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法律人的節操、情懷和夢想

05-02

——有感於身邊的年輕法官不斷的辭職

最近又聽說某法院的法官辭職了。似乎自從司法改革之後，基層法官辭職的消息特別多，作為一個在律師界摸爬滾打十年的菜鳥律師，這種現象以前是很少見到的。

法官辭職，對律師來說，最大的影響是什麼？怕是久拖不決的案子更多了吧。以前接待當事人的諮詢時，當事人一般都會問，我的案子多久能結束啊？最官方的回答就是，根據民訴法的規定，簡易程序是三個月，普通程序是六個月，一般情況下就在這個審限內結案。但是現在，當事人再問這個問題，我只能說，理論上是民訴法規定的三個月或者六個月，實際上就說不準了。

工作關係，接觸了很多法官，判案之餘，與法官也多有交流。如今法官吐槽最多的，恐怕就是那無窮無盡的辦案數量了。北京不幸罹難的馬法官，年辦案300多件，這恐怕是經濟發達地區基層法院法官的人均數，就我知道的，丹陽法院的交通事故法庭，2016年尚未過半，已經收案2500餘件，那裡面只有5位辦案法官，今年人均千件案件，怕是不用到年底就能實現了。法官已經變成了開庭的機器，寫判決書的機器，但是，法律不是機器，法律所涉及社會的方方面面的矛盾不是機器能解決的，那需要人性的關懷和理性的分析，那山一般的案件數，怕是法官有心關懷與分析，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法官吐槽第二多的，是案由的奇葩，記得最高院實行立案登記制後，北京有奇葩去法院起訴趙薇，稱趙薇因在電視劇中瞪了他一眼，要求趙薇賠償損失。這是奇葩案件的典型吧。從理論上說，這是可以起訴的，是可以要求法院處理的，但是從客觀上就確實增加了法官的辦案難度，捫心自問，假如我是法官，遇到這種案子，到底是支持其訴請，還是駁回其訴請，如果支持又是根據什麼法律規定來支持，如果駁回又是根據什麼法律規定支持，想了好久，沒有答案，遂決定不想了，畢竟我不是法官。但是，律師可以選擇當事人，法官卻不能選擇。如果你在民庭，這種奇葩的案子很不幸的分到了你手裡，你有選擇不審的權利嗎？法官吐槽第三的，就是收入。江蘇地區的法官，基層法院的助理審判員之類的，一年收入大概也就8萬元左右。而江蘇地區的基層法院，受理經濟案件的標的額，考慮地區差異，如南京的基層法院，可受理1億元以內的案件。讓一個年收入不足10萬元的法官，審理標的額在1億的案子，如此巨大的差距，如何能保證法官握著法錘的手不顫抖？同樣，江蘇地區的律師，拿鎮江為例，2014年人均創收是22.4萬元，排在江蘇省倒數三甲的位置，如此巨大的差異，如何讓法官內心可以平衡和寧靜？寧靜方可致遠，所以內心不安靜，法官就紛紛辭職了。現在有的基層法院為了解決一線辦案人員缺失，把一些行政崗位，有法官編製的法官也調到業務部門審理案件，這簡直是司法的噩夢。因為行政崗位的法官大多數脫離一線審理多年，業務已經生疏，重新拾起來需要時間和磨練，這對當事人來說，又將面臨一個新的難題，那就是案件將無休止的拖下去。

遙想我剛剛上大學，進入三流大學的四流專業，學法律。當時作為學沫，從來不奢想能通過司法考試，能做律師，只求能去一企業，上六休一，月薪三千，交保險就心滿意足了。後來學校安排去法院實習的時候，聽到一個老法官和年輕法官的交流，年輕法官問，我手上一個案子，標的300多萬，當事人怎麼怎麼不講理，那種人素質奇差，居然生意做的那麼好，那麼有錢，我覺得我比他好多了，為什麼收入這麼低？老法官就說，我們是法律人，不是商人。商人是追求利益的，我們不是，我們是遵從自己的本心，我們學法，守法，懂法，司法，是為了社會的公平正義，所以社會給我們的回報就是我們的工資，如果你覺得錢少，你可以去從商嘛，但是，如果你去從商，恐怕你還不如你那個案子的當事人。時至今日，我想，這恐怕就是法律人的節操。不僅僅是法官，還有檢察官，律師，都一樣的。可能律師的收入相對來說高點，但是律師也是法律人，也不是商人，這也是很多年輕法官辭職的原因，因為付出往往得不到回報，經濟回報沒有，道德評價也少，社會評價更無，如前文所談到的逝去的馬法官，居然有些喪心病狂之輩大喊殺得好，這一句殺得好，寒了千千萬萬法官的心。所以他們乾脆選擇離開。讓法官更權威，更有尊嚴，應該是司法改革的下一個目標。我只是一個小律師，人微言輕，但為法官吶喊吶喊，還是可以的。法律人團結一起，為自己吶喊，為社會吶喊，這應該是我們的情懷。我自己覺得，我們法律人，應該是光芒的種子，微小而脆弱。但是我們卻深埋在社會最黑暗的地方，努力的生根發芽，把公平和正義的法治光芒，照耀到黑暗的地方，驅散社會的陰霾和人間的戾氣，促進社會更和諧與穩定。這是我的夢想，我想這也應該是所有法律人一樣的夢想。

最後，不得不為自己吐槽幾句。那些辭職的法官，都是我本人非常敬仰的，業務水平高，為人謙和，雖然在法院打交道多年，卻沒有他們的手機號碼，聽聞辭職後，想約個飯，約個咖啡什麼的卻沒有機會，只能道聽途說的知道他們去了何處。記得丹徒法院有個法官，開庭整個過程流暢完整，組織庭審過程非常完美，庭後我還感慨，這水平起碼要去中院或者省高院，他當時非常謙虛的說，只是兢兢業業，不敢愧對這一身法袍，然而不到半年，就聽聞他也辭職了，我當時就想，法院又丟失了一個人才。希望法院不要再流失人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