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成泥碾作塵：亂世中的末代公主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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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

天下興亡，王朝更替，對於讀史者或是紙面上慷慨激昂的文字，但於親身經歷者，則是無盡的苦難。尤其對於皇室的女人們來說，命運的小舟仿似在巨浪中無助地搖曳，香消玉殞甚至都不是最悲慘的結局。本期我們請江城子為大家帶來末代公主們的故事。

今天說一個和十月革命有關的故事。

故事要先從一部叫《真假公主》的好萊塢電影說起。

這部1956年出品的電影，估計很多讀者連聽都沒聽過。不過它在當時卻轟動一時。飾演女主角的演員很出名，是美麗端莊的瑞典籍影后，當時已經42歲的英格麗·褒曼。而褒曼也正是憑藉此片再次斬獲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

影片里講述的劇情，是根據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件改編而來的。

公元1917年，俄國連續爆發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延續數百年的沙皇統治被徹底推翻。沙皇全家也隨即被新生的布爾什維克政權俘虜。

第二年七月，在未經審判的情況下，沙皇一家（包括沙皇的四名女兒）都被秘密槍決。過了幾年，一個神秘的女子突然出現在德國，聲稱自己是逃過一劫的沙皇四公主安娜斯塔西亞女大公。而影片也正是以這個事件為背景展開。

影片之所以能夠獲得巨大的成功，除了影后英格麗·褒曼精湛的演技之外，更大程度上是因為題材本身足夠吸引人。

因為和中國觀眾一樣，歐美的普通民眾對於末代王室成員離奇的經歷和悲慘的命運也充滿了好奇和感慨。

安娜斯塔西亞女大公的父親就是俄羅斯帝國的最後一代沙皇尼古拉斯二世。這位末代統治者，無論是性格能力還是遭遇都有點像中國明朝的崇禎皇帝。

在尼古拉斯二世繼位時，俄羅斯正面臨著嚴重的國內外矛盾。他也曾銳意改革，結果反而激化了矛盾。再加上後來他執意加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這場歐洲浩劫中，終於導致俄國中央集權的崩潰。尼古拉斯二世被迫遜位。

遜位後的沙皇一度請求前往大英帝國避難。可惜他的表哥，當時的英國國王喬治五世怕擔責任，冷酷拒絕了表弟一家的避難申請，導致沙皇只能滯留在俄國境內。

同時，皇后亞歷山德拉、四名公主（長女奧莉加女大公、20歲的次女塔吉雅娜、19歲的歲的三女瑪利亞女大公、14歲的幼女阿娜斯塔亞女大公）以及沙皇14歲的獨子阿列克謝王子也一併待在沙皇身邊。（這裡面還涉及一個軼事。三公主瑪利亞女大公是英國王室親戚兼重臣蒙巴頓勛爵的初戀情人。據說蒙巴頓勛爵因為此事而深恨英國王室。）

最後阿芙樂爾號一聲炮響，蘇維埃奪取了俄國的政權，隨即就把他們眼中的仇敵沙皇及其眷屬給拘禁起來了。

在隨後的半年時間裡，沙皇一家在監禁中渡過了許多惴惴不安的日與夜。

1918年7月16日深夜，俄羅斯的葉卡捷琳堡。已經在此被關押了半年多的沙皇一家，被看守粗暴地喚醒，然後給帶到地下室的一個房間里。

一名一臉煞氣的下級軍官，掏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判決書：鑒於沙皇尼古拉二世在歐洲的親屬們仍在繼續侵略蘇維埃俄國，烏拉爾地區蘇維埃執行委員會已下達法令槍決沙皇及其家人和隨從……。

沒有審判，沒有辯論。沙皇一家的命運，就這麼被裁定了。

在沙皇一家詫異和恐慌的驚呼聲中，12名行刑隊的劊子手舉起了左輪手槍。

沙皇尼古拉二世被一槍斃命，亞歷山德拉皇后也接著死去。

出於愛護弟弟的本能，大女兒奧莉加女大公撲在阿列克謝王子，徒勞地想擋住子彈。

據說奧莉加女大公前後中了三槍，最後一槍擊穿了她的喉部。奧莉加女大公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其他三名公主，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幸運，無數灼熱的子彈穿透了她們年輕的身體。

而阿列克謝王子最終也沒有幸免於難，在一陣亂槍中倒在了血泊里。

然而暴虐並沒有就此停止。

在行刑隊驗屍之後，沙皇一家的屍首被拖到室外並澆上了汽油。最後，四名嬌艷如花的公主和她們的家人一起，化作了熊熊烈火里的一堆灰燼。

從存世的照片來看，沙皇的四個公主楚楚動人，是標準的俄羅斯美女。

她們本來可以在陽光下享受明艷的青春。她們會歡笑，她們會生氣，她們就像是我們在街頭和商場里遇到的那些蹦蹦跳跳的少女。

然而生命就這樣戛然而止，在一場時代驅動的巨大的社會動蕩中。這些如花的女子，凋零在一個陰冷的地下室里。

亂世中的紅顏，你們何其無辜，生在這個時代。

在王朝更迭這種宏大的歷史背景下，多少強悍無敵的英雄人物都在無奈中失敗死去。幾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又如何能在驚濤駭浪中，左右自己的命運。

