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女的故事》:你渴望自由,同時懦弱著

男性極權社會基列國,因為環境惡化等諸多原因,生孩子成了一件奢侈而神聖的事情。為數不多有生育能力的女性被稱為「使女」,是統治階級的生育工具,是國有財產。女主角奧芙弗雷德是一名使女。她每月都要參加 「受精儀式」 。儀式進行時,使女在主教妻子的膝下與主教交合。她的抗爭與屈服,是一面鏡子,映出了基列國或者說極權社會的形態。

1 統治

反烏托邦小說不少,雖側重點不同,但極權社會的模樣大致相同。洗腦,篡改歷史,嚴密的監視,日常的震懾,把文字當禍害。

這些,基列國都有。

負責洗腦的機構是紅色感化中心。洗腦的素材是各種紀錄片:被強姦的女性、被分屍的女性、被輻射摧毀的女性。洗腦總是伴隨著威懾。反抗者,有的實行割禮,有的挖去一隻眼,有的被送去充滿輻射的殖民地一邊勞作一邊等死。

紅色感化中心的負責人之一麗迪亞嬤嬤說,女性應該團結起來。大家齊心協力,才能有一個更加美好的未來。你們做出的犧牲,是為了下一代。下一代女性會心甘情願接受自己的職責。

「她沒有說:因為沒有記憶,沒有任何其他生活方式的記憶。

她說的是:因為她們不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

監視既來自官方機構 「眼目」,也來自日常生活的每個人。使女外出購物必須兩人同行,為的是互相監視。使女沒有名字。奧芙弗雷德,Of Fred,代表她是弗雷德主教家的使女。使女外出時必須穿紅色罩衣,帶帽子遮住臉龐。看不出身材,看不出長相。又寬又大的紅色制服是一種象徵。

「襯衫暗示著解開這個字眼隨時可能發生。她們可以解開,也可以不解開。她們看起來有能力自行選擇。當時我們似乎也能選擇。從前那個社會毀就毀在有太多選擇。

教堂後的一面牆上時不時會掛上一排搖搖晃晃的屍體。罪人腦袋蒙一個麻袋,用繩子圈住脖子後高高掛起。屍體在提醒路過的每個人,背叛基列、違反教義的後果。

被掛上去的屍體,極有可能是使女們親手打死的。公開處刑是基列國的「特色」。讓使女們聚集起來,齊心協力,打死(字面意義上的)罪孽深重的男性。

這是基列國統治者非常精明的地方。集體行為,情緒高漲的集體行為,讓人失去了自我的集體行為,會讓參與其中的人更有集體歸屬感。更重要的是,極權社會,或者說,每個社會都要有泄壓閥。如若不然,民眾累積的憤怒情緒終會有爆發的一天。犯了罪的人總歸會被處死,為何不充分利用?

「剎那間,人流猛地朝前擁去,就像從前在搖滾音樂會上,門一打開,那種急不可待的心情。空氣中充滿了刺激,人人都躍躍欲試。無拘無束,隨心所欲。這就是自由。」

2 縫隙

在衛兵檢查證件時,奧芙弗雷德有時候會刻意抬起頭與他對視。這是違規的,但這正是一點一滴小小的反叛令她雀躍不已。她會在半夜偷偷跑下樓,偷一片即將腐壞的水仙花,藏在坐墊里。這也是違規的。

「這些時刻意味著各種潛在的可能,它們好似小小的窺孔,從中讓人看到一個個朦朧的希望。」

大主教會偷偷找奧芙弗雷德玩拼字遊戲,會讓她讀禁書,會幫她搞到護手霜,會帶她到教義絕不允許的「蕩婦俱樂部」。奧芙弗雷德第一次與大主教幽會後,她看到了凍得僵硬的冰層下方的裂痕。大主教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個象徵統治政權的符號。

「『你好。』他說。

這是過去人們打招呼時的用語,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了,有好些年了。此時此地這話聽起來有點格格不入,甚至有點可笑。我一時想不出用什麼合適的話來應答。

我想我就要哭出來了。」

奧芙弗雷德提醒自己不要做太多思考。可生活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不要放棄希望。希望的可怕在於,她有機會選擇另外一條路。做出選擇,就要承擔選錯的風險。

「擦碗布是白色的,相間著藍色條紋。這件東西倒是和過去一般無二……我毫無由來地望著擦碗布,屏住呼吸。對某些人而言,在某些方面,世事並未變得面目全非。」

莫里拉是女權主義者,是同性戀,更是奧芙弗雷德的摯友。兩人曾同在紅色感化中心一起接受教育。後來莫里拉逃走了。莫里拉就像一面旗幟,提醒大家還有另一種選擇。再後來,奧芙弗雷德發現,莫里拉成了「蕩婦俱樂部」的一名妓女。她不再反抗,麻木順從,逆來順受。她甚至覺得,俱樂部挺不錯的:有煙有酒有毒品,還有那麼多女孩。她成了基列國合格的一份子。

