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慶：他的歌聲里有我們的青春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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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6年6月18日，沈慶回到闊別23年的母校——中國農業大學東校區體育館，舉辦名為「詩與歌的青春」演唱會。

　　「我覺得有時光倒流的感覺」，對於沈慶來說這像是在尋找自我的根源，不止是重溫，更多是檢視自己走過的二十多年。「我是從那個地方出發的，那麼20年過去之後，出發的時候的心態，當年的那種純粹，那種什麼都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到今天還有沒有。」

　　演唱會的主辦單位中國農業大學校友會、中國農業大學北京校友會，參與這次執行、策劃的都是沈慶的同學，小柯、逯學軍、徐紹斌這三位演出嘉賓，正是二十多年前和沈慶一併在校園草地上抱著吉他彈唱的同伴。

　　「這麼多年走來，大家走的都是不一樣的路，從事的不一樣的職業」，沈慶說大家彷彿都有一個心態，「大家一起去做這一場詩與歌的青春，其實大家都是在看。我們心裡的那份勇氣，那種乾淨的東西，是不是保留下來了，或者至少說保留了多少。」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

校園時光

　　1989年9月，19歲的沈慶從四川樂山到北京念大學，學的是工商管理。在進大學前，他寫了一首歌《寂寞是因為思念誰》，「當時在聽台灣歌手李亞明的歌，他有首歌叫《酷》，有句歌詞是『你知不知道，有一種寂寞就像漫長的海岸線，可以曲折改變』。」沈慶說，在大陸成長的孩子語文課上沒這種語法，就覺得很好玩，所以就寫了一句說，「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一次沈慶在大學宿舍偶然彈奏時，引起同校師兄逯學軍注意，便為這首歌譜了曲，成了後來大陸校園民謠中第一撥被高度傳唱的作品。1995年，當時頗紅的台灣歌手巫啟賢翻唱這首歌，更名為《思念誰》。

　　逯學軍比沈慶早一年入學，第一年都是自己一個人在玩音樂。大二的某一天，他路過男生宿舍一樓的某間寢室門口的時候聽到裡面有人在彈吉他唱歌，便推門進去了。「當時我就進去盤道兒去了」。

　　彈琴的正是沈慶，唱歌的人是食品工程87級的徐紹斌，唱的正是《寂寞是因為思念誰》。大家坐下閑聊，相談甚歡，「農工大三傑」就這樣會師了。沈慶任學校藝術團團長，他們組了個樂隊，一到周末就會在學校的小食堂進行舞會伴奏，逢年過節組織一場文藝演出。90年代初期，有樂隊伴奏的舞會鳳毛麟角，算是北京一景。

　　有時候，清華也會請他們過去開舞會，因為「他們樂隊不夠，學生太多。」就這樣，「農工大三傑」開始到其他大學串聯，「主要是海淀區這邊西北角高校的校園歌手們在一起聚，玩得多的是清華、北大的學生，有時候北師大、體院的也來。」沈慶說，到後來幾乎各所大學裡都有他混得挺熟的哥們兒。逯學軍就說過：「我當年都是跟著沈慶出去玩，他們都跟沈慶熟。」

　　「我們經常在草坪上唱歌，飆琴、斗歌，在各個大學演出，以清華為核心，大家都很抱團。」當年，和沈慶一起「抱團」的有大家熟悉的高曉松、郁冬。這就是中國最早的一批校園民謠歌手，那時還沒有老狼，「到了94年做《校園民謠1》那張唱片時，曉松才把他引進我們這個圈子。」

　　農工大藝術團有一間不大的樂隊排練室，在沈慶的張羅下，很快就成了海淀學生歌手們的聚會勝地。「那兩年，差不多每個月大家都會到這裡一聚。」逯學軍說，位於學校電影院東南角的這間大房子是他們的樂園，「晚上大家都聚在那兒，練琴、唱歌、說笑，相處得很融洽。那是一段快樂瘋狂的歲月，晚上抱著吉他號叫在操場邊，引來一陣啤酒瓶碎裂於水泥地面的噼啪聲。」