而在中國漫長的歷史中，王朝更迭更加頻繁，中間涉及的公子王孫的悲歡離合不勝枚舉。其間種種凄慘的事情，比之沙皇這四位公主的遭遇，更加讓人唏噓。

在粵劇里，有一折很著名的曲目《帝女花》，是後人根據大明崇禎皇帝的女兒長平公主的生平創作的新編粵劇。

大明崇禎17年（公元1644年），李自成的軍隊終於攻破了北京城。

崇禎皇帝的女兒們遭遇了末代沙皇子女一樣的命運。只不過這次下黑手的不是敵方的劊子手，而是她們的親生父親。

悲憤交集又彷徨無計的崇禎皇帝害怕自己的女兒被李闖的流寇侮辱，索性持劍將她們一個個殺死。然後他倉皇弔死在紫禁城北邊的煤山之上。

但是命大的長平公主只是被刺傷暈了過去，後來還被人救出了皇宮。

隨著清軍入關，李自成從北京潰敗，大明錦繡江山淪落到來自白山黑水的野豬皮的後人手裡。

在國破家亡之前，長平公主已經和原大明的太僕之子周世顯許下了婚約。此番流落到民間後，長平公主幾經波折，終於找到了周世顯。

離亂之後一直互相牽掛的小夫妻相見之後，抱頭痛哭。

原本只想就此渡過平淡但是不失安穩一生的小夫妻沒有想到，值此亂世，弱小的浮萍漂在哪裡，完全無法由本人決定。

很快，長平公主的下落，就被執政的攝政王多爾袞知道了。為了拉攏明朝遺民的人心，多爾袞亟需樹立一個明朝皇室向大清屈服的榜樣。

所以，他威逼利誘周世顯到大清朝廷當官，並恩賜長平公主回紫禁城與周世顯完婚。

為了讓多爾袞答應為崇禎皇帝入葬，長平公主夫妻假意屈從，回到已經落入敵虜手裡的紫禁城。

然後，夫妻倆雙雙在婚禮結束後服毒自盡，為已經崩塌的大明王朝獻上最後一曲輓歌。

《帝女花》里最著名的唱段《香夭》，即是夫妻倆在服毒前極盡哀婉凄涼的一段對白。

女：

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

帝女花帶淚上香，願喪生回謝爹娘。

我偷偷看，偷偷望，佢帶淚帶淚暗悲傷。

我半帶驚惶，怕駙馬惜鸞鳳配，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

男：

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鴛鴦侶相偎傍。

泉台上再設新房，地府陰司里再覓那平陽門巷。

女：

唉，惜花者甘殉葬，花燭夜難為駙馬飲砒霜。

男：

江山悲災劫，感先帝恩千丈。

與妻雙雙叩問帝安。

女：

唉 ，盼得，花燭共諧白髮，誰個願看花燭翻血浪。

我誤君累你同埋孽網，好應盡禮揖花燭深深拜。

再合巹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贊注駙馬在靈牌上。

男：

將柳蔭當做芙蓉帳，明朝駙馬看新娘。夜半挑燈有心作窺妝。

小夫妻有對愛人的眷戀，有對命運的哀嘆。一字一句，流露出亂世中這對帝胄的無奈。

而粵劇女小生任劍輝和名旦白雪仙的唱腔清亮高揚，更是將家國情仇下小夫妻面對死亡時的慨然與不舍表演得淋漓盡致，每每聽來，總是讓人動容。

再後來，香港的武俠宗師金庸先生又根據長平公主的傳說，創造出了《碧血劍》里的阿九公主和《鹿鼎記》里的九難師太的藝術形象。

長平公主也因此成為了華人圈裡最知名的末代公主。

或許，這也算是對400年前那一縷香魂的一絲慰藉吧。

【以上為香港電視劇中各個時期的長平公主朱徽妮形象】

相對而言，沙皇公主和崇禎的女兒，雖然都橫死於亂世之中，但是比起北宋末年宋朝公主們的遭遇，死得還算有尊嚴。

北宋末年，大宋遭遇了中國歷史上很有名的靖康之恥。

昏聵軟弱的宋徽宗和宋欽宗父子，被剽悍殘暴的金人嚇破了膽，直接開門跪倒在了金人面前。

他們投降丟人不要緊，卻連累了他們的妻子女兒，一併被擄進了金人那幫禽獸的營帳。

比如後來南逃到紹興，建立了南宋朝廷的宋高宗趙構，他的親生母親韋妃就被分配給金軍將領做妾，還生下了孩子。

後來，隨著南宋朝廷與大金議和稱臣，為了顧及宋高宗的顏面，金人才把韋妃給放了回去。

這是能活著回到大宋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絕大多數的大宋金枝玉葉們，直接被送入金人的官方妓院（浣衣局）做了性奴隸。

在日復一日的凌辱中，很多公主不堪非人的折磨而死。

她們就這樣永遠地留在了北國的冰天雪地里。

雖說歷史變遷中，個人的苦難總是難免的，但是這些大宋公主的遭遇，歸根到底還是因為她們父兄所造的孽。

很多年以後，徽欽二帝像狗一樣在金人的監禁中死去。對此，我只想說一個字：該！

他們的死，遠遠不足以彌補給他們的妻女以及大宋子民所造成的苦難。

她們已經被風帶走，散落在天涯。

每當讀一些有關這些亂世中女子命運的文字的時候，我總會想起朴樹的那首歌《那些花兒》。

花兒開過的原野，來年又是一片錦華。

而我也希望，那些美麗的女孩子，那些嬌憨的女孩子，那些刁蠻的女孩子，你們永遠不會再生於亂世，永遠就像春天裡的梨花，怒放在那綠草茵茵的堤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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