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堪稱大師的動畫導演又少了一位

今早BBC亞洲版的頭條新聞是《Grave of the Fireflies director Isao Takahata dies at 82》，我立刻打開吉卜力工作室的網址一看，平日里色彩斑斕的主頁海報欄現如今是一大片令人感到無限壓抑的深黑色。

第一條就是工作室發布的訃告：

2018年4月5日(星期四)上午1點19分，高畑勛先生在帝京大學醫學部附屬醫院逝世。死因肺癌，享年82歲。

1.《我的鄰居山田君》

我第一次注意到這位光輝幾乎被「吉卜力形象代表」的宮崎駿先生悉數淹沒的高畑勛導演是在看到動畫電影《我的鄰居山田君》之後。這部作品無論從畫風方面還是拍攝手法方面都與傳統印象中貼有宮崎駿「女性」標籤的大手筆作品有著巨大的差別，而吉卜力出品從《風之谷》《天空之城》《龍貓》《幽靈公主》《千與千尋》到《虞美人盛開的山坡》總會有令人驚嘆的大場面描寫。《我的鄰居山田君》卻簡單地好似一套四格漫畫演變而成。印象里除了土屋星座出品的只在吉卜力美術館內部播放的系列小短篇外，《我的鄰居山田君》算是最適合幼稚園小朋友觀賞的吉卜力作品之一。不是說它幼稚，而是那種平淡中的溫暖，剝離了是非對錯與各種替代成年人發聲而作的電影作品，才是我心目中真正適合低齡幼兒的作品。這一特點，在許多日本的繪本作品中表現的尤為明顯，又如山脅百合子的作品《古利和古拉》、《天空顏色的種子》等。

正是這種奇特的差異，讓我注意到了高畑勛導演。了解過後才後知後覺，原來除了《我的鄰居山田君》，詼諧有趣的《百變狸貓》，平淡的《歲月童話》等我們印象中不少的「宮崎駿」作品都是他的大作。我小時候最愛看的《三千里尋母記》的導演也是他。

日本網民中流行一種說法，叫做胖虎法則：「俺のモノは俺のモノ。お前のモノは俺のモノ。」意為「我的是我。你的也是我的。」大雄丟失書包，胖虎將其視作自己丟失了書包一樣來尋找，本是一句十分講義氣的江湖話，後被網民們改為了完全相反的意思：「お前のものは俺のもの、俺のものも俺のもの」你的東西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還是我的東西。

高畑勛與宮崎駿就是被迫「胖虎法則」化了。難怪乎日本的新聞報道里稱二人既是朋友又是對手。

2.《螢火蟲之墓》

BBC在今天早上的新聞中提到，高畑勛先生曾在2014年的奧斯卡中提過名，被提名的作品是他晚年時期醞釀了十多年的集大成之作《The Tale of the Princess Kaguya》（輝夜姬物語），然而他最廣為人知的作品並非《輝夜姬物語》，而是1988年那部令全世界都潸然淚下的《螢火蟲之墓》。

這部反戰題材的動畫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是在十三年前，看過三遍後被我收進了書櫃里，至今再也未曾拿出。我看悲劇，但看不了真正的悲劇，尤其是這部徹頭徹尾的悲劇。它對我的衝擊之大，乃至於每每見到海報和推薦文章便繞道而行遠遠避開。就連片尾中出現的插曲《Mariana-Childs》也成了禁忌。你無法不會去聯想影片中妹妹節子死去時那個小小的墳冢，哥哥清太死去時熙熙攘攘的火車站。

3.《輝夜姬物語》

再後來，時隔多年又見到高畑勛的名字出現在主要導演的位置，而不是監督甚或配音，就是那部2013年大火的《輝夜姬物語》。

許多人曾以漫畫與動畫形式來詮釋過這位從竹子里降生的日本公主為何長大後會奔月的故事。令我印象最深刻的除了這一部外，還有兩部：

清水玲子《輝夜姬》

漆原友紀《蟲師》中第14話《籠之中》

清水玲子將輝夜姬描繪成了從月球而來的天人，漆原友紀則是將其描繪成了「蟲」類，高畑勛的解釋相較而言就人性化了許多。其實在三人的版本中，我更傾心於漆原友紀的作品。原因其實與當年的《螢火蟲之墓》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記得《輝夜姬物語》中有這麼一段，畫風突變寫意，繪其成年之後，在月下披頭散髮，發足狂奔，肆意宣洩，對人世間醜惡嘴臉的憤怒、委屈，幾乎衝出銀幕之外。

他想帶給觀眾的那種巨大壓抑中的絕望感，讓我嗅到了高畑勛當年在《火垂之墓》中的味道。

我說了，我看不了真正的悲劇。

然而，我卻控制不了自己，去愛他這種表現手法。正是那種代表著吉卜力精神的全部手繪式的極度耗費人力財力的製作方式，才讓他想表達的東西變得如此具有衝擊力。月下狂奔那一段註定會變成經典。

4.《紅海龜》

高畑勛在年近80的時候參與監製了吉卜力與法國聯合製作的動畫電影《紅海龜》。這部默片在我的電腦里沉默了半年之久，可我始終未曾得空。一直拖到去年除夕，看後突然感到，我找不到吉卜力的標籤了，也嗅不到高畑勛的味道。看到有豆友笑侃應改名為《人龜情未了》，或是《聊齋之紅鱉精的故事》，對它毀譽參半。但是我更喜歡另一種對它的評價：女人為了男人改變了自己，男人為了女人放棄了遠方。

鈴木敏夫在訃告中說：「他有很多想做的事，我想他留下了很多遺憾。我也和宮崎駿相談過了，決定以吉卜力的名義辦一場盛大的告別會，為他送行。」

高畑勛為吉卜力貢獻了一生，以前採訪時他總說，沒有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有了時間就如何如何……不料，這話竟成了遺憾終生的未竟之志。

我常說這樣一句話：人生旬短無常，最大的憾事是有夢想不能完成，最大的幸福則是堅信有人愛著我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