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邊陷阱
前言:今早和一個朋友炒了一架,她是做GZ的,死乞白賴地偏得讓我去加入,一會去青島,一會去濟南學習。我明確地拒絕了,她很生氣……一但上了這個道,為何人的性格都會變呢?我把我十幾年前發表的一篇文章找了出來,發給她,她一時語塞……這是我的真實經歷,沒有改動,直接也來這上面發一下吧。
最近網上偶讀了一篇紀實文學《傳銷洗腦實錄》,一下子觸動了我記憶的閘門。作者王浩以第一人稱,翔實生動地記錄了自己身陷傳銷囹圄無法脫身,被洗腦至清醒,最後巧妙抽身魔窟的整個過程……故事中的某些細節對我來說即熟悉而又陌生,某些片段是那樣清晰、真實,彷彿就在昨天。徵得好友梅的同意,我如實、詳盡地把我曾經相似的經歷流水紀錄如下。
好友梅是雲南大理的一位白族朋友,就職於當地政府機關。我們稔熟多年,她人淳樸、率直,待人誠懇實在。這些年,大多是我在打擾她。因為,總是有朋友和親屬到大理去旅遊,而她總是盡全力接待和安排。遊玩回來的人總會豎起大指對我說:你這朋友真夠意思……
2007年7月的一天,正在上班的我突然接到了她的簡訊,說她要到山東淄博來,我的第一反應是她來旅遊了,正好我可以好好在北京接待一下她,盡一下地主之誼。我隨後回簡訊給他,問她是來旅遊嗎,那天抵京,為何首先到了淄博?她說不是來旅遊,來辦一件重要的事,讓我方便時打電話給她。於是,我馬上跑到單位空無一人的會議室里打電話給她。她在電話那邊含糊其詞地說:有一個賺錢的好消息想告訴我,讓我參與……這是一個國家推廣的項目,暫時處於保密階段,所以要到山東來……我腦海中電光火石般迸出的就是「傳銷」兩字。因為,近期耳濡目染,全為媒體鋪天蓋地傳銷的負面報道充滿。我在電話上馬上對她講,不要相信這些東西,這一定是傳銷。她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是,是最好的一個朋友小習引領她,小習不可能騙她的……我深諳梅的脾氣,是那種認死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犟主。電話里勸說了一個多小時,她絲毫不為所動。思忖了一下,出於對好友的負責,我決定在她到達淄博的當天也從北京趕過去,看個究竟。好在最近不是很忙,又恰逢周末。聽說我要到淄博去,梅非常開心,說一定到火車站去接我,打電話給我的目的,就是想讓我也參與進去……
臨行前,我很是忐忑不安。按報道中的傳銷團伙描述,我深知此行的未可知和潛在的危險性。所以,在出發之前,通過山東警界的一個朋友與淄博方面做了安排,我攜帶了兩部手機,一部放在背包的最裡層,調成了靜音狀態,另一部隨身攜帶。相約,如果我在5個小時內不給朋友發簡訊,他們就會通過特殊的設備對我進行定位和跟蹤。
我是在下午17點多乘坐北京到濟南的火車,晚上22點到濟南站,隨後換車,於23點左右到達淄博火車站。
夜空沒有星光,沒有月亮,車站站台很高,下車前我先給我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說我馬上下車了。如果我5小時後不給他發簡訊,就請他給我打電話,如果電話聯繫不上我,就可以按我們約定的方式定位我即可。
午夜的淄博燈光不是很多,眼睛一時還不適應漆黑的暗夜。在候車廳門前等了好久才看到遠處過來的三個人。走近後看到了好友梅還有兩個同行的女性。梅並沒有什麼異常,沒有想像中的挾持和拘謹。梅向我介紹同行者,其中的一個姓習,另一個姓國,兩個人都是彝族,是她最要好的朋友,都在楚雄彝族自治州生活。說話間我們走到了一輛停在遠處的普桑轎車的邊上。臨上車時,我拉住梅輕聲問她:沒有什麼問題吧?她笑了笑說:沒事,都是我的好朋友,不會出問題的。因為另兩位在邊上,我不明就裡,不便再多問,故沒有做聲。
