介紹透納時曾經提到過他對印象派的傑出貢獻，其中印象派的代表畫家之一莫奈就深受透納的影響。正好現在東京上野車站附近的東京都美術館正在舉辦名為「普希金美術館展」的美術展，而莫奈26歲的畫作《草地上的午餐》正是這次展覽的主要作品。這也是莫奈的《草地上的午餐》第一次在日本展覽，活動於7月8日結束，有興趣的朋友們千萬不要錯過。

那麼今天就講一講

莫奈的《草地上的午餐》

其實莫奈創作這幅畫的靈感來源於另一位法國畫家，馬奈。馬奈和莫奈幾乎是同時代的法國畫家，雖然他從沒有參加過印象派畫展，卻一直被後世視為印象主義的奠基人。馬奈本人十分叛逆，他受到日本浮世繪及西班牙畫風的影響，作畫時選用的色彩大膽鮮明，捨棄傳統繪畫的中間色調。在追求立體空間的繪畫潮流中率先反其道而行之，朝著二維的平面創作大步邁進。這樣大膽灑落的作風使得當時的學院派頻頻感到被冒犯，所以馬奈的藝術生涯也是十分坎坷。一直到1882年沙龍展出了他生前最後一幅作品《福利·貝熱爾的吧台》時，才終於有機會獲得學院的肯定——「榮譽團勳章」。然而病中的馬奈在聽到消息後卻說：「這實在太晚了。」第二年，馬奈就永遠離開了他熱愛的光和色的世界。

馬奈受到爭議最大的作品，恐怕當屬1863年完成的《草地上的早餐》。這幅畫無論是題材還是表現方法都相當於在挑戰當時佔主流地位的學院派的審美原則。首先從繪畫技法來講，馬奈拋棄了傳統繪畫中精細的筆觸和大量的棕褐色調，轉而使用鮮艷明亮、對比強烈、近乎平塗的概括的色塊。這一舉動相當於在以端莊、大方、精神為美的中國六、七十年代穿破洞牛仔褲上街一樣驚世駭俗。如果只是筆法大膽還好，而在更為直觀的題材上馬奈的選擇在學院派心中堪稱「庸俗」。馬奈在畫中把全裸的女子和衣冠楚楚的紳士畫在一起，三人的雙腿悄悄相互糾纏，氣氛十分曖昧。位於畫中黃金比例分割處的裸女卻托腮直視前方，與每一位觀賞者對視，嘴角的微笑似有若無，像挑逗，又像是輕蔑。這樣大膽的畫風連外行都能看出貓膩，就好比破洞牛仔褲里又套了一條漁網襪。這幅畫已經展出，全巴黎的人民都坐不住了。拿破崙三世帶頭下場開撕，直斥馬奈「不知廉恥」。先鋒作家左拉（就是寫《娜娜》那位）和一眾青年畫家卻看熱鬧不嫌事大，帶頭為馬奈喝彩叫好。左拉甚至撂下話：「馬奈將在盧浮宮佔一席地位。」

尤其是對於年輕人來說，正確得體遠不如酷炫叛逆值得追捧，於是馬奈成為了爭相模仿的偶像。在馬奈《草地上的午餐》展出兩年後，時年25歲的莫奈摩拳擦掌，來到舍依，開始了長達20尺的巨作《草地上的午餐》的創作。

也就在這一年，莫奈邂逅了自己的靈感繆斯和一生摯愛，卡美伊。卡美伊作為莫奈筆下出鏡率最高的女模特，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見過莫奈筆下她的倩影。

比如最著名也是最經典的《撐陽傘的女人》

還有帶娃的卡美伊

以及比較罕見的，《日本裝的莫奈夫人》

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臨終的卡美伊》

每次看到這幅畫，新叔都會被莫奈即將逝去愛人的痛苦和無奈籠罩住。

最後是第二幅《撐陽傘的女子》，人物的五官已經模糊，肢體語言也充滿距離感，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卡美伊去世後莫奈再也沒有畫過任何女人，新房的裝潢、布置全都按照卡美伊的喜好，死後的遺囑也是要求葬在卡美伊身邊。（本來想說這樣的痴情也就荒木經惟被拿來可以比一比，結果人家最近被水原希子控告性騷擾人設全崩了，啊貴圈真亂。）

時間再回到莫奈25歲兩人初見之時，卡美伊美貌活潑，莫奈創造力旺盛、挑戰20尺的巨幅畫足以昭示他作為畫家的野心。於是卡美伊就成為了畫面中左側第一個側身的女性。

然而相比於人物，莫奈版的《草地上的午餐》真正的主角其實是風景。畫中陽光透過林木灑在人物身上和地面景物上，透明燦爛，令人耳目一新。在光與影的處理上，莫奈運用了印象派的手法。一片片綠葉在強烈的陽光照耀下，顯得異常透亮，幽暗的樹蔭襯托著前景白布上的人物和食品，既能感受到夏季的炎熱，又能體會到樹蔭的陰涼，消夏的愜意慵懶躍然紙上。這幅畫是在室外繪製完成的，傳說莫奈為了捕捉到光影流動的效果，甚至站在地上挖的洞里一邊觀察一邊作畫。不同於馬奈的同名作品，莫奈的這幅畫真正的主角其實是樹葉。它們在逆光下呈現出透明的綠色，由黃綠到深綠色彩層次極其豐富，如同一塊翡翠，讓人無法一眼看盡。莫奈曾經說過，對於他而言，說這畫中每一片樹葉對都是模特的臉。

可惜這樣一幅讓莫奈傾盡心血的作品我們已經無法看到，在普希金美術館展出的也只是這幅畫的草稿而已。原因是莫奈在舍依作畫時，同為畫家的好友庫爾貝時常去看望他，給他提過一些意見。直到整幅畫完成以後，莫奈才發現自己不應該被庫爾貝影響，對自己創作的《草地上的午餐》十分不滿，遂決定不送到沙龍參展，反而把它抵押給旅館老闆做房租。旅館老闆並不明白這幅畫的價值，收藏保存這樣一幅巨畫也不是易事，最後竟然令這幅印象派的珍品長期受潮氣侵襲，甚至到了無法修復的地步。

25歲的莫奈初生牛犢，有心挑戰前輩可謂是勇氣可嘉。也許正是因為挑戰帶來的壓力，讓莫奈對自己的作品格外挑剔，竟然捨得讓自己的這幅巨作被遺忘在獨家旅館陰暗潮濕的儲藏間。當然整件事對於莫奈的繪畫事業而言仍是一筆不可替代的財富，在莫奈吸收、借鑒了馬奈和透納兩位繪畫大師的風格技巧後，終於在19世紀90年代，莫奈創作出了可以完全代表個人風格、也是讓他成為全世界所熟知的畫家的系列畫作——《睡蓮》。

莫奈的這一段人生經歷，讓加叔不由得想起幾句泰戈爾的詩：

「像一支和頑強的崖口進行搏鬥的狂奔的激流

你應該不顧一切縱身跳進那陌生的、不可知的命運

然後，以大無畏的英勇把它完全征服

不管有多少困難向你挑釁」

http://weixin.qq.com/r/v0zfx7rESuc1rf6k9xmt (二維碼自動識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