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舌文學博士:嫦娥奔月就是一個精心製造的團圓故事……
很多時候,一到傳統佳節,世界似乎頓時進入一片和諧狀態;但是許多人,卻也有自己不一樣的理解,甚至不一樣的心情。關於嫦娥,請看子不語為讀者們帶來的不一樣見識。
原題:身似嫦娥,心在人間:寫給精心製作的團圓
引子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李商隱《嫦娥》
中秋起源眾說紛紜,民間傳說多將之與嫦娥、后羿相聯繫,以為是后羿懷念嫦娥望月而祭,並為之編寫了一個動人的故事。
所謂后羿從西王母處得不老葯,小人逢蒙趁后羿離開欲搶奪,嫦娥為保護靈藥,便一口吞下,奔入月中,后羿追之不及,感念懷想,遂有中秋節。情節曲折,故事動人,又賺了不少眼淚,可見嫦娥食不死葯並非心甘情願。
然而只要我們翻看一下《淮南子·覽冥訓》:「羿請不死之葯於西王母,姮娥竊以奔月,悵然有喪,無以續之。」便可知道,最早的嫦娥、后羿傳說裡面,明明講的是個「竊」字,而且長生不死後,她還「悵然若失」。
這個「竊」還文縐縐的,到了李商隱的詩裡面,則成了赤裸裸的「偷」。
從主動偷葯圖謀長生不死與奔上月亮,變為小人陷害、被迫服藥的無奈,乃是普羅大眾接受心理的折射:暗含著一種對受磨難愛情的天然喜好與施展同情的內在需求。
嫦娥出走
從《淮南子》、李商隱詩中可見,嫦娥奔月不是相戀男女無奈被阻隔,這個「竊」字也可以作另一種解釋,乃是嫦娥主動追求個人自由的結果。
這裡面又蘊含著兩個層面的出走:
第一個層面是超越必死命運,從而達到個人恆久完滿。
先民們探討生死問題,彭祖、殤子都是他們經常拋出的話題,莊子說齊生死,與其說是對生死的超越,毋寧說是對生、死思考無果後的另類衝突。嫦娥奔月母題中的不死葯便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然而在後世,人們關注嫦娥、奔月神話以中秋佳節時,不死葯意象已被淡化。這是因為,神話在人類思維發展到一定程度後,已經不再作為不可置疑的常識而存在。在今天的討論中,這第一層面同樣不是重點。
我們將嫦娥神話與團圓話題相結合,就發現了相互背反的兩面:生是團圓,死是離別,長生不死象徵著永久的團圓,這是月亮亘古不變所帶來的象徵。
而從另一角度看,生是離別,死是團圓,嫦娥的長生不死恰恰是永久離別、寂寞獨居的原因,這是李商隱的考慮,「夜夜心」所刻畫的正是這種長久而又持續的寂寞與分別。
另一個層面是走出家庭藩籬,實現個人自我。
所謂走出家庭藩籬,嫦娥由於女性身份,奔月很容易被建構為女性追求人身自由的積極反抗,與易卜生《玩偶之家》中的娜拉出走相吻合。
然而,我們看到了后羿與嫦娥的愛情,卻並沒有看到男性對女性的壓抑,倒是這一神話在惡意醜化女性——貪婪、愚昧、自私的偷葯者。
男、女兩性的對立同樣不是今天討論的主題,我們更願意將嫦娥作為普通的家庭一員,而將她的奔月作為家庭成員脫離家庭,走向社會,以尋求自身價值的象徵。
出走的我們與失落的團圓
現代社會,傳統大家庭解體,而小家庭成員之間的聯繫,也遠不如傳統聚居時代緊密,人們圍繞工作地點形成較為鬆散的聯繫。
在這樣的社會情景里,我們都是「嫦娥」,都偷走了名為「自由」、「現實」的神葯,而嚮往著遠在茫茫雲海中的月宮。
走出家庭是為了更好地生存,以解決困守家中無法解決的難題,這就使得分別隨意化與常態化,團圓反而如月長缺,成為稀缺品。
正如李商隱在詩中所說:又是一個無眠的夜晚鋪展開來,蠟燭的影子映照在雲母屏風上,隨著夜色的濃重,銀河即將消失不見,凌晨黯淡的星星掛在天空,嫦娥清冷的身影被凸顯出來。獨居寂寞的嫦娥,應該也會後悔偷吃了靈藥,才有此日夜孤苦的處境?
那麼,同樣出走的我們,是否也後悔了呢?
當然,並不是「後悔」兩個字可以涵蓋的,因為「分別」已是當下社會的常態。交通工具的發達反而使得相聚成為難題,在古代,倡導「父母在,不遠遊」;而現在似乎更強調「好男兒志在四方」。當所有的一切都在催逼著我們離開家,尋找屬於自己「月宮」的時候,離開已經是弦上之弓。
離別增多,才更重團聚,中秋重被提倡,團圓又被鼓吹,何嘗不是分離增多的現實寫照呢?
人們為了能夠在蒼茫世間,多出幾分牽繫,在親情或者慣性的鼓勵下,開始了中秋之旅。
只是,或許人已經踏上了回家的列車,但是真正的團圓卻只能漸行漸遠。在偷得靈藥、開了心志後,遠行已無可挽回,我們註定是漂泊之人,流浪在前往月宮的路上。
-End-
感謝作者子不語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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