我看清了,這是一輛計程車。上車後,車子在夜色中向前飛馳,車上的人都沒有說話,我估算了一下,大約走了40分鐘,車子才在一條巷子里停了下來。我本想努力地記下附近有標誌的東西,可是暗夜裡實在什麼也看不清。
隨她們摸黑進了一處小區的院子,上了一個單元的5樓,敲門進了左手的房間。
這是一個大三室兩廳的房間,裡面的空間很大,我掃了一眼兩個空著的房間,地下都排滿了席子。我坐在客廳的簡單地休息了一下,此刻已是子夜。梅的朋友小習對我說,想讓她們的領導出來與我見一下,我點頭答應了。
不一會,從另一個關著門的房間里踱出來一個年輕人,三十左右歲的樣子,穿著一身睡衣,戴著一雙眼鏡,貌似文質彬彬,手裡端著一杯熱氣翻滾的茶水。他一上來就熱情的令人難以接受,又是握手又是寒暄,儼然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說知道我從北京過來,特意在等我……我不冷不熱、隨口回應了幾句。然後,我去了趟衛生間,簡單地洗了一下臉,定了一下神。我很清楚,這是一個傳銷窩點八九不離十了,只是很奇怪,怎麼沒有看到那麼多的人呢?我對自己說, 一定要鎮靜,靜觀事態的發展……
出來時見客廳的沙發前已然圍坐好了四個人,獨把沙發的位置留給了我,我心裡明白,這是要談事了,我的心反而一下子靜了下來。
我坐到了沙發上後,那位年經的領導鄭重地把一張名片遞給了我,我掃了一眼,知道這個年經人叫何中慰,偕音正好是何中尉,後面標註了一大套,什麼周易演算、名字解析、承包裝璜工程等,頗有些深不可測、神龍見首不見尾之感。隨後,他深沉、一臉嚴肅、居高臨下地和我談起話來……
此情此景,夜深人靜,昏暗的油燈下,破舊的牆上掛著一面斧頭鐮刀的旗幟,油燈下人的臉上寫滿了莊重和凝重……我一下子想起了那樣一幅久違的場景,差點啞聲失笑,此景非彼景矣。心緒瞬間釋然、空洞輕鬆了許多。
我的目光似乎認真地注視著領導,仔細聆聽著他的諄諄訓誨,實則,眼光越過他的雙肩,思維已然飄蕩出好遠。雖如此,領導的話還是絲絲縷縷地流入我的耳中。領導認真地向我介紹了這個項目。
這是由薄熙來親自來抓,一個關乎民族生存的工程。目的就是抵制外國網路入侵,保護中華民族的獨立,建立自己民族的網路。這個網路不但關乎民族的生存大計,另外還有一個高級秘密,那就是中央選拔幹部的一個直接通道。
如果在網內業績突出,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上級會直接輸送你到中央黨校進修學習。學成滿後,分配到全國各地市政府任職一、二把手……聽到這無異於痴人說夢似的話語,我差點笑出聲來,真真地暈菜了。可是,此時我不能表現出來,我知道,鏡片後的他也在捕促我的細微變化,我對他最大的震懾,就是叫他希望的和不希望的都看不到。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屏心靜氣讓自己做到這樣兩點,一是面無表情,二還是面無表情,眼神堅定。那位領導喋喋不休地向我講了很久,舉了很多成功的例子。比如,北京市長劉淇、山東省委書記張高麗都是通過他們這個網路上來的。
最後我聽懂了,他們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說動我,讓我加入他們,參加明早的聽課。
我想,也許我臉上的表情過於僵化,也許燈光有些過於黯淡,他們沒能從我的臉上看到期待中的情緒變化。而我分明看到了何中慰的臉上沁出了細密的汗水,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有些亮,顯得有些蒼白,他的眼神沒了剛才的居高臨下,有些底氣不足,怯生生地盯著我,一時語塞,似乎企盼著什麼,似乎很失望和膽怯。
