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拼勁全力地「活著」,卻正在被人遺忘
在《芳華》海報的上方,有這樣一行小字:從來不需要想起,永遠也不會忘記。
曾經保家衛國的老兵,值得這樣的禮讚。
同樣,這句話也可以用在不少人的身上。比如這麼一群人,他們不需要被人想起;可是,卻快被我們忘記得差不多了——
這部《活著》,並不是那部根據余華同名小說改編的電影;而是一部國產獨立紀錄片。
它入圍了2011年阿姆斯特丹國際紀錄片電影節競賽單元,並且獲得了2011廣州國際紀錄片節評審團特別獎。
和許多獨立紀錄片導演一樣;《活著》的導演范儉,同樣喜歡把鏡頭對準中國社會邊緣的小人物。但他卻不用獵奇的噱頭博人眼球。
從計程車司機到拆遷戶;從進城務工青年到腦癱詩人余秀華。范儉關注的,恰恰是那些生活中最常見,卻最容易被我們忽視的人群。
這部紀錄片也是如此;鏡頭對準的,同樣是一個被人逐漸遺忘的群體——失獨父母。
不過他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汶川地震倖存的失獨父母。
雖然已經九年有餘,但是當年災難襲來的慘狀,卻依然歷歷在目。
相比於逝去的亡靈,苟活在人間,要更加艱難。
老祝夫婦已經四十多歲了,他們9歲的女兒,在地震中遇難。老祝回憶稱,自己到現場之後,已經救出了四個孩子。
直到凌晨三點半,他才聽到女兒的回應。
那時候,女兒還在廢墟中,和同學們「擺龍門陣」(聊天)。聽到了女兒的聲音,老祝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幺兒你堅持哦,爸爸馬上就來救你。」
然而橫在老祝面前的是房屋大梁,讓他無法靠近;只能等專業救援人員統一施救。
到了上午九點的時候,女兒已經奄奄一息;最終,她沒能扛到被救出來的時候。
自此,老祝夫婦倆就再也沒能解開心結。
每次祭拜女兒的時候,他們都會想起女兒生前的許多事情。家裡經濟條件不好,懂事的女兒會在放學的時候,低頭撿路上的塑料瓶,補貼家用。
女兒還曾上街賣過報紙,想要幫助一個得白血病的小女孩。
每次想到這些,老祝和妻子就會淚如雨下。女兒的身影始終縈繞在他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老祝說過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對不起她。」
地震中失獨的家庭中,有不少家長因為無法承受喪子之痛,選擇離婚。
為了讓這個破敗的家庭不走向這個極端,也是給女兒一個交代,更是給自己一條生路;夫婦倆決定再生一個孩子。而且他們想再要一個女兒。
他們認為,如果生的是個男孩,女兒就真的離開他們,不會再回來了。
可是對於已經年逾不惑的夫妻倆,懷孕變成了一件困難無比的事情。就連人工試管嬰兒,也變得沒那麼簡單。
妻子每次打針都會產生生理不適,而且胚胎成活率極低。
為了節省差旅費,妻子每次來醫院檢查身體,都要一個人坐火車走八十公里的路;然後再自己一個人,頂著疲憊的身軀,顛簸一路回到家中。
老祝眼睜睜地看著妻子受罪,卻無能為力,只能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
其實他們可以選擇領養的方式,但是妻子接受不了這種方式。不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覺得自己沒辦法付諸全部的愛。
老祝的朋友,同樣在地震中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兩個家庭都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夠重新回到正軌,兩個男人也因此互相鼓勵。
沒想到,朋友的喜訊先到一步。
老祝也十分高興,立刻下樓買了兩包好煙送給朋友,寓意「龍鳳呈祥」。
老祝還對朋友說:
「你不要給我打電話,檢查結果出了,懷孕了我給你打過去。」
朋友的車開走了,老祝還不斷地招手道別,彷彿想要沾一下朋友的喜氣。
可是一回到病房,老祝的臉就綳不住了,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也不知道是替朋友感到激動;還是聯想到了這些年來,自己和妻子承受的苦難。
老祝點上了一根煙,任由妻子罵著。
檢查結果出來了,妻子依然沒有懷孕。
兩年的時間,夫妻倆耗盡了財力和心氣;他們快要撐不下去,想要放棄了。
他們來到已是危房的舊家中,把女兒的衣服打包好,一件一件地,丟進了波濤滾滾的江水中。
但是就在山窮水盡的時候,喜訊傳來,老祝的妻子懷孕了。而且,還是自然懷孕。
一年後,孩子平安降生,是個男孩。
雖然無法改變女兒離開的事實,但是老祝和妻子的心結,終於可以解開了。
有人一定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對夫妻要冒著高齡產婦的危險,執意再生一個孩子呢?
一方面,夫妻二人生活貧困,自然會有「養兒防老」的顧慮;另一方面,也是更為主要的原因,他們要轉移自己的喪女之痛,讓自己得到救贖。
同樣是關註失獨家長,導演徐辛用了九個小時;在另一部記錄片中,為我們展示了失獨家長們眾生群像。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始終無法從失去子女的陰影中走出來,精神面臨崩潰。而第二個子女的出現,則成了他們生活的轉機;也是上一段回憶的延續和寄託。
他們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後者身上;而不是沉浸在第一段的悲痛中,不能自拔。
老祝夫婦也是這樣。他們需要得到自己的救贖,更需要女兒的原諒。
相比於自然災害本身造成的傷害,它造成的心理創傷,要更為深遠和嚴重。
紀錄片中也提到,汶川地震四年後;六千多個再生育家庭中,共有三千多個家庭,成功生下孩子。但是這也意味著,還有三千多個家庭,將會在沒有子女陪伴的痛苦中,度過孤獨的後半生。
而對於他們的幫扶和補償,以及應有的心理疏導,我們貌似做的還不夠。
我們沉迷於一切新奇,刺激,有趣的事物,世界就像一個巨大的愉悅製造機。
要不是有紀錄片導演這樣一群人,忠實地記錄著時代;
他們,可能真的就快要被遺忘了。
因為太過渺小,所以沒有人在乎這些切膚之痛。
儘管如此,我們也該和他們一樣,用盡全力地,去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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