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詩詞探微：瀲灧湖光留春暉

這一期話題，我們將尋訪江南深處的幾處名湖，感受詩詞中「子規聲里雨如煙」的別樣穀雨時節。明凈的水鄉春景，記取了紅殷綠老，熏染了矮闌蒼苔，迎來了牡丹嬌妍。春雨沾衣，賞細雨生百穀；芳菲始盡，惜遊絲柳絮飛。人間最美的四月天，映襯著穀雨的清茶、桑枝的新翠。淺水塘畔，初生的青萍滿載春的惜別；順水漂流，荼蘼的春意融在千頃碧波中。

1. 鏡湖迴響唐詩路

位於紹興的鏡湖（今稱鑒湖），橋堤相連，漁舟唱晚。岩湖互襯，風光奇秀。稽山尋勝，鏡水泛舟。詩仙李白流連于山陰道上，神馳於瀲灧鑒湖，為鑒湖留下了絢爛辭藻，「鏡湖水如月，耶溪女如雪」。

詩仙夢吳越、登天姥、渡鏡湖，舟行剡溪，「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碧光漁歌里，詩興逸飛的唐詩之路，讓鑒湖成為夢回千年的水墨長卷。

這條神奇的詩路，從南北朝開始就是詩人嚮往的地方，從錢塘江西陵古渡起，經浙東古運河、古纖道、過紹興鑒湖，轉入曹娥江，沿剡溪逆流而上，直至天台山石樑飛瀑。歷代墨客陶醉於千岩競秀、萬壑爭流的壯美，探尋著履痕吟蹤，棹聲帆影的遺風。李白、杜甫、王維、溫庭筠、王勃、杜牧等四百多位詩人徜徉其間，他們擊節高歌，讚歎吟哦，千餘篇詩歌詠唱這片秀美山川和鄉野阡陌。漫步在剡溪之濱，踩著一顆顆圓潤的鵝卵石，澄澈的溪水飽含濃郁的歷史滄桑與文化。所謂江山得詩之助，更添神韻無數，端的是一條詩意盎然的綠野詩蹤。

盛唐詩人孟浩然在穀雨初晴時，邀請好友崔國輔游賞鑒湖，湖面揚起了碧紗般的清波，漣漪層層倒映著青山秀色。兩位故友在此流連忘返，遠望青山黛影，近觀中流鷗鱸，憑弔禹穴、越王城。

與崔二十一游鏡湖寄包賀二公

試覽鏡湖物，中流見底清。不知鱸魚味，但識鷗鳥情。

帆得樵風送，春逢穀雨晴。將探夏禹穴，稍背越王城。

府掾有包子，文章推賀生。滄浪醉後唱，因此寄同聲。

石湖歸隱伴落英

翻開《石湖居士詩集》，其間滿是對於石湖山水美景的讚歎。石湖位於蘇州城西，是太湖的一個星湖，澄波千頃，一碧如鑒。相傳春秋時，范蠡在此與西子泛舟入五湖。而範文穆的歸隱，讓石湖更添盛名。范成大生於平江（蘇州），晚年又卜居上方山麓的石湖湖畔，自號「石湖居士」，在此度過了十年閑適而優裕的晚年生活。

退居石湖以後，他創作了大量清新婉麗、溫潤精雅的田園詩篇。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淳熙十三年（1186），六十一歲時養病期間，用一年時光寫成六十首田園組詩，分「春日」、「晚春」、「夏日」、「秋日」、「冬日」五組，各十二首，總題「四時田園雜興」。全詩風格清新明快，優美流暢，是古代田園詩的集大成者。

四時田園雜興 晚春第十

穀雨如絲復似塵，煮瓶浮蠟正嘗新。

牡丹破萼櫻桃熟，未許飛花減卻春。

范成大的田園詩恬淡素雅，淳厚自然，形象地展現出春日鄉村繁忙的農事，流露出對農家生活的欣羨。在穀雨時節，他還有一首田園詞《蝶戀花》，展現出一幅濃郁恬美的農家春景，體現了田園間春意盎然的一幕。

蝶戀花

春漲一篙添水面。芳草鵝兒，綠滿微風岸。

畫舫夷猶灣百轉。橫塘塔近依前遠。

江國多寒農事晚。村北村南，穀雨才耕遍。

秀麥連岡桑葉賤。看看嘗面收新繭。

回想千年之前，他手持書卷，斜倚在山石旁邊，神態端莊親切，賞蔥蘢疊翠的群山，聞波心蕩月的簫聲，似乎正為眼前的石湖美景而感慨。

1. 南湖棹歌欸乃聲

嘉興南湖與南京玄武湖和杭州西湖並稱江南三大名湖，因地處嘉興城南而得名，與西南湖合稱鴛鴦湖。素來以「輕煙拂渚，微風欲來」的迷人景色著稱於世，還因嘉興紅船曾經擺渡了暮靄沉沉的神州。

清代學者朱彝尊生長於斯，對南湖情有獨鍾。明清易代之際，他生於嘉興碧漪坊，攻讀於鴛鴦湖畔的鶴洲草堂。

清軍入關後，由於祖輩為明朝重臣（曾祖父朱國祚為明代狀元），自小熟識綱常大義，朱彝尊更是參與了鄭成功、張煌言進軍長江的密謀。「鄉國不堪重佇望，亂山落日滿長途。」亡國遺恨始終縈繞心中，多年的漂泊無定加重了落拓鄉愁。康熙十三年（1674），他在北京拜訪納蘭性德後，旅居潞河（今北京通州），寄居在龔佳育幕府。半生才華無處施展，嘉興風土盤旋心田，儂語棹歌愈發分明。濃濃鄉愁成就了著名的《鴛鴦湖棹歌》一百首。棹歌回憶嘉興的風景名勝、風俗民情和歷史傳聞，寄託了詩人在倍感苦悶和寂寞、涕淚飄盡的情形。他把無限感慨寄托在對故土美好記憶中。朱彝尊一生熱愛嘉興故鄉，三百多年後的今天，仍然可以在不同的場合看到他的棹歌被畫成圖、刻成碑、集成冊，成為研究地方民俗的重要文獻。鴛鴦湖在他的心目中，就是家鄉的象徵，也是嘉興所有風物的精華。

鴛鴦湖棹歌 之五十六

屋上鳩鳴穀雨開，橫塘游女蕩舟回。

桃花落後蠶齊浴，竹筍抽時燕便來。

在文末附上穀雨節氣的詩詞地圖，鏈接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