圍坐在我邊上的梅和她的兩個朋友也在認真地注視著我。不同於何中慰的是,她們的眼中沒有怯弱,有的是燃燒的火焰和摯誠,有一種一定要把我領上社會主義康庄大道的堅定和執著在裡面。
我佯裝沉思了一下,然後便按著我事先想好的路數,向何中慰表達我此行的目的。我特彆強調了,梅是我最好的朋友,因為她一定要來參與此事,我不放心,擔心她的安全,所以才來看看……因為只請了兩天的假,所以不能參加他們組織的活動。如果這個活動真好,我會再來,回京後請好假再過來認真地聽課。聽到我不容置疑的口氣,何中慰無耐地說,那明天的早課你不參加了,你再好好思考一下,這個機會難得,尤其像你這樣高素質的人,將來一定大有前途……我淺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這個時候從下車已經3個小時過去了,我真地有些累了。可能看到我面露倦色,何中慰也說:那就睡吧,不過我們這裡的條件艱苦,大家只能睡地鋪,為的是考驗每一個人的承受能力,磨練每一個人的意志品德。這是每一個進來人必須經歷的,如果你將來達到了一定的級別,就可以去住賓館了,每天有五百元的零花錢,來去飛機,一切報銷……我笑吟今點了一下頭,然後,拿著自己的包到最向里的一個地鋪過去,臨睡前,思忖今晚不會有什麼危險,我給我的朋友發了一條簡訊,一切正常,不用擔心。隨後便沉沉地睡去。
似乎沒有睡多久,便被一陣子吳儂軟語和縷縷香風擾醒,睜眼看來,天光已亮,外面不知何時多了三位衣著光鮮的婦女,正起勁地用上海話聊著。看到我起來,她們熱情地走過來和我打招呼,歡迎我加入她們的網路,並一一做了自我介紹。我敷衍了一下便走到客廳中去,見好友梅和小習還有另一個國姓朋友正要出發去上課。小習丟給我一本資料,讓我在家裡好好讀讀,這東西是真地太好了,千萬不要錯過,我答應了。隨後何中慰帶領其眾人離開了屋間,只留下一個五十左右歲的男人看家做飯。
那個男人頭髮蓬亂、瘦高高似乎沒有睡醒,臉和手上灰灰的,神色陰晦,他沖我笑了笑並不多說話,我猜測也許是何中慰安排來監視我的。看這態勢,如果我要出去,料他也不會把我如何。於是我穿好衣服,不容置疑地對那個男人說:我要出去轉轉,回來時給我開門,我們這是幾樓幾號?他咧嘴笑了笑,用濃重的江浙普通話對我說:這是5樓3號,出外要小心,不要誰都與人搭話,這裡人很壞的……記住中午一定要回來吃飯啊!在樓下按鈴時要三長兩短……我沖他點了點頭,然後一身輕鬆地開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很好,亮亮地使人有些耀眼,雖然是早上,已是熱風撲面,溽暑難蒸了。
下得樓來才看清,小區的門前是一條商業街,街面上店鋪鱗次櫛比很是繁華。我順路左拐,信馬由韁前行,走不多遠便是一個大大的轉盤,這裡有幾個高層的商場,抬眼望去才知道這裡是淄川。
我是第一次來淄博,知道這裡由兩個區組成,一個是張店、一個是淄川。看來我們現在在淄川是確定無異了。我找了一家話吧,給濟南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我現在沒有太多的問題,可以把聯繫的時間放寬到12個小時,朋友同意,並一再囑咐我要倍加小心。
來到淄博不能不使我想起一個人來,那就是蒲松齡,濫充於文化人之列的我,自然對蒲公景仰有加。一部《聊齋》我曾讀過多遍。現在來到這方鬼魅之都,自然最先想到的是,要到蒲氏故居去瞻拜。正胡思亂想時,看到了街面上有小吧車寫著蒲松齡三個字。上前打聽,果然是到蒲氏故居,單程約40分鐘,心中不勝歡喜。隨後在一個小攤處吃了早點,又閑轉了良久,踱到一家書店買了幾本書,理了一個發,抬腕看錶已近11點,便慢慢地向回走去。
回去的路上,腦海過電影一樣,回味著昨天晚上到今天所發生的一切。想像著,這個中午又會發生些什麼,是否有其他的危險,我如何才能令好友梅相信我的話呢,儘早離開此是非之地呢?
