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蘆蒿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萎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和風溫煦,柳枝萌動,和女兒一起讀點應季的古詩,希望她能從中感受下春意盎然的自然境況。一句眾人熟知的「春江水暖鴨先知」讓這首蘇東坡的《惠崇春江晚景》成為詠春的千古之詩。只是此次讀到「萎蒿滿地蘆芽短」時我倒是第一次注意到裡面提到的「簍蒿」一詞,難道這與我所喜愛的南京食材蘆蒿之間有什麼相關。查證一番後,果不其然,蔞蒿又名蘆蒿、水艾、水蒿、藜蒿等,多生於水邊堤岸或沼澤中,古時南京市民早已開始採食野生蔞蒿。原來南京的食材蘆蒿真就是這首著名詠春詩的主角之一。

初識蘆蒿就是在南京的藥科大學食堂。那時我剛從浙西的山區盆地來到長江邊的南京上大學,明顯感到飲食上會有很多不同。但那種不同是在做法上,口味上的不同,食材我還都是認識的。畢竟打小逛菜場,出入山野田邊,自認分識五穀五蔬的能力不錯。而初次在食堂見到蘆蒿炒香乾時,卻被懵懂了。我所認識的蒿類,像蓬蒿,青蒿,茼蒿食用的都為綠葉部分,炒熟後是一盤盤深綠軟塌的葉子菜。而這蘆蒿卻是一截截清清爽爽的嫩綠色稈子,新鮮生脆的如同生拌,混著切成細條的深褐色硬質香乾,搭配著更顯出清新感。就是這看起來脆生的稈子嚼起來會是啥滋味呢。還是沖著那份鮮嫩的綠色嘗試點了一份。細看,那驕人慾滴的綠還因為裹了層炒制後的亮油色。夾起一筷子,杆子是嫩的,但又有點纖維的韌勁,恰到好處的適合在口裡咀嚼幾口。最為吸引人的是那股子淡淡的野菜清味,但又不同於其他野菜常會伴有澀味,它只是清新水潤,想是因為生長在水邊,吸收了水的靈氣吧。而夾雜著的香乾,會帶來另一種豐厚的味蕾體驗。奇怪的是,這種豐厚不但沒有掩蓋或者混淆蘆蒿的清香,反而更襯出它的自然水靈。我從此愛上了南京的蘆蒿。

每年春天,從上市吃到下市。有蘆蒿的日子,正好是春天,記憶中南京的春天特別的美好。也許正是因為蘆蒿的那份嫩綠和清香,讓我時時感受著春天的美好。很多和我一樣從外地來南京上學後才認識蘆蒿的同學,也一樣鍾情著蘆蒿。記得那時是和一個要好的同學一起搭夥吃飯。就是把每月的伙食費混在一起,吃飯時則打上幾個菜,兩個人一起吃。這是件開心的事,因為這樣我們就能用同樣的錢吃到更多的品種,而有人一起分享,總是快樂的。一般來說,每次打的菜,我們都能自然而默契的吃完。只是面對那盤蘆蒿香乾時,我們的和諧則受到了挑戰。因為兩人都很愛,既不好意思據為己有,謙讓則既不情願也不自然。為了和睦的解決這個問題,既能保持我們的友誼,又能夠合理的分配蘆蒿,我們嘗試了各種辦法。試過按需分配,但是大家都愛,總想多吃點,按需不了。我們也試過一分為二,可又顯得太生分,於我們的友誼不相符。最後,我們常用的是分配方法是搶著吃,規定一次只能夾一根,其他就比速度了。這倒是有趣,既公平,又不生分。反而在這一爭一搶中增加了我們的親近。如何分吃蘆蒿的問題解決了,但是隨著大學生活的忙碌和各自方向的不同,搭夥吃飯的日子自然也就結束了。再吃到蘆蒿時,總會想,如此美味的東西還要再搶著吃,難怪我念念不忘。

