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怎樣讀懂《論語》
《論語》作為記錄孔子言行的著作,是我們了解孔子思想的最重要典籍。所以在西漢時候,即便是沒有被封為「經」,但依然很受到知識分子重視,說它是當時士人必讀書籍,毫不為過。進入東漢,《論語》第一次被奉為「經」,到了唐代,其「經」的地位終於穩固下來,一直到今天。如果要說哪一本古籍在中國社會中流傳最廣,可能非《論語》莫屬。
新中國成立之後,官方在各階段語文課本中也多少有選擇《論語》中的內容,國學熱興起之後,對《論語》感興趣的人則就更多,而且還呈現出趨熱的勢態。那麼我們應該怎樣才能讀懂《論語》呢?筆者想就這個話題,談一點自己的看法。文字是最基礎的鑰匙和工具我們解讀任何一本典籍,最基礎的就是文字關。文字,是解讀書籍的鑰匙,從古到今,沒有一個不搞懂文字就可以研究透徹書籍的。所以,我們讀《論語》首先也就要從文字方面下功夫。但是這裡的文字並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文字,而是指古文字。所謂古文字,是指先秦文字,主要包括甲骨文、金文、籀文以及秦小篆。
漢字在發展過程中其含義也在逐漸改變,最初產生的時候有一個含義,後來又逐漸產生了其他含義,我們把漢字最初的含義稱為「本義」,把後來產生的其他意思稱為「衍生義」。比如說「文」這個字,它最初的本義是紋路、紋理的意思,後來才有了「文字」、「文章」的含義。進入西漢之後,文字經歷了一場演變,即從小篆逐漸進化為隸書,我們把這個過程稱為「隸變」。隸變是漢字發展歷程中的一個分水嶺,漢字隸變的完成,標誌著漢字由古漢字進化為今漢字,標誌著漢字由象形屬性為主轉變為以符號屬性為主,同時,漢字的字義又跟著發生了一些改變。所以我們在閱讀典籍的時候,尤其是閱讀先秦典籍,一定要考慮到文字在當時的含義,而不能用我們今天文字的含義去簡單解讀。 此外,在詞語的構成方面,先秦時代,尤其是先秦早期,詞語主要以單音節詞為主,到了戰國中後期,雙音節詞才逐漸豐富起來。所謂單音節詞,即是說一個詞就只有一個字,用一個字就表示一個詞,比如今天「妻子」就是指妻子,但在先秦時代甚至秦漢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妻子」指「妻」和「子」。 《論語》大概成書於戰國早期,所以我們在解讀的時候,一定要多考慮當時文字的含義,以及單音節詞為主的語境。比如《學而》中說「有朋自遠方來。」朋,不能簡單翻譯為今天的「朋友」一詞,《說文》解釋說「同門曰朋,同志曰友。」就是說出自同一師門的才稱為「朋」,有共同志趣志向的人稱為「友」,後面有一句「毋友不如己者。」即是說不要和志趣不同志向不同的人為友。「遠方」,今天是一個雙音節詞了,「方」的最初本義是指一種掘土的工具,後來逐漸引申出「區域」「地域」的意思,「遠方」即是說遠處的地域,這個含義跟我們今天所用的「遠方」相似,所以翻譯為我們今天的「遠方」也無不可。再比如說,《學而》裡面還說「……為人謀而不忠乎……」,《八佾》裡面說「……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今天可能不少朋友會把這裡的「忠」理解為「忠誠」之忠,還可能理解為「忠君」之忠,甚至理解為「愚忠」之忠,但其實「忠」的本義是盡心儘力的意思,《說文》曰「盡心曰忠。」這與後來所說的那種臣子對皇帝或者下級對上級的那種忠是有區別的。 類似情況很多,我們注意到文字、詞語層面的一些因素,在解讀《論語》時候一般就可以解讀出更加靠近文本原始含義的意思,而不至於完全以今天的語言內涵去解讀。先了解歷史背景更有利於我們理解其人其思想
在解讀《論語》中孔子所提倡的思想之前,如果我們先對於孔子生平、春秋史乃至整個先秦史有個大概了解的話,對於我們理解孔子思想會更容易。比如我們都知道孔子感嘆當時禮壞樂崩。在《八佾》中,孔子對於季氏「八佾舞於庭」的僭越行為,表達出了「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的憤怒。那麼怎麼看這種「禮壞樂崩」呢? 禮,繁體寫作禮,表示在禮器裡面裝滿祭品舉行祭祀,本義是指祭祀神靈以求福。《左傳》裡面說「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祀在產生之後就一直受到重視,進入西周后,周公制禮,繼承並完善了此前已長久存在的祭祀文化,這就是禮樂文化。禮,在進入西周之後不僅僅是指禮儀,它更是指當時的周王朝的政治制度。禮,規定了天子、諸侯國、卿大夫、士等各階層的權利與義務,通俗地講,禮即是「別尊卑,明貴賤」。但隨著歷史發展,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都逐漸發生變化,於是這種舊的社會制度就註定不再能適應社會的發展,所以從這個角度上,周代禮樂制度的破壞,正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結果。