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關於張一鳴口中「延遲滿足感」的經濟學解釋

「延遲滿足感」是張一鳴經常提到的一個概念,大抵意思就是說,要有耐性,要擁有為了長期滿足而放棄即時滿足的自我控制能力。

最近在看巴菲特的合伙人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的書《窮查理寶典》,裡面也多次提到了類似的概念。

但是說到底,「延遲滿足感」以及其帶來的後果還是一種感性描述,我非常想知道有沒有什麼方法能夠用邏輯的方式簡要證明一下擁有「延遲滿足能力」的人確實能夠在決策上與追求「即時滿足感」的人形成差異,並帶來不同的結果。

而近期在看今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理查德·塞勒(Richard Thaler)的《錯誤的行為》這本書的時候,發現了著名經濟學家保羅·薩繆爾森(Paul Samuelson)年輕時期的一個研究,感覺很有啟發,對張一鳴口中的「延遲滿足感」進行了系統的經濟學解釋。

1937 年,薩繆爾森在哈佛大學讀研究生的時候,寫了一篇 7 頁長的小論文,題目起的很謙遜,叫《關於效用度量的一篇筆記(A Note on the Measurement of Utility)》,在這篇論文里,薩繆爾森建立了影響很大的「跨期選擇模型」——沒錯,其實所謂「延遲滿足感」的問題,就是「跨期選擇」的問題。

其實對所有人來說,即時消費都比未來的消費更加具有價值,如果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今天深吻喜愛的女孩,一個是一年後你可以這麼做,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前者。

所以,其實未來的選擇是存在一種「貼現」的,比如說,如果一年後親吻這個女孩的效用只是現在的90%,那麼我們可以說未來這個行為的年貼現率為10%。

但是,如果年貼現率是10%,第一年的效用是現在的90%,第二年就是81%了嗎?這一點倒是不一定的,因為這跟人的主觀有很強的關係。

所以在這個模型中,人與人之間的「延遲滿足感」的差別主要由以下兩點體現:

  1. 同一年的貼現率不同(靜態的)
  2. 貼現率隨時間的變化趨勢不同(動態的)

第一點很好的理解,關鍵在於第二點,每個人隨時間的貼現率變化趨勢可能會非常不同。

比如說,有一些人,它的貼現率是不變的,屬於指數函數。

但有的人的貼現率一直在變化,比如第一年的貼現率是30%,第二年突然變成了10%,之後的貼現率變成了0,這就是意味著第 3 年和第 100 年對於他的效用是無差別的。

另一位經濟學家阿瑟·塞西爾·庇古(Arthur Cecil Pigou,1877-1959)稱這種現象為「有欠缺的預測能力」,也就是說一個喜歡要求「即時滿足感」的人來說,未來的效用到底是什麼樣,在他的腦中非常模糊,所以他對未來,特別有關於自己的效用,缺乏預測。有時候,我們也用「現時偏見(Present Bias)」來形容這個現象。

那麼這一件事會造成什麼樣的問題呢,答案很簡單:讓你成為非理性人,做出搖擺不定的選擇。

提到「非理性人」這個概念,我想我有必要重新敘述一遍什麼叫做「理性人」,「理性人」並非是「總是能做出正確選擇的人」,因為一個人永遠處在信息不完全的狀態,不可能總是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較之公眾對「理性人」的高期望,其實「理性人」是一個要求非常低的描述範疇,只要你能夠滿足兩點要求,你就可以說自己是「理性人」。

  1. 選擇的完備性。也就是說,如果你覺得A>B,那麼你不能同時認為B>A。
  2. 選擇的傳遞性。也就是說,如果你覺得A>B,且B>C,那麼你不能同時認為C>A。

簡單來說,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有統一的標準,你就是「理性人」。但是如果一個對未來缺乏預測能力,特別是對未來自己的效用缺乏預測能力的人,能夠做到「理性」嗎?

我們來看個例子。

有兩個人,一個人叫 Mike,一個叫 Wonder,他們兩個人都很喜歡看籃球賽,在他們面前有這麼三個選擇:

  1. 明天晚上 NBA 球賽的門票
  2. 明年 NBA 西部半決賽的門票
  3. 後年 NBA 總決賽的門票

所有這些都供他們自由選擇,並且他們倆對於籃球有差不多的品味。如果這些門票都屬於今年的門票,那麼 Mike 和 Wonder 為這三張門票分別賦效用值為:

  1. 100u
  2. 150u
  3. 180u

*u=utility,是經濟學家信手拈來的用於度量效用或者快樂的單位

如果 Mike 是一個「指數型延時滿足者」,貼現率為10%。Wonder 是一個有「現時偏見」的人,第一年的貼現率是30%,第二年的貼現率為10%。那麼,在第一年面臨選擇的時候,經過貼現,對於這兩個人,這三個選擇的的效用值分別是:

第一年時的效用計算

按照效用的計量,Mike 和 Wonder 在第一年面臨選擇的時候都應該選擇後年總決賽的門票,因為即使在貼現後,後年總決賽的球票的效用依然是最高的。

然而,情況到了第二年的時候,就發生了變化,由於 Wonder 的貼現率是變化的,所以到了第二年以後,「後年」變成了「明年」,所以總決賽門票的效用又和第一年的時候不一樣了:

第二年時的效用計算

所以,一年以後,Mike 仍然不會改變自己的選擇,因為總決賽的效用(162)依然高於半決賽的球票(150),而 Wonder 卻改變了自己的選擇,因為到了第二年,明年總決賽的效用(126)低於今年半決賽的效用(150)了。

所以從整個過程來看,Wonder 就是那種對未來效用缺乏有效預測的人,由此出現了背離理性人原則的事情。而反觀 Mike,他能夠堅持自己最初的選擇,保持

所以,Wonder 所表現出來的對未來規劃的隨意性,對即時滿足的需求,導致他很難做出長期一致的「理性選擇」,而我們知道,一個缺乏理性選擇能力、對未來有效預測的人,很難獲得成功。

「延遲滿足感」的道理是顯而易見的,在此不再贅述,這篇文章就是從薩繆爾森的論文出發,論證了一點:一個不能很好控制「延遲滿足感」的人,在跨期選擇中,很難做出理性的選擇,進而減小自己獲得長期成功的可能性。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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