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連載 保密局（六）

永進被退了親。

雖然按規矩女方提出的退親，彩禮都得退回來，但是酒席、車錢，給玉鳳買的幾身新衣，答謝媒人的禮品，這些花費是要不回來的，七七八八也花了大幾千，永進娘氣的炸了肺。

叔伯嫂子里外賺了個不是人，也揚言以後再也不管這檔子閑事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隨著永進被退親的故事被鄉鄰們添油加醋的在鄉里傳播開來，永進「保密局」的名頭叫的更響了，再也沒有人自觸霉頭去給永進提親說媒去，永進的婚事被耽誤下來。

他娘愁的，幾年的時間就白了頭。

這一年，永進虛歲都三十了，還是出門兒一根進門一條的，他娘天天唉聲嘆氣，他卻沒事人似的，回家吃飯，下地幹活，幾個月也聽不見他說一聲句話。

秋天，村裡有名的大能耐錢大壯往貴州販運蔬菜，回來時帶了一個女子回來。

女子矮矮胖胖的，一個四方身子上連著一張扁平四方的肉臉，臉上的五官怕冷似的挨挨擠擠湊在了一塊兒，一雙小眼團縮在鼻子兩側，塌塌的鼻子又跟厚厚的嘴唇鼻嘴相依，女子黑乎乎的臉龐上帶著這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著實看不出什麼年紀，看上去既像三十，也像四十。

大壯夜裡悄悄去了永進家。

「是在蔬菜批發市場給我打短工裝車的，聽說咱這兒富裕，自己要跟著的來的。貴州窮，女孩子家裡只要給倆錢兒就能跟著走。看著長得老成，其實才二十五，她娘家出價一萬塊，有要的拿上錢把姑娘領上，沒要的我最多拉下一車菜再給送回去，也不差這幾頓飯錢。」

「要要要！」永進娘臉上樂開了花，她忙不迭的開箱數錢，姑娘當晚就住進了永進家。

三十歲的永進終於嘗到了女人的滋味兒。

第二天一大早，永進帶上姑娘進城買衣服去，村上的人驚奇地發現，永進臉上居然有了一絲笑模樣。他雖然見了人仍不說話，但眼睛裡那一點笑意，卻先他一步跳到人面前，似乎也足以代表他跟別人打聲招呼了。

保密局這下總算能娶上媳婦了。永進娘懸著的一顆心終於落了肚。

住了一個月，姑娘從頭到尾打扮了起來，衣服也穿的光鮮了，明晃晃的金貨也掛滿了全身，烏漆漆的面孔也似乎白凈了許多。姑娘表示很滿意，跟永進說要拿些錢回趟娘家，取了戶口本就回來跟永進登記結婚。

永進娘有些不放心，她悄悄的去找大壯徵詢他的意見。

「不能讓她走哈！走了要是不回來了，我可不負責再給你找回來！」大壯警告她。

回來跟永進一說，永進犯了混，打小沒回過他娘一句嘴的乖兒子，如今二話不說，拿起鎚子砸了鎖，從他娘的箱子里搶了幾千塊錢，就送姑娘上了火車。

姑娘果然一去沒回頭。

永進娘犯了心口痛。

還沒躺上幾天，更煩憂的事情又給了她當頭一擊。

嘗到了幸福滋味的永進，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安安分分無牽無掛的憨娃子了。他天天飯也不好好吃，活也不好好乾，家裡棚里的活光指著他爹根本忙不過來，眼瞅著一季的收成要落空了，永進娘天天長吁短嘆，逢人就托，見人就求，希望誰能行行好，給他家兒子說上一門親事，收住他那顆放野了的心。

「只要是個女的就行啊，哪怕是個瘋的傻的，會吃飯能生娃，別的啥也不圖了。」永進娘哭天抹淚的哀告著。

消息傳出去，還真有媒人上了門。

前村的一個老嬸子給她娘家的內侄女提了親。

老嬸子說，她那侄女本是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十五六歲時，下晚自習走夜路，被壞人拖進玉米地里糟蹋了，從此這女娃子就嚇傻了。如今二十三四了，在娘家一時哭一時笑，把他爹娘愁的不是個事兒，只想把她嫁給個正常人求個終身有靠，別的啥條件也沒有。問永慶娘願意不？願意呢她就跑趟腿兒把媒給說下來。

「文瘋還是武瘋？」永進娘問。

「文瘋文瘋，不犯病時好著呢，也知道洗衣也知道做飯，發了病時也不過是哭一陣笑一陣兒的，從來不摔東西打人的。」

「那就帶來相看相看吧。」

文瘋子走進了門，出人意料的，卻是一個不難看的姑娘。也許是常年關在家裡的緣故，姑娘長了一張白白凈凈的臉，五官也長得頗為秀氣，只一雙雙眸子直不楞登的看什麼也不轉彎兒，一看就帶著一副痴傻氣。

姑娘不說話，永進也不說話，這倒好，兩人誰也不會嫌棄對方是個啞巴了。

永進點了頭，永進娘匆匆的選了個日子，就把姑娘娶進了門兒。這次她倒真是省了錢，娘家只求趕緊把這個包袱推出門去，啥條件也沒敢提，陪送了幾床新被子，就打發姑娘出了門。

新婚之夜，永進差點兒被新娘子咬掉耳朵！

也許是洞房之事觸動了瘋子心底的陰影，她母獸一樣低吼著，連打帶叫連撕帶咬的，堅決不允許永進靠近她的身體。孔武有力的永進哪裡肯任由她擺布，他仗著一身蠻力就打算用強，誰知被瘋子一口咬住了耳朵，咬的永進殺豬一樣嚎叫起來。

永進爹娘聞訊趕來，掐住瘋子的脖子把兒子的耳朵救了下來。永進按住媳婦，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拳腳。

三朝回門，永進娘託人給親家帶了信，說他們閨女犯了病，送去精神病院治病去了。娘家自覺理虧，連個上門看看的都沒有。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是好是歹，就聽天由命吧。

永進娘才不捨得出錢送她去看病唻，媳婦是被打的鼻青臉腫見不了人了。

鄰居老孫出來說，那媳婦忒可憐，平時就被捆著手腳綁在窗欞上，直到仨月後媳婦懷上了崽子，開始孕吐了，他們才給她鬆了綁，准許她在屋裡活動活動了。

過門一年，永進媳婦生了個閨女，永進娘窮其一生所學，給孫女起了個自以為好聽的名字---錢雲紅。

雲紅從醫院一回來，永進娘就把她抱回了自己屋。媳婦下了奶，吵著要給女兒餵奶，永進娘給她抓了付回奶葯，生生又給她憋了回去。她不知打哪聽來的傳聞，說吃了瘋子的奶，娃娃也會跟著變傻，所以孩子一出生，她就開始餵奶粉，白天不讓她媽抱，夜裡不讓她媽摟，生怕兒媳婦發起了瘋，把孩子摔死了。

永進媳婦雖然瘋傻，但是母親的天性卻讓她難以割捨對孩子的這份親情。她天天吵著要孩子，婆婆卻防賊似的在旁邊盯著，不等她抱一抱、親一親自己的女兒，婆婆就一把把孩子搶回去，抱回自己屋了。

永進媳婦漸漸的糊裡糊塗的時候多，明白的時候少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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