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記|誌異其二

#子不語# 乾隆十年,鎮江程姓者,抱布為業,夜從象山歸。過山腳,荒冢累累,有小兒從草中出,牽其衣。程知為鬼,呵之,不去。未幾,又一小兒出,執其手。前小兒牽其西,西皆墻也,墻上簇簇然黑影成群,以泥擲之;後小兒牽往東,東亦墻也,墻上啾啾然鬼聲成群,以沙撒之。程無可奈何,聽其牽曳。東鬼西鬼始而嘲笑,繼而喧爭,程不勝其苦,仆於泥中,自分必死。忽群鬼呼曰:「冷相公至矣!此人讀書,迂腐可憎,須避之。」果見一丈夫,魁肩昂背,高步闊視,持大扇擊手作拍板,口唱「大江東」,于于然來,群鬼盡散。其人俯視程,笑曰:「汝為邪鬼弄耶!吾救汝。汝可隨吾而行。」程起從之,其人高唱不絶。行數里,天漸明,謂程曰:「近汝家矣,吾去矣。」程叩謝問姓名,曰:「吾冷秋江也,住東門十字街。」程還家,口鼻竅靑泥俱滿。家人為薰沐畢,即往東門謝冷姓者,杳無其人。至十字街問左右鄰,曰:「冷姓有祠堂,其中供一木主,名嵋,乃順治初年秀才。秋江者,其號也。「

#幽明錄# 彭虎子少壯有膂力,常謂無鬼神。母死,俗巫戒之云:「某日殃殺當還,重有所殺,宜出避之。」合家細弱,悉出逃隱,虎子獨畱不去。夜中,有人排門入,至東西屋覓人,不得,次入屋,向廬室中。虎子遑遽無計,牀頭先有一甕,便入其中,以板蓋頭。覺母在板上,有人問:「板下無人邪?」母云:「無。」相率而去。

#幽明錄# 阮瞻素秉無鬼論,世莫能難,每自謂理足可以辨正幽明。忽有一鬼,通姓名作客詣阮,寒溫畢,即談名理。客甚有才情,末及鬼神事,反復甚苦,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聖賢所共傳,君何獨言無耶?僕便是鬼!」於是忽変為異形,須臾消滅。阮默然,意色大惡。後年餘病死。

#幽明錄# 桓溫內懷無君之心,時比丘尼從遠來,夏五月,尼在別室浴,溫竊窺之。見尼裸身,先以刀自破腹,出五藏,次斷兩足,及斬頭手。有頃浴竟,溫問:「向窺見尼,何得自殘毀如此?」尼云:「公作天子,亦當如是。」溫惆悵不悅。

#廣異記# 監察御史李叔霽者,與兄仲去俱進士擢第,有名當代。大歷初,叔霽卒。經歲餘,其妹夫與仲雲同寢,忽夢叔霽,查見依依然。語及仲雲,音容慘愴,曰:「幽明理絶,歡會無由,正當百年之後,方得聚耳。我有一詩,可為誦呈大兄。」詩云:「忽作無期別,沉冥恨有餘。長安雖不遠,無信可傳書。」後數年,仲雲亦卒。

#異苑# 任城王六月沉飲,忽失所在,人以為中酒毒而化。

#異苑# 晉司隸校尉高平滿奮字武秋,豐肥肉潰膚裂,每至暑夏,輒膏汗流溢。其有愛妾夜取以燃照,炎灼發於屋表,奮大惡之,悉盛而埋之。暨永嘉之亂,奮為所燒,皎若燭光。

#異聞記# 東城池有王餘魚池,決,魚不得去,將死。或以鏡照之,魚看影,謂其有雙,於是比目而去。

#耳食錄# 廊下物 某甲晨起,見一物狀如人,一身兩首,自項而分,臥於階下,鼻聲鼾然。甲大驚而呼,家眾畢集,以杖擊之。物驚覺而起。視其兩首,耳目口鼻幷與人同,但一面衰老,一面夭少,老者慘但,少者歡愉。眾咸駭異。物兩口幷言曰:「我不足異。落瓠山有馗馗者乃異耳,我當迎以來。」言罷,自檐間躍去。半晌,偕一物至,立於階前,人身而九面環肩而生,大如拳,狀亦不一。有嘻笑者,有哭泣者,有喜者,有怒者,有愁者,有閉目睡者,有傾耳聽者,有言語者,有靜默若凝思者。旣見人,亦不驚避。亦不近身。而兩首者立其旁,伺之甚恭,若廝役然。九面者謂眾人曰:「我不足異,何不請吾頵頵來」於是俱去。眾方嗟訝間,見前二物導一物自門而入。其首乃多至無數,叢生側出若花瓣。或仰或俯,或側或欹,悉大如桃核,姸媸雜見,奇正互出。語言嘈雜不能辨,少頃,變形異相,則眾人之貌悉具,無異纖毫。眾相顧各錯愕,喧傳一里。忽廊下有雙足自地伸出,須臾及手,又須臾及肩,躍然立起,首大於甕,幷無七孔。於是三物見之驚走,此物逐之,疾於隼鳥,頃刻失所往。竟不知為何怪。