和電視劇不同,小說並沒有涉及到莫里拉與奧芙弗雷德相遇以後的故事。莫里拉究竟是找回了從前懟天懟地的勇氣順利逃出,還是一直在俱樂部里沉迷致死?沒有答案。奧芙弗雷德再也沒見過莫里拉。

「我寧願把這當作一個純粹由我講述的故事。我需要這麼想。我必須這麼想。只有能夠把這些故事僅僅當作是故事的人才能看到更多的希望。」

3 自由

在成為奧芙弗雷德之前,女主角有一段婚姻。她把別人的老公搶來了。離婚過程拉扯了兩年。期間,她還經常接到老公前任的騷擾電話。如果沒有政變,她的這段婚姻維持不了多久。

她傷害別人,也被別人傷害。

這是自由帶來的後果。

政變之前,女性要懂得如何保護好自己。不給陌生人開門,深夜不走小路,不要隨便在馬路上停下幫助別人,不要搭理無謂的調戲。在基列國,女人受到保護。就像前面提到的,士兵連與使女對視,都不被允許。

「自由有兩種,麗迪亞嬤嬤說。一種是隨心所欲,另一種是無憂無慮。在無政府的動亂時代,人們隨心所欲、任意妄為。如今你們則得以免受危險,再不用擔驚受怕。可別小看這種自由。」

政變之前,有魅力的漂亮女人受歡迎,一路順風順水。醜女活得磕磕絆絆,就算再努力得到也不是男性由衷的讚美。女人們減肥化妝,削掉骨頭,填充硅膠。這些,都要以金錢為基礎。無止境的比較,無止境的虛榮與卑微。

「比起拿走的,我們給予女人的東西要多得多。」

「我們不是新聞人物,我們生活在印刷字體邊上無字的空白里。這個空間給予我們更多的自由。」

可以理解為什麼小說作者瑪格麗特·阿特伍德不喜歡媒體把《使女的故事》稱為科幻小說。哪裡科幻了?明明現實得可怕。

4 普通人

得知「革命同志」奧芙格倫自殺的消息,奧芙弗雷德的第一反應是安心,因為奧芙格倫再沒機會把她供出去。她感到後怕,而不是悲傷。

奧芙弗雷德與大主教的司機尼克私下相會。她對尼克的感情是美好的,也是違規的。這對她來說就夠了。和尼克好上之後,她再不參合什麼反抗組織「五月天」。她只想龜縮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像以前一次又一次的那樣。

奧芙弗雷德其實並不信任尼克,直到小說結束,奧芙弗雷德也不確定尼克究竟是真心愛她,是反抗者,還是眼目。但她仍選擇沉淪,選擇眼前的溫暖,選擇容易走的那條路。

如果最後換成類似《1984》的結局,奧芙弗雷德被尼克供出來,完全說得通。

「我無從知道這究竟是我生命的結束還是生命新的開始:我把自己交到陌生人的手裡任其發落,因為我別無選擇。」

小說里的女主角更像一個普通人,而電視劇里的女主角像一個基列版沒有超能力的「超級英雄」。一個正常人的脆弱與堅強,被臉譜化的角色所掩蓋,失了深度,更失了韻味。

奧芙弗雷德絕不是反抗意識旺盛的人,更不是什麼自由鬥士。她是過自己小日子的老百姓。她只是能忍受絕不主動改變的普通人。她會膽怯,會退縮,會因為有了避風港而失去前進的動力。

我不覺得電視劇有多好。因為小說本身的設定非常出彩,只要視覺呈現形式不是太差,都會給人帶來極大的感官刺激。至於壓抑氛圍的營造,反烏托邦的片子哪一部不精通此道?除了光影運用的妙,貢獻了幾張精美的壁紙,電視劇真沒傳說的那麼神。

小說比電視劇好得多。對女性心理細膩精緻的描寫是作者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一大特色。去年,村上春樹位於諾貝爾文學獎賠率表第二位,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緊隨其後,名列第三。《使女的故事》第一季基本把小說原著拍完了,第二季只能靠編劇的原創。個人並不看好第二季。

作者筆下的奧芙弗雷德矛盾而反覆。和電視劇不同,現實中,每個人都是矛盾的。在決定間猶豫不決,下定了決心後推翻,推翻後後悔。來回來去折磨自己。用現實麻醉自己。謹小慎微、時而反叛時而成為統治者的同謀,這才更真實地反映了極權社會帶來的壓迫感與絕望感。

美劇有一點不好:再沉重的題材,都會被主角身上的光環照得亮堂堂的。

奧芙弗雷德不應該是主角光環附身的人。

她渺小而真實。她是我們每一個人。

因為太多的希望,會讓人輕視現實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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