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伯德小姐?

一個高中同學,就是那個上大學後再也沒回過松江的女生,告訴我《伯德小姐》是她本人的故事。

正是因為她那句話,我才看了這部電影。

心想這應該不是一部太沉重的電影,我這同學高中時候看起來還挺快活的,她很有名,我上小學的時候就在松江報上看過她的新聞,明星兒童,成績斐然,我考上二中的時候親生父母像摸獎摸到頭獎一樣高興,我這同學是松江二中的明星。

我們都認為她比韓寒有出息多了。一種學霸一般的成功,一種觸摸不到的階層,唉,反正這個女孩飛黃騰達起來你根本想像不到的。她會離開松江,會去紐約,會交外國男朋友,會像美劇里的女主角一樣活著。

韓寒,韓寒描述的是小鎮青年的青春期,這些男作家瘋了,一遍又一遍描摹自己在鄉下撞球室,歌舞廳里佯裝耍酷,抽煙喝酒的十八歲,喜歡上一個註定不會留在小鎮的白富美女孩,這種生活有什麼意義?不就跟毛毛蟲一樣,即使色彩斑斕也透著一股醜陋和噁心勁兒。

後來才明白,男人們與其說懷念青春,不如說是懷念他們日平均勃起次數最多的年紀。

我討厭18歲以及各種青春傷痛成長史,唯一能欣賞的是《猜火車》,這部電影把青春期的噁心推到了極致。我的十八歲又丑又平庸,滿臉長痘虎背熊腰,要不是班裡還有一個比我更胖的女生,肯定是全班男生火力全開的嘲笑點。

今年跨年的時候,好幾個高中同學發來18歲的合影照片,我在心裡一一問候了他們的母親,一個都沒有回。

伯德小姐不是我的青春期,她有點太漂亮了,很容易交到男朋友,很容易和時髦的壞學生混在一塊,很容易去派對很容易就發生了性關係。

她又像我。

她有個貧窮的家庭,她在2002年還沒有買上手機。她跟她媽吵起架來誓不兩立天崩地裂,為了離開她媽的掌控,她願意做任何事情。如同當年我把高考志願一本那一欄全填上外地高校。二本才是上師範上理工,聽說新校區都在奉賢南匯這種地方,比松江更郊區的郊區,你去了你就一輩子都在鄉下。

伯德小姐跟我同一年上高三,美國人真開心,不需要埋頭寫作業,也不需要熬夜通宵準備考試。她想離開小鎮,努力的方式包括跟老媽吵架,向爸爸求情,扔了數學老師的成績冊,我一直心驚膽戰等著屬於她的悲慘結局。

根據傷痛青春的模式,每一點火星都該引起大片慘烈火災才對。

她爸得了抑鬱症,裁員了,沒找到新工作,排練節目的牧師精神狀態堪憂,在醫院說自己沒有任何支持,她在超市偷雜誌,她從她媽的車上跳下來,竟然這些都沒毀了她。

伯德小姐有一次去跟老師談她的志願,談到耶魯,老師笑了,說我知道你考不上,然後說幫你看清事實是我的工作。我跟班主任談志願的時候,他說,你能考上上海大學就屬於穩定發揮了。班主任是物理老師,上了高中後,我的物理從來沒及格過,我跟伯德小姐相同的一點是,我們都沒有跨越自身智力水平的應激反應。

數學不好,整個高中三年,沒及格過幾回,最高一次分數,是高考的時候。誰能想像我的狂喜?

伯德小姐和酷女孩在他們家游泳池裡聊天,後者說她不想離開小鎮,她想大學畢業後就結婚。伯德小姐覺得匪夷所思,你這麼酷,你為什麼不想去一個更酷的地方?

我上高中的時候,班裡有很多模樣姣好的女孩,她們比我漂亮比我成績好,但是她們都覺得松江很好,埋頭填了松江大學城的學校,瘋了嗎?還在松江,就在那個坐公交過去半小時的新城區。

其中一個女孩,跟我住一個宿舍,她在我們上寄宿高中的第一個星期,告訴我一個竅門,如果便秘的話,用一隻手不停按摩另一隻手的每一個手指,最後按住手心,不行再換隻手。

那是我第一次上寄宿高中,這個女孩說,以後你就習慣了,啊,還是回家舒服。

我可不想回家,我家很小,自從搬到公房後,我媽總會說,都是為了你念書。她上洗手間的時候一定要把門打開,她號稱自己有幽閉恐懼症,廁所太小了,她習慣住鄉下的大房子。

光這一點,我就可以一輩子不回家。

前幾天看一個印度裔作家的小說,印度已婚男對白人女孩說很佩服她隻身一人來舉目無親的波士頓,沒留在度過童年和大學的密歇根。白人女孩覺得這不值得一提,正是為這原因她才搬來波士頓的。

很多人離開家是為了自由,也有很多人覺得自由比起家來不值得一提。

伯德小姐最後終於離開家了,她拎著兩個大箱子去紐約,她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部手機。

在高三下半學期,有錢的姑姑送了我一個比伯德小姐更高級的手機,一隻彩屏摩托羅拉。這個手機讓我在班上風光了一陣,就像交了一個樂隊的男朋友一樣,男生依次要求借你手機玩一下。

這個手機後來去哪兒了呢?

高中結業,我拿一個黑色垃圾袋,裝了自己的大部分東西,一個同學好心讓我搭車,他爸爸開了一輛黑色a6,我讓他們停在我家街旁邊的路口,自己提著一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回家。

說實話,那時候並不覺得屈辱,那時候大部分人都很窮,那時候我堅信將來會變得非常美好,十年後我會站在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地方。

並沒有。

遠在北京的高中同學說,這是她的故事。

真的,這是每一個離開了小鎮的年輕人的故事,傷痛青春的意義就在於,你涅槃飛升遠離了這個地方。

雖然看片的時候我數度懷疑,這真是一個優等生的青春嗎?

後來我才明白,年輕人醜陋的地方,在於只關注自己,以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當別人不會你開路,不理解你不肯掏錢,你就覺得世界辜負了你。

每個自私的年輕人,看別人都覺得平庸,不值一提,是人生的配角。

在《伯德小姐》中,伯德小姐是唯一的主角,其他人無一例外又庸俗又可笑。

最後,她流著眼淚給家人打電話的時候,毛毛蟲般肆意翻滾的青春期,結束了。

作者:毛利

十年時尚情感專欄作家。長篇小說《我在三十歲的第一年》正在熱銷,京東、噹噹、亞馬遜有售

公眾號:和毛利午餐,分享女性觀點,揭秘育兒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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