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離開辯論場十年了
大概是十七年前,在一個街頭小書攤上買到了一本辯詞集,大概有五百多頁內容,具體名字已經忘掉了。這本書我從初中一直讀到大學,後來被一位學弟借去,一直沒有還給我。那時我對辯論的興趣逐漸減退,也就不太在乎這本書的下落了。應該說在整個高中、大學期間,我參與最多的活動就是辯論賽,對我影響最大的當然也是辯論賽。
身處辯論場時,任何人針對辯手的質疑,我的第一反應都是懟回去。
你說我充滿攻擊性?沒這回事,我會給你列個一二三四證明我一點攻擊性都沒有。
你說我不接受任何批評意見?沒這回事,我會認真的聽你批評,一句話都不插。
你說我因為辯論荒廢學業?沒這回事,我會拿出我的成績單,雖然不好,但基本不掛科。
至於說思考辯論的意義這樣的內容,我似乎從來沒有往深處走過,因為在進入大學的第二年我就明白了,身處一個辯論氛圍並不濃厚的環境,想撈到一兩場比賽都是很奢侈的事情。我所接觸過的前輩們,他們最多打辯論到大二末,大三還在服役的屈指可數。
每年的全校性辯論,我都是學院忠實的陪練隊員,場場不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領隊看不上我,但只要能有上場的機會,哪怕是陪練我也要上去。我的目標就是痛揍一切對手,不管他與我是多親密的朋友,還是跟我完全陌生的路人,把他們打的滿地找牙,這是我感覺最痛快的事情。
我的確痛揍了很多對手,同時也被很多對手痛揍。就在這樣的揍人與被揍之間,偶爾有時間閑下來思考下辯論的意義,也很快就發現這樣做根本沒意義,我只是在追求那種擊敗別人的快感而已。就像有人總結的,人生中感覺臨場發揮最糟糕的時刻,往往就是吵架的時刻,等你吵完以後回來想想,就會覺得我本來可以吵的更好。
我曾經以老資格的陪練隊員身份得到學弟學妹們的尊敬,我想並不是因為我比他們出色,而是因為我心中對辯論的那種熱愛。不管什麼時候,不管我在做什麼,只要通知我一聲,我立馬就會趕到辯論室報到,絕不缺席。
這一切都在畢業以後發生了改變,當我去找工作時,我的簡歷上寫著XX杯辯論賽最佳辯手,面試官看我的眼神總有些不對勁。後來我發現可能是因為外界對辯論有誤解,就在簡歷中把辯論相關的內容去掉了,全都刪的一乾二淨。甚至於有一年公司里組織辯論賽,有人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時,我表示自己從來沒有參與過這類比賽,沒興趣。
也正是因為這樣,我變得越來越會隱藏自己,我很害怕成為人群中的焦點。大多數時候,我更願意跟同事們在台下起鬨,惡搞台上的那些明星,這讓我覺得非常安全。但是如果運氣不好自己成為明星,我就會感覺非常局促,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參與工作的時間一長,我有種越來越害怕的感覺,也許當年別人對我的批評是對的。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因為何事,哪怕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我發表意見時都在語言上充滿了攻擊性,總想用一句話讓別人徹底閉嘴。當我這樣做的次數多了,也開始覺得這樣不對,於是在別人再討論什麼事情時,我乾脆就不發表任何意見,靜靜的聽著。
這樣做的結果是,我的話越來越少。也正因為話少,所以在發表意見時總是撿重點的說,然而一旦出口又是忍不住攻擊,只能接下來再次閉嘴靜聽。因為攻擊所以少說話,因為少說話所以只能攻擊,我就在這樣的反覆中越來越沉默。
我總結過自己這一生,最後悔的事情有三件,第一件是外婆去世時我沒有在家,第二件是上大學時沒有好好學習,第三件是接觸並一直熱愛了辯論,其中第二件與第三件有很強的關聯。也許我愛上辯論從一開始就是錯誤,我以為找到了我存在的意義,但這只是把我自身缺陷放大的不歸之路,如冷漠、情緒化、傲慢……我掌握了能一句話噎死別人的技巧,卻忘記了在言語上對他人的寬容。
我看到貼吧里有個題目,問如果你能穿越回十年前,你會對那時的自己說些什麼。我想我會跟當年的自己作一番深談,確定我是否決定一輩子都靠辯論吃飯,是否真的相信辯論是對我有好處的,是否真的相信辯論不會強化我的冷漠、情緒化、傲慢等一系列缺點。
其實當年曾經有一個搞辯論的朋友問過我類似的問題,那時我在一個辯論網站上做版主,他問我網站的宗旨是什麼,我就把網站標題上的宗旨告訴了他。然後他問我怎麼實現這個宗旨,我就拿其他的話給搪塞過去了——說真的,我不知道怎麼實現,我只是覺得在那個網站上很爽而已。再加上我不太喜歡那個朋友和他的圈子,不願意在他面前丟份,就用我擅長的一句話噎死打發了他。
如果再回到從前,我會離辯論遠遠的,至少要警告自己不要這樣痴迷它。所以從坑裡跳出來以後,我開始反感辯論這一活動,同時也開始反感辯手。我嘴上不說辯論的壞話,也不會去攻擊哪個辯手,因為這是做人的道德問題,但我內心裡就是忍不住那種莫名其妙的反感。
大概從三四年前,我就不再混辯論圈,在辯論圈的人脈也逐漸斷掉。剛開始的一兩年里,每天都在想什麼時候能再打一場比賽,實在忍不住的時候還會跑到學校里去聽比賽。沒人知道我是誰,我就坐在角落裡看著學生講話,然後心裡輕蔑的說有什麼了不起的,勞資一上場打的你們滿地找牙……
到2017年時,我已經開始習慣了新生活,講話時的攻擊性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幽默。同事們聊什麼事情正起勁的時候,我突然崩出一兩句冷幽默把大家逗笑,然後借著冷幽默讓他們接受我的意見。
2015年前後辯論圈貌似發生了很多事情,我一直在關注著,但始終不發表任何意見,就像我從來沒有碰過辯論一樣。說句開玩笑的話,那時的我正在「戒辯論」,所以辯論圈發生的一切我都只能看不能說,免得重新入坑。當看到一個個的大神被拉下神壇時,我只在心底里默默的說: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也許他們早就應該從辯論圈裡出來了。
如今再回想起那位領隊,她不讓我上場或許是對的,只是我當時沒有領會她的好意。不管她當年是不是為了我好,現在我都更願意往好處想,畢竟往事追之過深,受傷的往往是自己。
辯論屬於學生時代的事物,除非打算一生靠它吃飯,否則能離開的還是早點離開吧。如今的大神們進入了吃飯階段,也許我們未來看到的是另一種形象的他們。
我記得《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裡面有一句曾經讓我非常震動的話,具體的內容我忘了——是的,這麼多年我忘了很多東西,但我大致知道它們的意思——這句話出現在麗達給保爾的日記中,大概意思是這樣的:生命中不只是有戰鬥,也有歡笑與喜悅。
在我痴迷辯論的那些年裡,我的生命中只有戰鬥,從沒有歡笑與喜悅。如今我生活中有了戰鬥,但有更多的歡笑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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