所以從這角度上來講,孔子主張恢復周禮其實是一種「逆歷史潮流」的行為,所以一般稱他為保守派。但從另一方面來講,東周自成立起,就開了一個亂的頭,司馬遷說:「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孔子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中,提出想要恢復到西周時代那樣秩序井然的時代是再正常不過的,畢竟,我們不能要求他站在我們今天的文明高度去提出一種超出歷史發展規律的思想,說通俗點,就是我們要理解「歷史局限性。」 再比如說,同樣屬於禮的範疇內,孔子特別重視「孝」。我們知道,周施行宗法制。嫡長子擁有優先繼承權,嫡長子在繼承天子之後,將自己的弟弟們分封出去建立新的諸侯國,在諸侯國內部也是如此,嫡長子繼承國君位置後,將自己的弟弟們分封為大夫。在這種模式下,兒子對於父親的尊重和順從、弟弟對哥哥的尊重和順從,是決定王朝以及諸侯國統治是否穩定的重要因素。所以,周特彆強調孝悌,因為兒子對父親孝,就不會忤逆弒父篡位了,弟弟對哥哥悌,就不會弒兄作亂了。孔子尊周制,很看重孝悌,而《學而》裡面有子也說「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因為《論語》記載的孔子言行,而孔子是活動在春秋晚期的人物,所以我們在了解春秋歷史背景的基礎上,再去了解《論語》中所記載的孔子言行,就更容易理解。前後聯繫,以經解經在解讀《論語》的時候要注意前後聯繫,所謂前後聯繫,就是對於同樣的概念的理解,要試著在《論語》中去找相應的概念乃至解答,這就是「以經解經」。因為同一本書或者同時代的書,在辭彙的定義等方面更加趨同,所以這樣對比得出的理解,也更加貼近原文意思。「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不逾矩。』」(《為政》)關於三十而立,程頤認為是「立於道」:「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聖人言己亦由學而至,所以勉進後人也。立,能自立於斯道也。」錢穆認為是「立於學。」朱熹以及近代的楊伯峻老師主張「立於禮。」其實每一位前輩說的都有自己的道理,但哪一家的說法更合適呢?恰好《論語》中有可以參考的記載,比如《泰伯》曰「立於禮。」《季氏》曰「不學禮,無以立。」《堯曰》曰「不知禮,無以立也。」所以這樣對比參考,我們可以認為朱熹以及楊伯峻老師的解讀更合適。
關於「四十而不惑」,為什麼不惑呢?《子罕》裡面曾言「知者不惑。」而且這與夫子十五歲就立志於學也是相符合的,所以這樣解讀就比較合適。 再比如說,孔子說「臣事君以忠。」上面我們從文字的角度來理解了這裡忠的意思,其實我們也可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梳理。孔子說「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先進》)作為大臣,秉持著「道」的原則來給國君做事,如果行不通,則「不可則止。」不僅如此,他還說:「邦無道,則可卷而懷之。」(《衛靈公》)這就是說,孔子並不認為大臣要無原則地「事君以忠」,而是要在「道」的前提下事君以忠,否則,不僅「不可則止」,而且要「卷而懷之。」這對於我們理解孔子忠的含義就更加清楚了,於是我們可以知道,孔子所提倡的大臣為國君做事的原則,絕不是後來宣揚的那種愚忠。不同版本參考對比 古代著書存書不像我們今天這樣方便,在書籍的流傳過程中會經過多人之手,經歷多個版本的變化。所以,書籍在流傳過程中,往往會有改動,尤其是先秦典籍,都有這樣的遭遇。比如今天我們看到的通行版《老子》跟帛書《老子》在內容方面有不同,而一九九三年出土的郭店楚簡本,雖然只有兩千多字,但與通行版和帛書本在文本方面也有不少不同的地方。這一點《論語》也不例外。在漢代,有齊論、魯論、古論等好幾個版本。再後來,鄭玄又根據流傳的幾個不同版本經過一次整理,這又是一個版本。後人在改動版本的時候,其實更多時候體現是他個人的看法,而不是書籍原來編撰者的想法,所以我們要想更貼近原始文本,就要多參考其他版本。一九七三年河北定州中山懷王劉修墓發掘出來一批竹簡,其中就有《論語》殘本,這是迄今發現的最早版本,我們稱為定州漢簡本《論語》,它是我們今天研究《論語》的重要參考資料。 比如通行版中孔子說「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八佾》) 關於這句話,流傳最廣的一種解釋是「蠻夷之邦即便是有君,也比不上中原之地無君。」比如邢昺疏曰「言夷狄雖有君長而無禮義,中國雖偶無君,若周、召共和之年,而禮義不廢。」錢穆也在《論語新解》中翻譯說「孔子撇開無君一節,謂夷狄終不如諸夏。」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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