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搬磚,我心裡有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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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人生的每個月里大概要迷惘個八九十次。

真沒用啊,迷惘、踟躕,不是弱者才會有的心情嗎?這我是堅決不承認的,對身份的焦慮,人生價值的不確定產生困惑,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就算最偉大的賢者,也沒有解決人類這些亘古的疑問。

常常迷惘,也算不上啥好事,說明人生里有一些需要解決的問題出現了,攔住了生活的腳步。而生活是斬不斷的流水,再迷惘也要繼續前進,平凡人的人生想停頓下來,拋開世俗,太過奢侈。

確實,每次陷入迷惘,都會感覺人生不太妙,甚至夾雜著痛苦。各種問題充斥著腦海,想疏遠當下的環境、天氣、氛圍,還有人……等到恢復「正常」以後,人生基本毫無波動,有時候出現了一些小小的改變,有時候啥也沒發生。這結果往往也讓我沮喪。

也有那麼些時候,一個人生問題的分支又分支的問題,在思考中迎刃而解了,會迎來生命真實跳動著的喜悅,如果能在馬路上發獃的時候頓悟,那更是天降的狂喜。

有時人們會認為,那些帶著困惑生活的人稀里糊塗,是人生的失敗者。然而他們不過是比別人更熱愛生活罷了,只有熱愛生活想把人生過好,才會懷疑人生,產生困惑,尋找價值,尋找答案。大概,現實生活中去做的實在事務,不一定出於本心的意願,而自我主動的人生思索,更讓人感覺到是作為「我」活著的證明。

而環境與人,是容易讓人迷惘的常見問題:我適合現在的環境嗎?現在的環境對我有益嗎?

環境與人,環境從來都是強勢的一方。環境可以改變人,但人很難改變環境。

在《醒來的女性》中,女主角米拉結婚後感到人生空虛,作為一個家庭主婦,她被困在小小的房屋,做瑣碎也談不上多大意義的家務活。面對著空無一物的內心,米拉想道:

「我最尊敬的人,比如卡西雷爾,那個美麗的靈魂,堅持不讓內心被外界觸碰。真能做到嗎,你怎麼看?我從畢生所讀中明白,精神生活是卓越的,它能超越一切身體的墮落。但我卻沒能體驗到這點。如果你的身體一天到晚都在處理屎和四季豆之類的事,你的精神世界就免不了充斥著這些。」

劉震雲的小說《一地雞毛》對這個問題體現得更為直觀,他描寫了當代生活中一個小職員極其平庸瑣碎且窘困的生存狀態,主人公小林本是躊躇滿懷、心比人高,有著高品味的追求的大學生,分配到國家某部委機關上班。在接受了社會大環境的磨礪之後,小林早就忘卻了最初的壯志,徹底陷入生活的一地瑣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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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依附社會生存,其代價就是遵循社會的規則。正因為眾人的依附,環境必須是穩定少變的,才能保證整體社會的有序發展。既然環境難以改變,我們只好自我防禦,在心裡裝上些可以抵擋環境影響力的東西。比如詩意。

《帕森特》應該是我看過最詩意的電影,讓我這樣毫無詩性的人也能在詩歌中陶醉,滿心裡吶喊著「我想寫詩」。然後後遺症是,世俗如我,真的寫了一首狗屁不通的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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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森特是小鎮上的公交車司機,他每天按時早起,走過同樣的路去上班,然後在公交車上度過一天。平凡如他,如果非要用什麼辭彙誇他,那麼大概是類似「一個好人」這樣的評價。

那麼假如一個人天生是詩人,那麼無須環境給予靈感,他可以自己發現、創造詩意。即使處在平凡無奇的環境,他也能透過詩意的目光去感受平凡中的美。如電影中反覆出現的雙胞胎,每天扶正又歪掉的郵筒,公交車上人們誇大其詞的交談,酒吧里客人漫無邊際的閑聊,小狗馬文的惡作劇等等,在帕森特的眼中大概都帶著美,都能成為詩。正是這種本能一般的詩情,讓他保持著內心的平靜,日復一日地做一個公交車司機。每天走過一樣的路,看到一樣的人,經過一樣的景,寫著不一樣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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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詩歌有著被世人淡忘的危險,整個文學都是。小說可能是最後一道防線。提出「文學無用論」的人,應該會認為寫詩解決不了任何現實問題。

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中提出,積極的自由就是自發性的創造與愛。

「擁有物質財富,或者像情感或思想之類的精神財富,都不能算真正有力量。能使用或操縱某些對象,也不能算真正有力量。我們所用的並不是我們的,而僅僅因為我們使用了它們。只有在我們的創造活動中真正與之相連的,無論是人還是無生命的對象,才真正是我們的。」

寫詩的確解決不了實際生活中的問題,解決實際問題本身就不是靠寫詩,是靠我們遵從社會規則做世俗事務,如同帕森特每天開公交車養家糊口。而寫詩對帕森特來說就是創造,是自由。俗事看久了都是一個模式,而文學時刻變化著,把同樣的生活寫成不同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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