熱汗涔涔返回住處,敲開房門,頗有些詫異,屋內不知何時已經是人滿為患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地上擺滿了行李,聽口音大部分是江浙一帶的。看來很多人是剛剛到達。梅和其他上課的人也回來了,我挨著她坐在了一個條橙上。她忙不疊地抱怨我說:你沒去聽課太遺憾了,真地太遺憾了,雖然你是記者經歷的事情很多,但是我想這想感人的場面你肯定沒有經歷過……大家都哭了,太感人了……我淺笑著附和著,心裡卻暗自愕然一驚,壞了,我沒想到簡單的一堂課會讓她面目全非。隨後她堅持讓我下午一定和她們一起去上課,我堅決地回拒了。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是席地而坐,米飯就著沒有些許油星的白菜,倒也氣氛熱烈,使人一下子想起久違集體活動的場面,頗有些一家人的感覺。我快速地吃完,回到裡屋,找出早上小習給我的資料看了起來。內容大概如下:這是一個武漢新田化妝品公司的產品,只要交3000元錢,就算登記在冊。然後每帶來一個人,加一級,工資是從200元起,發展一個人加50元錢。發展10人算升一級,3級後進代。進帶後享受每天的零花500元,住高檔賓館,免費乘飛機出門旅遊,安排進中央黨校學習……(記得有些模糊了,大概是這個意思。)
正看的當兒,一個三十左右的婦女湊過來竊竊問我,這事靠不靠譜,知道我是記者,想聽聽我的見解。我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先與她聊了一些別的。知道她上午剛剛和姐姐從杭州趕過來,她是關了正在營業的服裝店前來參與的,是姐姐拉她過來……
此刻,這個「國家的項目」,對我來說已經瞭然於胸。可是,除了我的朋友梅,我不可能再兼顧別人,況且情況不明,我也不便點透。我只是含糊其詞地說:你可以先聽聽,然後再慎入。我覺得服裝生意更好,不能耽擱。她千恩萬謝,要了我的電話,說有不懂要請教於我。聊天的時候,我能感到有一雙眼睛總是不停地在睃視我,我知道,那是何中慰射在鏡片後面。
飯後,梅又要去上課。我把她拉到一邊,對她說:資料我看了,覺得很是不妥,你要多動動腦子。我不贊成你加入,要不我們馬上走,和我到北京算了,我陪你好好遊覽一下。梅倔強地拒絕了我,她表示一定要嘗試一下。看她執拗的樣子,過多的話我不便說。飯後不久,大家又分批出去上課了。並沒有人理會我,我頗有些竊喜,按我的想法,正好利用難得的空閑去蒲松齡故居,以饗崇敬之情。
小巴車上的人不多,是那種隨走隨停的車子,上下也多是本地的居民。下午的氣溫更高,熱浪滾滾,令人窒息。
走了近一個小時,才到了一條街的街口,這裡就是蒲松齡。街的兩側全是書坊畫廊,漫漫約一公里,人不多很是冷清。文化長廊的盡頭才是蒲家莊不起眼的一個石頭小門。走進蒲家莊的巷道,感覺一下子好像走進了鬼狐的世界。街道彎曲狹促,房屋低矮。印象最深的是,除主巷外,其他小巷道都滿是荒草,隨風搖擺,彷彿你不經意間的回首,草叢中就會有狐仙妹妹裊裊而來,有青面獠牙的鬼魑牽掣你的衣服。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蒲氏是蒙古族。說來滿腹經綸的他也是一個不幸的人,嫠居潦倒、懷才不遇,這才托物言志。一部鬼狐志成就了他無可撼動的文學地位。
故居在莊子的中部,前後幾廊、亭榭流水,倒是一個雅緻之所,都是解放後得建的,此不贅述。故居門票25元,流連其中,印象乏陳,買了兩套聊齋故事的連環畫。門廊上的一副郭沫若的對聯令人眼前一亮,「寫狐寫鬼高人一等,刺貪刺虐入骨三分」,極形象貼切地概括了蒲氏的才幹。庄口有一個記念碑,是紀念萊蕪戰役後陳毅曾在此召開的一個著名的會議。遊歷了約3個小時,給濟南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報報平安,便早早乘車返回。