#志怪# 晉懷帝永嘉中,譙國丁祚渡江至陰陵界。時天昏霧,在道北有社,見一物如人,倒立,兩眼垂血從額下,聚地兩處,各有昇餘,祚與從弟齊聲喝之,滅而不見。立處聚血皆化為螢火數千枚,縱橫飛散。

#靈鬼志# 嵇康燈下彈琴,忽有一人長丈餘,著黑單衣革帶,康熟視之,乃吹火滅之曰:「吾恥與魑魅爭光。」

#子不語# 杭州閔茂嘉,好弈,其師孫姓者,常與之弈。雍正五年六月,暑甚,閔招友五人,循環而弈。孫弈畢,曰:「我倦,去東廂少睡,再來決勝。」少頃,聞東廂有叫號聲。閔與四人趨視之,見孫伏地。涎沫滿頤。飲以薑汁,蘇,問之。曰:「吾牀上睡未熟,覺背間有一點冷,如胡桃大,漸至盤大,未幾而半席皆冷,直透心骨,未得其故。聞牀下弗弗然有聲,俯視之,一骷髏張口隔席吹我,不覺駭絶,遂仆於地。骷髏竟以頭擊我。聞人來,始去。」四人咸請掘之。閔家子懼有禍,不敢掘,遂扃東廂。

#子不語# 浙江石門縣裏書李念先,催租下鄉,夜入荒村,無旅店。遙望遠處茅舍有燈,向光而行。稍近,見破籬攔門,中有呻吟聲。李大呼:「裏書某催糧求宿,可速開門!」竟不應。李從籬外望,見遍地稻草,草中有人,枯瘠,如用灰紙糊其面者。面長五寸許,闊三寸許,奄奄然臥而宛轉。李知為病重人,再三呼,始低聲應曰:「客自推門。」李如其言入。病人告以「染疫垂危,舉家死盡」,言甚慘。強其外出買酒,辭不能。許謝錢二百,乃勉強爬起,持錢而行。壁間燈滅,李倦甚,倒臥草中,聞草中颯然有聲,如人起立者。李疑之,取火石擊火,照見一蓬髮人,枯瘦更甚,面亦闊三寸許,眼閉血流,形同殭屍,倚草直立。問之,不應。李驚,乃益擊火石。每火光一亮,則殭屍之面一現。李思遁出,坐而倒退。退一步,則殭屍進一步。李愈駭,抉籬而奔。屍追之,踐草上,簌簌有聲。狂奔里許,闖入酒店,大喊而僕。屍亦僕;酒家灌以薑湯,蘇,具道其故。方知合村瘟疫,追人之屍,即病者之妻,死未棺殮,感陽氣而走魄也。村人共往尋沽酒者,亦持錢倒於橋側,離酒家尙五十餘步。

#子不語# 杭州周豹先,家住東靑巷。屋之大廳上,每夜立一人,紅袍烏紗,長髥方面;旁侍二人,瑣小猥鄙,衣靑衣,聽其使喚。其胸以下至肚腹,皆空透如水晶,人視之,雖隔肚腹,猶望見廳上所掛畫也。周氏郎年十四,臥病,見烏紗者呼從者謀曰:「若何而害之?」從者曰:「明日渠將服盧浩亭之藥,我二人變作藥渣伏碗中,俾渠吞入,便可抽其肺腸。」次日,盧浩亭來診脈,畢,周氏郎不肯服藥,告家人以鬼語如此。家人買一鍾馗忍掛堂上,鬼笑曰:「此近視眼鍾先生,目昏昏然,人鬼不辨,何足懼哉!」蓋畫者戲為小鬼替鍾馗取耳,鍾馗忍癢,微合其目故也。居月餘,鬼又言曰:「是家氣運未衰,鬧之無益,不如他去。」烏紗者曰:「若如此,空過一家,將來成例,何以得血食乎?」掄其指曰:「今已周年,可索一屬豬者去。」未幾,果一奴屬豬者死,而主人愈。周氏家人至今呼為「空心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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