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粹士兵為什麼離不開酒精

結束任務後,士兵會得到一桶花露水和一桶伏特加,花露水掩蓋身上難聞的血腥味,伏特加則用來麻痹神經。

照片涵蓋屠殺場面,可能引起生理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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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琳娜永遠不會忘記德國人進村的那一天。

「他們年輕而愉快……乘坐很大很大的汽車……跟大房子一樣! ……我還看見了馬,那不是馬,簡直是座高山!」

跟大房子一樣的汽車裡,滿載著從各個地區搜捕而來的猶太人。身為白羅斯人的瑪琳娜逃過一劫,同村的猶太人卻沒那麼幸運。幾千人在同一天被槍斃掉,被埋到一個坑裡。

「據說血流了三天三夜……大地都在呻吟。」

一個東線戰場常見的屠殺場面。

1941年至1945年間,約600萬猶太人遭到種族滅絕式的屠殺,包括150萬兒童。據估計,參與屠殺的總人數超過20萬人,即平均一個士兵會殺掉30個猶太人。

執行這樣一場駭人聽聞的任務,光有納粹思想作為精神支撐是不夠的,還需要一些更實際的東西,使士兵們能夠在夜晚安然入睡,在第二天繼續舉起手槍。

這種安眠藥、麻醉劑,就是酒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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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德國,啤酒向來有「液體麵包」之稱。1933年至1939年,戰爭爆發期間,啤酒的消費量增加了25%,葡萄酒幾乎翻了一倍,香檳增加了五倍。

可以預見地,酗酒者的數量也同步增加。1938年,德國的酗酒者數目達到30萬人左右。

戰時的啤酒廣告。

同樣在戰時,酒精飲料的商業產量卻在下降,酒精成為了一種昂貴的硬通貨。

「伏特加比什麼都貴……只要你有伏特加,就可以買到一切。」

但德國士兵似乎未曾因沒有酒喝而發愁。

他們從民眾家中掠奪,從佔領區的商店沒收。甚至於,德國的公共啟蒙與宣傳部長Joseph Goebbels下令,將15萬瓶杜松子酒快馬加鞭送到前線士兵手上。

東線戰場,聖誕節,士兵們獲得額外的酒精配給。

1941年6月,二戰正酣。納粹德國在西歐與地中海獲得一連串勝利後,「為了獲得新的生存空間」,開始向東行進。

這時,在黨衛軍領導人希姆萊(Heinrich Himmler)的指揮下,一支由黨衛隊一等兵組成的「特別行動隊」在東線誕生。

他們並不上前線戰鬥,而是執行一項特別任務:在德國佔領區抓捕並殺害猶太人。

德國士兵正往東歐行進。

儘管希姆萊將「戒酒」列為黨衛隊的「九大美德」之一,並宣稱要雙倍懲罰軍隊中的酒鬼。

東線戰場卻是個例外,希姆萊為東線的黨衛軍安排了專屬的酒精供給。

在酒精的助攻下,波蘭、烏克蘭、白俄羅斯、立陶宛、拉脫維亞、愛沙尼亞等國的上空,響起了更激昂的納粹號角 ——

「是時候找那些害死耶穌基督的人算賬了……他們是世界上所有罪惡的源頭,他們就是猶太人……是時候將這些害蟲與吸血鬼徹底清除了。」

納粹德國針對猶太人的宣傳海報。

在這些東歐國家,「特別行動隊」採取了相似的屠殺模式 ——

進入一個村莊或城鎮後,先四處搜尋「獵物」,將猶太人召集到一起,逼他們脫光衣服,並搜刮身上的貴重財物。

然後,勒令猶太人挖好自己的「墳墓」,跪成一排,一組一組就地處決。屍體被推到坑洞里掩埋,或是焚燒。

1941年,烏克蘭的猶太人被逼為自己挖掘「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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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整個屠殺的過程中,酒精無處不在,貫穿始終。

1941年秋,烏克蘭Senkivishka村莊,一名德國警察穿著白色圍裙,手持槍支,筆直地站在一排排跪著的猶太人面前,「一個接一個地,子彈射進後頸。」

每殺幾組人,這位德國屠夫就會休息一下,喝杯小酒,然後再站起來繼續「工作」,規律得彷彿流水線上的零件工。

一天之內,他一個人,殺光了整條村子裡的猶太人。

一位母親試圖用身體保護孩子。

同樣地,在白羅斯首都明斯克,12歲的蘇維埃男孩目睹了數萬名猶太人被處決的場面:

「他們把小孩子扔到一個坑裡,開始埋土……德國人一邊往坑裡看一邊笑,還往裡邊扔糖果。警察個個爛醉如泥……」

一群躲起來的猶太孩子。

類似的場景在東線戰場重複上演,士兵們一邊飲酒,一邊發射子彈。短短數月間,「特別行動隊」就殺死了30萬手無寸鐵的猶太平民。

一名曾經執行猶太人清洗任務的士兵回憶,「我們全身都是血……有的人沒有被直接打死,倒下去像豬一樣慘叫,吐血……最難受的是向微笑的人開槍,他要麼是瘋了,要麼就是鄙視你。」