回到住處,見眾人都回來了,一個個面露喜色、神情亢奮。何中慰氣定神閑,笑盈盈地走過來對我說:下午是串網的時間,我們這些人要調到另一個住宅去,這處房子全部讓給上海來的同志。因為,來參加的人太多,人滿為患,很沒辦法……我笑了笑,沒有評價什麼。我見梅、小習、還有國姓女子都在打點行裝,我也把自己的東西簡單收拾了一下。
隨他們下樓,順街道前行約20分鐘,來到另一處的一個小區的5樓。與我同行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老人,聽口音是中原一帶的。交談中才知道,他是安徽淮南人,姓康,今天中午剛剛趕過來。他也是受人之邀過來參與的。一路上憂心忡忡地對我問這問那,總是擔心這事靠不靠譜,想聽聽我的看法。不知為何,這裡的消息傳得很快,大家似乎都知道我是記者。康老頭也是基於此才想問問我。因為身邊人很多,我不便多說什麼。只好把話題轉到了別處,說自己是特地來看朋友的,不是來參加這個網路的,具體這個項目的好壞實不敢妄加評論。康老頭神色戚然,似乎很是失望和茫然。
同樣是地鋪,男女分居。我們所有的包都堆放在了陽台。我剛把包放好,何中慰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大聲地說:我們的上級領導很是關心我們,特意過來看望大家……他的眼中溢滿了得意之情,臉色有些腓紅,聲音的底氣也足了許多。隨著他的聲音,魚貫而入了三位中年婦女,身後跟著兩個胳膊上刺花的虎型大漢。
她們一進來就是噓寒問暖,言語周到而熱情,儼然是領導慰問下屬。帶頭的40左右歲,短髮絲裙,圓臉稍臃,皮膚黝黑,似乎是長時間日晒於戶外,很像一個手工業者,臉上架著一副眼鏡。身後兩位也與她的裝束不相上下,只不過身材瘦弱了一些。何中慰徑直把她們引領到了我的面前,向我介紹他們的領導。第一位姓朱,江蘇蘇州人,曾經擔任過蘇州市婦聯主任,第二位姓肖,上海人,現任一家企業的老總,第三位姓羅,是國家安全部的官員,長駐上海……聽完何中慰的介紹,我的心中暗自愕然。果如他所言,這裡還真是藏龍卧虎。難道我錯了?這個念頭一閃便被我給否定了,還是先看一看吧。我以一貫波瀾不驚的神態與之寒暄了一下,便很快退到了一邊。
我一向以為自己的眼光犀銳,能夠去蕪存真,於紛繁中洞悉問題的癥結,能夠識人辯人。這些年,走南闖北,可謂閱人無數,經多識廣,什麼樣的痞子、官僚都見過。可此時,心裡卻頗有些不自信,我不確定她們身份的真實性。這種情況下,我只能繼續觀察,靜待事態的發展。
何中慰里里外外地張羅,要大家都儘快到最大的一個房間來,現在是串網時間,領導的時間有限,讓大學好好分享一下領導的心得。我原本想要離開這很厭惡的場合,可是轉念一想,不妨聽聽她們的「分享」。可能看我有離開之意,何中慰忙不選地對我說:劉老師,你一定要聽聽,一定要聽聽,求你了……我只好在靠外陽台最邊上的一個位置坐了下來,我的邊上是康老頭,我的對面是那三位領導,同時我注意到那兩個胳膊上刺花的人,搬了兩把椅子,坐到了房間的門口。
朱姓領導的口才很領我失望,講話沒有什麼層次。無非就是她原來多麼清貧,從婦聯主任的位置上下來後,有多麼潦倒,後來又是如何在一個特殊的機會接觸了這個項目,從而在最短的時間內事業有成。現在出入高級賓館,飛去飛來,經常往來北京,是國家領導人的坐上賓……講到動情處,竟流下眼淚,引得梅及一些女性唏噓嗟嘆不已,臉上戰兢兢地掛滿了景仰。