　　「雖然大家風格不同，但是審美傾向一致，一是要好聽，二是文學上有講究，歌詞不能是大白話。即使是大白話，也得是像《同桌的你》那樣有情趣，有情懷的大白話。」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的「校園民謠」風潮中，這樣的場景可謂是黃金時代的風氣之先。

　　學校東邊有一個村子，村子很大，每周都會有婚喪嫁娶，一位土生土長的老師把沈慶他們的樂隊介紹到了村裡，為紅白喜事伴奏。一般這種活動都會擺流水席，有很多肉，在那個年代的校園這些東西還是比較稀缺的，「不便宜的」。一般早上十點鐘到，演出四個小時，走之前再吃一大桌，「我現在每次想起來都覺得特別開心。」

　　回顧當年的大學生活，沈慶感慨最多的，是學校鼓勵學生髮展興趣愛好的自由氛圍，「不僅教給我們知識和學習的方法，更教會我們不違背自己的內心去做出真正的選擇」。正是這樣的壞境，在當時造就了一批著名校園歌曲創作人和這樣的美好年代。

黃金時代

　　1993年，沈慶大學畢業，他放棄了事業單位的工作，到了大地唱片，第一份工作就是做「校園民謠」系列的企劃。那張後來大名鼎鼎的經典卡帶《校園民謠1》裡面，多數的文案都是出自沈慶筆下，裡面收錄了沈慶創作並演唱的《青春》、沈慶作詞逯學軍作曲的《寂寞是因為思念誰》以及老狼演唱的《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等校園民謠代表曲目，

　　有一天，沈慶帶著平面設計師趙海去清華大學，在他們這一代校園歌手第一次成規模聚集的西階教室，悄悄地在一張課桌上刻下「唱一首歌愛一個人過一生」。那張課桌和西階門前的銘牌，都被收入了那盒卡帶中，成了校園民謠永遠的符號。

　　1994年3月，沈慶跟隨劉卓輝和黃曉茂到了字母唱片，擔任了製作人，錄製逯學軍、徐紹斌等的單曲。1995年6月，沈慶與字母唱片簽訂歌手合約，錄製推出單曲唱片《歲月》。7月，為字母唱片首張合輯《一切會好》製作包括同名主題曲在內的六首歌曲。1996年10月18日至次年的1月21日，沈慶錄製了首張個人專輯《這麼多年以來》。

1996年10月，沈慶首張個人專輯《這麼多年以來》▲

　　有人說，「沒有沈慶就沒有校園民謠」。與當藝人出名相比，能夠促成《校園民謠1》的出版發行，顯然更讓沈慶有成就感。「我喜歡挑戰，能把一個各方面還不太成型的東西捏合在一起，最後做得還很成功，我覺得自己特別了不起。」逯學軍說，其實沈慶一直沒想過做歌手，「他更適合做一個生意人，一個儒商那樣的生意人。」

暫別歌壇

　　1994到1996年兩年間，是沈慶音樂工作的黃金時間。此後他便逐步偏重於自己在大學的本專業，成為一個專業的經理人。

　　2000年，沈慶曾和朋友創辦了「聽聽365」音樂網，按他的說法，當時是「國內無可匹敵的音樂網站」，音樂總監是小柯，和齊秦簽約推廣他的校園演唱會，和20多個音樂人有了合作，大範圍的搜集原創音樂，要做「最專業、最成功的音樂網站，要簽人，要發唱片，要做網路音樂公司」，一股雄心壯志。

　　「我19歲開始到27歲，8年的時間，實際上就是我的青春期，因為喜歡音樂，我特別全心全意不管不顧地去做了一件事情，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可是到27歲的時候就在想說，可能一輩子不能這麼過下去，讓自己來看一下音樂以外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沈慶現在在北京，開了一家小型的音樂公司，「偶爾也會參加一些校園民謠的活動。」沈慶說，現在有自己固定合作的樂隊，一起排練創作，也一起參加現場的演出,「與音樂的距離實際是更加親近了」。