「這樣的工作是無法忍受的,我做不到。」

德國士兵在行進途中喝酒。

黨衛隊軍官Werner Sch?nemann在前往屠殺地點途中,對下屬說,「我們必須執行這項不愉快的任務……你可以想像,它不漂亮,只能用酒精來忍受。」

越是殺人如麻,就越是離不開酒精。納粹士兵們將腦袋垂到酒瓶子里,尋求一絲喘息的機會。

處決兒童,似乎需要更充分的心理建設。有記錄稱,一些對射殺兒童持保留意見的士兵,會周期性地離開屠殺現場,喝點杜松子酒,放鬆一下。

由此可見希姆萊為東線士兵送上酒精的目的:消除顧慮,同時防止他們在執行「困難任務」時,思想或性格受到「傷害」。

德國士兵們在喝酒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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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扣下扳機的次數太多,有士兵形容,「快下班前,手臂垂下來,像掛起來的鞭子,特別是執行的那個手指。」

再後來,醫生會每星期為所有士兵按摩兩次,尤其是右手和食指。

酒精,則成了士兵每天「努力工作」後的獎賞,「伏特加都是下班後發,而不是在工作前。」

下班後的士兵會得到一桶花露水和一桶伏特加。花露水用來掩蓋身上難聞的血腥味,伏特加則用來麻痹神經。

在當地的飯店和酒吧里,在一個又一個「德國屋」里,士兵們夜夜笙歌,醉醺醺地吹噓自己的殺人數目,在同儕中尋求認同,維繫彼此的情誼。

第61警察隊常常在華沙猶太區的Kneipe酒吧里狂飲慶祝。酒吧的前門被當作計數板:上面有約500個刻痕,五個一組,記錄每個小隊的殺人數量。

在另一案例中,納粹官員Johann Grüner在波瀾新塔爾格的「德國屋」吃午飯,一個醉醺醺的蓋世太保軍官走過,軍服上別著一個酒杯墊,上頭寫著一個紅色數字:1000。

「我在慶祝自己處決了1000個人!」

「他們喝得半醉,氣氛很歡樂……他們唱歌跳舞……每次大量殺人之後就會有這樣的酒局……有時候一周數次。喝酒常常持續到深夜。」

一群德國軍官在酒吧中喝酒狂歡。

除了作為殺人的獎賞,心靈的安慰劑,酒精還會反過來刺激殺戮,導致額外的暴行。

1942年4月的一天,蓋世太保軍官Heinrich Hamann正在和同伴慶祝300名猶太人的死亡。喝得酩酊大醉後,他們決定再次進入猶太人區進行殺戮。

那些爛醉的軍官挨家挨戶破門而入,朝熟睡的平民開槍。而這一次發酒瘋的後果,是20個猶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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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範圍的狂歡顯然無法滿足這些兵官,屠殺現場還會舉辦「慶祝儀式」,也有人將其比喻為一場超現實的「殺人派對」。

烏克蘭女孩Hanna Senikova依然清晰地記得,那天德軍將猶太人聚集到一起,逼他們挖好兩個如穀倉那麼深的坑洞。他們搶走猶太人的牛和豬,強迫Hanna的姑姑做飯 —— 準備開始一場「盛宴」。

「他們只吃大塊的肉,不喜歡小的……有些人在射殺猶太人,其餘人則邊吃邊喝。然後,吃完飯的人去殺人,之前射擊的則來吃飯……他們喝酒、唱歌……同時也在殺人。可以看到露在坑外的手和腳。」

這場「盛宴」從早上開始,一直持續到黑夜籠罩大地。幾天之後,一千名猶太人的痕迹被抹殺得乾乾淨淨,彷彿他們從未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

這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場景並非個例。在烏克蘭佔領區,15000 名猶太人在短短兩周內慘遭「清洗」,納粹軍官Wilhelm Westerheide在宴會上和幾個德國女人痛飲,「在血泊中吃喝」,還伴隨著背景音樂 ——

「當猶太人的血噴在牆上……」

在另一荒誕的事例中,一名德國警察在監督焚燒大約800具猶太屍體時,敲開了一桶啤酒,作為自己發揮領導作用的「獎勵」。

現場升起高高的火焰與濃煙,甚至引來了當地的消防部隊。這位德國警察把他們趕走了,因為「只有猶太人在燃燒」。

「我聞到了屍體燃燒的氣味,看到一群蓋世太保坐在火邊,邊喝酒邊唱歌。」

篝火晚會是日耳曼民族慶祝復活節的傳統活動。這些納粹劊子手在殺掉猶太人後,用他們的屍體紀念耶穌基督的重生。而那些在熊熊烈火中的猶太人,卻永遠失去了生的希望。

「在戰爭中你會了解很多,人比野獸還要壞。是人殺死人,而不是子彈。」

資料來源:

[1] Drunk on genocide: how the Nazis celebrated murdering Jews, aeon.co

[2] Edward B. Westermann; Stone-Cold Killers or Drunk with Murder? Alcohol and Atrocity during the Holocaust, Holocaust and Genocide Studies, Volume 30, Issue 1, 1 April 2016, Pages 1–19

[3] 第二次世界大戰,維基百科

[4] 《二手時間》,S·A·阿列克謝耶維奇

[5] 《鄰人:波蘭小鎮耶德瓦布內中猶太群體的滅亡》,Jan T. Gross

[6] 《第三帝國:黨衛隊》,(美國)時代生活編輯部

撰文 / 崔惠彥

編輯 / 胡令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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