雖然在食堂是從蘆蒿上市吃到下市,但即便如此仍是覺得不夠盡興。每份菜的價格對當時的窮學生來說並不便宜,量卻不多,總覺得幾筷子蘆蒿就給夾沒了。好在當時的我們會創造條件改善生活。那是後來幾個同學湊錢買了個小功率的電飯煲,周末在寢室里湊份子煮火鍋吃。美其名曰火鍋,其實就是將肉骨頭,豆腐,菌菇等食材放在加了清水的電飯鍋里慢慢煮透,再用調料蘸著吃。最後,總是將一大把蘆蒿灑進去,加蓋稍微悶煮一會,再開鍋,就可以大把大把的吃蘆蒿了。雖為簡單清煮,但因為是煮過肉骨頭的葷湯,蘆蒿也就蘸了點肉湯的鮮美和油潤,當然,最重要的是可以吃個盡興。

我是在南京認識的蘆蒿,蘆蒿也是屬於南京的。很多地方也都產蘆蒿,但都沒有在南京蘆蒿那麼深入人心。蘇東坡向來走到哪,吃到哪,而他初次在南京吃到蘆蒿時就發出「初聞蘆蒿美」的感嘆。上面那首詩是在江陰所作,其實也是在南京附近,其將春景與美食融合在一起。他在歌詠春景時,必也是想到了讓他一嘗傾心的春天美食。這份大文豪對南京蘆蒿的共鳴從詩中穿越數千年而來。

離開南京後,每到春天我都會想念那份蘆蒿炒香乾的清香。實在想的多了,就會約上知己同學去把南京,吃上一頓。有一回,趕回程火車時正好路過一菜場,正好看到擺放著大把碧綠鮮嫩的蘆蒿,我便忍不住,買了一大馬甲袋,提拎著上火車。在車上,正好有大段空閑時間,便細細的擇將起來。先將杆子底端已纖維化的老梗掐掉,再將頂部大片的葉子部分折去,杆子上剩餘的零星葉子也要摘掉,只留下清爽的莖稈,最後是折成寸許長的一小截。這一邊坐著火車,一邊折著蘆蒿,也真是看煞旁人了。這樣一來,時間倒是過得很快,坐火車也不覺漫長無聊了。車子到站,一大袋蘆蒿也正收拾好了,成了一小袋的稈子,難怪說一斤蒿要摘掉八兩。我還順帶回了幾塊香乾,南京的香乾比較干硬有韌性,總覺得只有這種香乾和蘆蒿最為搭配。

最近幾年,蘆蒿開始在南京之外普及到上海來。第一次在上海菜場的一個攤頭髮現蘆蒿時很是欣喜,現在倒是常見了。只是不知為什麼,總覺得還是比不上南京的蘆蒿,少了點水的靈氣。蘆蒿一般長在沼澤區域,也就是水氣重的地方,長江邊的南京很適合種植。所以每到春天,還是會想南京。同學們隔上幾年,也總要張羅著在南京聚一聚,一般也都會選在春天,是不是和我一樣想念著南京的春天,還有蘆蒿呢。現在,已不是窮學生的我們,每次吃飯都會點份名貴的河豚,也正是東坡詩云「正是河豚欲上時」的河豚。但是,一份蘆蒿,也是必不會忘的,而我最愛的還是蘆蒿。

不過我一直有點遺憾,一直吃的都為人工種植的蘆蒿,沒能吃到過最為正宗的江心洲野生蘆蒿。而我曾有機會見到過,卻沒能吃到過,更是種遺憾。那還是大一時,我去長江邊的燕子磯玩。當時還在世的爺爺正在創作長江系列的畫作,囑我去拍些照片,彌補下他寫生的遺漏。站在燕子磯頭就可以看到長江中的江心洲上一片綠色蔥蔥。出來後,門口有條小道,直拐到碼頭。那是個偏僻的小碼頭,沒什麼行人和商業,就是兩三個附近的農婦在賣剛從江心洲采來的野生蘆蒿。看著真是誘人啊。葉子和杆子都顯得更為翠綠,吸足了水分的樣子。站在旁邊就能聞到野菜獨有的清香,那種濃郁是人工種植的蘆蒿絕對沒有的。詢問了下價格,好便宜,一大把也就我食堂一碟菜的價格。那時我恨不得能有個鍋子或廚房給我。後來,等我在寢室里配置了電飯鍋,偶爾做做電飯鍋火鍋時,也必去菜場買上一把蘆蒿。但菜場買的都為人工種植的,怎麼也比不上我在燕子磯旁遇見過的江心洲野生蘆蒿。現在看新聞,江心洲的野生蘆蒿已近絕跡,我這個蘆蒿遺憾也只能一直下去了。

文/勞拉 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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