　　「這些年來我不管在哪兒，其實一直有寫歌，一直有彈琴，琴都跟著我。」他偶爾會在博客貼出自己的新歌，說歌是寫給他們這代「沒有精神信仰」的40歲的人。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一個純粹的歌手，更多的自己是一個手藝人，掌握了一門技能，能夠寫歌和唱歌，但也不需要靠寫歌去維持生計。

　　「只要我自己的生活沒有離開音樂，我自己一直在寫歌，一直把這個東西作為自己的一部分。我覺得就是這樣。」對他來說，唱歌從來都是他喜歡的，他願意用這種方式去表達自我，如此而已。

重返舞台

　　2014年，闊別歌壇已久的沈慶再次回歸舞台，以一首民謠作品《最後的電台情歌》再度引發眾人對90年代風靡一時的「校園民謠」的回顧與熱議。接受某網站採訪時，沈慶對此直言不諱：「這首歌算是一個紀念，不僅是紀念校園民謠的二十年，更是紀念一個被互聯網結束的電台情歌時代。」

　　前兩個月，在「詩與歌的青春」演唱後，沈慶收到一個歌迷朋友寫的一個關於演唱會的聯想式的文章，她本人是北京重點高中的一個語文老師。「好像她去定義和我的關係就是我所喜歡的作為一個唱歌的人和聽歌的人的關係。她覺得她這麼多年在我的歌裡面，她也一直在成長。當我成長的時候，她也能感覺到從我的歌裡面去印證到自己的成長。」沈慶感慨良多，「我覺得這就是一種挺舒服的關係。」

「我怕我會忘了你，在來不及死去就已經老去。留給世間的詩句，哪一字哪一句是關於你。」

——《山高路遠，我怕我會忘了你》，沈慶

　　在沈慶看來，如果在他的音樂會裡頭有很多人在吶喊，在特別聲嘶力竭地歌唱，和他一起唱，當然個別時候他是很高興的，但大多數時候他希望大家靜靜地去聽，「可以聽到這二十多年的時光流逝，我的音樂裡頭有他們的時光流逝，二十年。」

　　就像寫於1994年的《歲月》，這首歌沒發表以前曾在他一個高中同學的婚禮上唱過。2015年，同學張勁松20周年結婚紀念本來希望沈慶回成都再唱一次這首歌，不巧因為檔期沒能去成。演唱會那天，張勁松來了，沈慶就在現場把這首歌送給他。

　　「我覺得這場音樂會跟別的音樂會不一樣的地方，就是它會有很多真實的普通人存在這些歌裡面。比如《守在你身邊》的歌詞改編自我的學弟王超去追我們同班女生李春莉寫的詩。二十多年了他們還幸福生活在一起。在聚光燈下的那些平凡的生活和人們會呈現出不一樣的感染力量：哦，原來我們都一樣，在起落沉浮的人世間，我們也留下了自己的印跡。而這所有，都在歌聲里。」

　　「覺得更像它是一種分享成長。」

　　沈慶說他其實沒有夢想，「我上大學的時候，目標是多掙點錢，然後有朋友到我家裡來，我可以請他到樓下大排檔喝得起啤酒。在北京不管颳風下雨出門能夠打得起車。」這個目標在大學畢業的時候沈慶很快就達到了，以後再也沒有給自己形成什麼目標。沈慶覺得，現在的生活很美好，生命的存在也很美好，隨波逐流也罷，反而過得很愜意。

　　正像沈慶所說，音樂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如實地把成長寫進了自己的歌聲里，也因此，他把大家的故事唱成了歌。

　　在這次「農工大三傑」重返校園的演唱現場，沈慶演唱了《青春》等十八首新舊創作歌曲，逯學軍演唱了他的名曲《爬山》和《美麗的日子》；徐紹斌則會翻唱他為田震寫下的《水姻緣》和全新的創作。「也許時間是一條主線，沿著時光回溯，在不同年紀寫下的歌曲里，還能找到當時的那個自己。不管是對是錯，都是自己的經歷。」

　　沈慶像是一名青春的記錄者，身陷其中，又隔岸觀火，他的音樂里，有大家的時光流逝。

　　文／張啟斌

　　圖／沈慶

　　註：部分採訪內容引用自《三聯生活周刊》2016年第16期，李翊《沈慶：一去不復返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