我如前一天晚上一樣,讓自己表情如一。讓她們從我的臉上無法斷定出我的喜惡。而我卻從她的講話中得出了自己的感覺。隨後,肖姓女子也講了自己的心得。無非是這項事業多麼地偉大,她把企業託付給朋友照料,就是來義無反顧地參與進來。現在收穫頗豐,鑒於她在這一行的特殊貢獻,下一步國家還將投資她的企業云云。羅姓女子沒有多言,但是她滿口的上海話,以及她的言談舉止,我怎麼也看不出她是國家安全局的工作人員,無論是從衣著還是儀態其他方面,絲毫和她們自我標榜的對不上號。她們每一個人在講話的時候,眼神總是在我的臉上瞟來瞟去,似乎無形中又把我作為了一個主攻的對象,像是特意講給我一個人聽。
每一項制度的解釋,她們也都極盡的所能,為每個人描繪了一幅藍圖。她們每個人在講的時候,無一例外地提到我,如果我能參與,肯定是前途無量,將來一定是國家的封疆大吏……
梅和小習還有其他所有的人目光都集中在我的身上,那裡面有期待和羨慕。
此時,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話: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如果我不明就裡地參與進來,那真是為虎作倀貽笑大方了。不禁朋友們知道後會嘲笑我的低能,就連這會在座的幾位領導可能也會在心中譏諷我,記者……不過如此!
想到這些,我還是按前一天的方式回答了她們,因為擔心朋友的安危,我是特地從北京來看朋友梅,這個項目這麼好,我會找時間再來。現在不能參與。
說罷,我站起來對何中慰說:這屋太熱,我有些眩暈,我要出去轉轉,言畢便向房門走去。我看到門前的兩個壯漢緊張起來,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朱姓女子。我也一下子也血往上涌,凜然不可欺地向前走去。兩個壯漢猶豫了一下,閃開了道路。我一路走下樓來,在街邊買了一瓶水,鎮靜了一下。然後給濟南的朋友打了個電話,決定恢復5小時簡訊的約定。站在當街的樹蔭下,邊乘涼邊尋思下一步的措施。
正在踟躕之時,接到了梅的電話,問我在那裡,她們串網已經結束,她要來找我。我告訴了她我的位置。不一會,便見她和小習還有國姓女子一同走了過來。看到街邊有賣西瓜的架子車,我便買了一個西瓜殺開,幾個人當街吃起了西瓜。如果沒有這樣一種境況,這幅場景應當是蠻愜意的一件事。我故意不去談現在,而是與她們談起了雲南的一切。洱海的美、蒼山的秀,還有那裡的風土人情,大家任思緒飄揚,笑聲洋溢,感覺非常開心。小習和國姓女子應當原本也是愛笑的女人,放鬆開來的她們,展現出了彝人特有的神態,真誠地邀請我再去雲南時,到她們老家的寨子里去小住一段,去和她們一同過火把節。我爽快地答應了,我們一起愉快地聊了很久。
過後小習和國姓女子回住處了。到此時,我才有與好友梅單獨相處的時間,我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逛。
傍晚的淄博,消去了白日里的高溫,涼快了很多,街道上熙熙攘攘流動著消夏的人流。我迫不及待地問了她一系列的事,當然,最關心的還是安全問題。她告訴我,課堂上沒有打手,不會有問題。並一再埋怨我太小心,不能和她一起學習進步。我知道,單純的說教已經沒有用了。靈機一動,決定帶梅去一家網吧查一下這個武漢的產品。
我們在離住處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家網吧。當我們輸入武漢新田這幾個字時,著實被唬了一跳。網上全是關於武漢新田涉及傳銷,被國家工商局處理的事。並警惕廣大群眾小心受騙的信息。梅看到了這些,頗有些瞠目結舌,思想很是波動。連連說:沒想到,沒想到。能聽到她這樣說,我的心裡自然很是快慰。
