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浪漫的葬禮

作者：志摩

或是，一場忽然的大雨，一個街頭的咖啡店，一串夜晚的霓虹燈，甚至，下一個路口的轉角……

遇見，是一場華麗的冒險。

有人苦苦追求，有人痴痴等候，有人懷抱著慈悲把萬水千山走遍，有人一個轉身便划出「原來你也在這裡」的驚嘆。

愛情，可遇見而不可預見。

它沒有對錯，沒有大小，亦沒有理由。愛便愛了，逃不掉，躲不開，沒有開始，沒有結束，最終織成一匹玉錦，或者糾結成一坨毛線。

也許每個人都有一個夢想，不是面壁十年圖破壁，不是為中華崛起而讀書，不是理想地生盛大地死，而是，關於，愛情。

所以小時候愛看童話，童話里的愛情，不拖沓，不平凡，卻總能見好就收，永遠把故事停在最美的剎那——「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有情人終成眷屬，相聚的片刻總是動人的。然而，也僅僅是，片刻。人漫長的一生中能有多少這樣的片刻呢？如果剎那即永恆，那麼童話就是一朵永不凋謝的鮮花。然而，幸福是不幸的間隙，世上有什麼是不曾凋謝的呢？

不過，我依然固執己見，即使無法擁有童話的一生，擁有童話般美好的性格也好。畢竟，生活有太多時候像一條空空的長廊，總覺得該發生點什麼，可是什麼都沒有，真的，什麼都沒有。

也許，我想，最刻骨銘心的情話不是「愛你一萬年」，而是「愛你此時此刻－致你我此生永不闊別時」；最動人的禮物不是送女孩一個溫馨的婚禮，而是送她一個最浪漫的葬禮。

畢竟，人生可以有很多婚禮，雖不儘是欣喜和感動。但葬禮只能有一個，毫無疑問。如果你愛我，請送我一個最浪漫的葬禮，在我們都還活著的時候。

那會是最特別的一天，也是最平凡的一天。

那是黃昏，天青色，微雨。一條人跡罕至的路。時有亂絮撲塵，殘紅墜地。

一隻黑色的烏鴉，蹲在路邊黑色的樹榦上，默默無聞地，淋雨。

應撐一把紅傘，我們的白髮映在溫潤的紅光里，我莞爾一笑，皺紋優雅地釋放了時光里所有埋藏的秘密。

以前，每逢下雨，她都魂不守舍。因為，那些他在的日子，頭頂上的天空總是乾的。他不在身邊，全世界都在默默淋雨。他是男人，總會微笑著替她默默承擔外面的風雨。她經常調皮地說，你是「詩意」的六月。可是，他不知，她微笑的眼睛也總是潮濕的。他不知，那濃密的眸子底下，深棲著一片梅雨潭。六月的季風滑過，淚就絮絮落下來了。恨不得衝到雨里去，徹頭徹尾地，淋個痛快。

以前，她愛吃糖，口袋裡總是塞滿了彩虹色的甜蜜。她說，心裡浸滿了苦水，就要多多地曬太陽，看看無憂的藍天和相思的白雲，然後大把大把地吃糖。當甜甜的糖汁和淚水蒸發後的鹽晶混為一體的時候，當快樂和痛苦中和的時候，你， …… 就該牙疼了！

他壞壞地笑了。

她說，送我個最浪漫的葬禮，在我還活著的時候。

那天應是黃昏，微雨，落花天氣。應有隻黑色的烏鴉，蹲在黑色的枯木上，默默淋雨。應擎一隻紅傘，我們的白髮映在溫潤的紅光里，和著輕風微漾。優雅的皺紋舒緩地展開，盛放時光里埋藏的秘密。至愛的人生長在最深的記憶里，不常想起，卻未曾忘記。同我老下去，無盡頭地。

在你還活著的時候，送你個最浪漫的葬禮。

那天應是多雲，細風。秋收季節。應有對灰色的麻雀飛在灰色的天空里，相依相偎。應持一隻蠟燭，我們的臉上露出初戀時的羞澀，看著月亮升起。蒼老的手掌緊緊相對，重溫時光留下的柔情。至愛的人存留在最寬廣的心間，從未主動，也從未丟失。同你老下去，無盡頭地。

他輕聲應著。

……

細雨靜靜地飄灑，晚風輕輕滑過透明的枝丫，將時光里那些不能說的秘密，小心翼翼撿拾起來，慎重地裹在葉落里，疊了又疊。

堆積的陰雲下，黑色是熨燙平整的燕尾衣，服服帖帖穿在男人身上。紅色是一杈俏皮的鳶尾，斜簪在一身碎花洋裙的女人發間。

和以前一樣，他們牽著手，若無其事地，一直走，一直走，走出雨巷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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