我們離開出網吧後,我勸她說,莫不如和我連夜回北京吧。何必在這裡再浪費時間呢?她想了想說,明天吧。堅持這一晚,我還有那兩個最要好的朋友,我想帶她們一起走。我一時語塞,無話可說,只能同意她的觀點。我又建議今晚到旅店裡去住,脫離他們。梅說不好,大家都很善良不會傷害她,今晚再將就一宿,明天中午一定要走。
回住處前,我給濟南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報了一下平安。
房間里又來了幾個人,也是從雲南過來的。那兩個胳膊刺花的人,在屋裡忙著,給新來的人安排住處。見我回來,同時向我點頭致意。有人輕輕扯我的衣袖,康老頭神色惶然地把我拉到陽台上,低低地聲音對我說:我看這裡的事不對啊,我想走呢!你覺得呢?我說:不是說來去自由嗎?想走,可以走啊!好!康老頭神色堅定的去陽台拿了東西,向門口走去。我看到,那兩個刺花的人尾隨他一起出了房門,我心中暗自思忖,康老頭怕是走不成了。
過了約有一刻鐘,康老頭心事重重地重新回到了屋中。還好,一切都還正常,沒有想像中的挾迫和武力。隨康老頭一同回來的是何中慰。幫康老頭安排好行李,又把他拉到一邊聊了好久。趁康老頭去衛生間的當兒,何中慰好似無意中的樣子,來到我的身邊對我說:老康的經歷很複雜,他以前參與過傳銷,受過騙……我們要多幫他!聽到他這樣對我說,我的心裡很不是滋味,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
晚飯是豆腐燉白菜,吃飯的時候,梅鄰我而坐,悄聲對我說,明天早上再聽一節課,然後中午隨我一起走。
這一晚上,我原本會睡得很踏實。可是,康老頭躺在我的身邊長吁短嘆,一會兒坐起抽煙一會兒兩眼直直地望著窗外。再加上蚊蟲的叮咬,搞的我幾乎一夜沒有合眼。
第二天天不亮,屋裡的人們都去上課了,我起來後,到了外面吃了一點早點,順便在街上買了一些東西,回來後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收拾好,然後靜等梅的回來。早上不知為什麼,康老頭也隨大家去上課了。原以為他會在今早一走了之。
上課人們走後的房間有些空曠,除了做飯的師傅和一個胳膊刺字的人外,我發現那位國家安全局的羅姓女子也沒有去上課。此刻,這位隱蔽戰線的尖兵,趿著著鞋,吸著煙,敞著懷,大聲地與那個胳膊刺字的人用上海話談笑著。完全是一副里弄大嬸的樣子。找個機會,我湊過去想和她聊聊國家安全局的事,想不到,她普通話幾乎一句也不能說……我一時無語。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午,上課的人們陸續都回。梅見我的第一句話就說:我把錢交了,正式入網了。其實根本不是我們在網上看到的樣子,那只是一個表面現象,是為了蒙蔽眾人,增強這項事業的一個安全性。這事是真的,是國家的一個真實項目,是薄熙來親自抓的。這回全搞清楚了,我不能和你去北京了,等學習完了再去看你吧……聽到梅的話,我一時覺得五味雜陳,心中叫苦不選。看來我真地敗了,而且敗地很慘。顯然,勸說已經無效,只能讓她自己吃一回虧了。好在,沒有什麼生命的危險,也沒有扣人的現象出現,我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康老頭也回來了,一改昨日憂心忡忡的樣子,彷彿整個換了一個人一樣,電壓很足,精神倍增。我真地無話可說,切身體味了高手鼓動工作的成效……服了。
我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提出了要走,一下子很多人送我到門口。最熱情的竟是何中慰,這一點出乎我的意料。他一邊幫我提著行李,一邊親自送我到樓下,說了很多依依惜別的話。最後一再叮囑我,這個項目真是國家一個秘密的工程,參與者福澤後世,千萬不要錯過機會。回京後準備準備馬上過來,不久他們這個團隊將遷往上海,還要在全國開花。說話的時候,鏡片後得意之情一覽無餘……我很清楚,這次他是勝者。
梅只送我到門前,沒有過多的說話。下樓後扭項望去,見5樓的窗口,有3人在張望,我知道那是梅和小習,還有國姓女子。
走在淄川的大街上,心裡非常地沮喪,功虧一簣,沒能帶梅脫離這個團隊。胡亂攔了一輛車趕往淄博火車站,於當時晚20時回到了北京。臨上車時,給濟南的朋友打了一個電話,請他把傳銷這一情況通知當地的工商部門,另外,手機定位約定結束。
這之後,我每天給梅打電話,她也及時給我彙報她的心得體會,比如上台演講了,大家熱烈歡迎啊等等。一周後,她來到了北京,還是極力勸我參與此事,目的只有一個,以我的才能,如果不參與此事太可惜了,如果能參與,將來肯定是前途不可限量……我已經無法與之再就此事相談,只能與她約定,暫時擱置此事,彼此都諱莫如深,再不提及加入一事。
梅在北京玩了兩天,然後飛回了昆明。大約一個月後,她從上海給我打來電話,說是團隊已經遷往上海,她現在進代了。手下有不少人了。繞來繞去還是想讓我過去參與此事。約半個月後,她又一次從上海來京。然後,從這裡返回昆明。
半年後,我們再打電話聯繫時,她說她們的團隊已經遷回了昆明。現在的形勢不錯。我只問了她一個問題,當初投進的三千多元錢,現在回本了嗎?她說,還沒有,還要等等……
梅是我最好的朋友,人質樸親切、古道熱腸。這件事中,我最關心是她的安全,擔心她受到人身傷害。至於損失些錢,我倒沒有在意。我相信她最終能從這件事中,悟出其中的道理,醍糊灌頂般醒悟。想著那些拖家帶口,飛蛾撲火一樣前來的人們。從耄耋老人到在校的大學生,我真地不知該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感受。
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件事,這幾乎是每個我這樣的年紀人,寒冷冬季都犯過的一個錯誤。冰天雪地的冬天,家長都會警告自己的小孩子,千萬不要用舌頭去舔外面的門把手,那樣會很受罪,很疼。可是每個小孩幾乎都會不自覺地去嘗試,結果被粘下一層皮後才知家長的話千真萬確。由此,還想起了一個故事,那就是刀尖舔血。據說北極愛斯基摩人非常聰明,冬季里他們用來捕獲狼的最佳辦法就是。找一把鋒利的刀,用新鮮海豹的血來浸泡刀,然後拿到外面去凍,然後再拿進來泡。不一會刀頭就會凍成一個血的冰坨。這時,愛斯基摩人會把刀插在狼出沒的地方,當然是刀尖衝上。狼嗅到血腥味,會興沖沖地跑過來。用舌去舔刀尖上的血。裸露在風中的舌不一會就會凍的失去知覺,當鋒利的刀尖割破狼的舌頭時,它自己全然不知,而新鮮的血液流出,刺激著狼更起勁地舔下去……於是,不多久,失血過多的狼就會倒在風雪中,成為了愛斯基摩人的戰利品……
一年後,好友梅打來電話,她現在已經不參與那件事了,全身心的工作了,單位的事很多。問我啥時有時間再到雲南去,說雲南今年的景色特別地美……想帶我到彝族山寨小住幾日。我滿心歡喜地一口應承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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