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德昌訪談錄
此篇專訪是1991年11月30日,楊德昌導演在剛剛做完《牯嶺街》之後,《一一》之前刊登在《電影叢書--電影檔案--中國電影3》上的一篇專訪,網路上很難找到資源,有對楊德昌導演感興趣的朋友可以閱讀。
問:請先談談你的電影觀。
答:電影為什麼會這麼迷人,為什麼會對現代人的生活這麼重要,主要是因為人類可以透過這個工具去觀察事情,它和人生經驗非常接近,就像戲劇一樣,和人的整個生活經驗連接在一起,是人本身生活體驗的延伸,可以使許多人得到超過自己生活範圍以外的經驗,這是非常有趣的,大家之所以會對電影這麼入迷,就是因為這個原因。你花兩、三個鏡頭的世界,得到一個全新的體驗,舉例來說,像殺人,沒有人殺過人,可是一講到殺人,大家都對殺人有一種印象或感覺,好像了解那是什麼東西,這些資訊和經驗其實是來自電影,小說或戲劇這些你本身體驗之外的體驗。
如果說我的電影觀,基本上,也是因為電影有這麼多有趣的效果,所以我願意去虛構或做出一些人生有趣的經驗 我想這是最大的原則。
問:那麼想拍電影也是因為這樣?
答:這是一部分。另一部分,是希望能夠讓自己虛構出來的幻想世界能夠跟別人共享。有一個說法是,創作的人是孤獨的。事實上真的是孤獨的,因為你這個幻想的世界創作,所以別人不理解,當別人理解以後,所有人都可以延伸到這個理想世界--有人講這個理想世界是夢,譬如說黑澤明拍《夢》,因為他有一個夢,所以他要讓它實現,可以跟所有人分享;基本上我是這個動機,想讓夢變得很真實,雖然它並不存在,可是它存在每個人心裡面,對一個人來說,那是很有意義的。
問:什麼時候開始想拍電影?剛開始是不是就想當導演?
答:其實一開始只是想做創作,做編導方面的事,只是想做一個東西出來,是蠻籠統的,並不是想坐到導演椅上,或是站在攝影機後面,沒有那麼清楚。
不過,嚮往電影的樂趣很早,其實是在小時候玩漫畫的時候。那時候的生活條件比較差,這些胡思亂想的東西在那種狀況瞎猜比較可能,你要滿足那種幻想的東西,就必須自己著手去做很多事情,像漫畫,買不起就自己畫嘛!也就因為那時候物質條件、環境差,所以我們有很多時間是自己的,自己一個人在那裡做自己的事;所以其實我蠻喜歡別人不了解我的,因為從小就是在那種狀況裡面,把那些理想的東西畫出來,在課堂上畫一張就傳一張,那個經驗是從小學就開始有。那時候就是編故事,希望同學能夠開心,而自己又能得到很多樂趣,所以就回喜歡做,結果就常常被老師罵,被爸爸罵。我自己回想起來,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對這個東西很有樂趣,當然後來看電影,看到畫面會動啊,還有聲音,就更震撼,更有力量,很自然就會傾向那邊。
真的自覺到要做導演,其實是蠻晚的。初中以後看電影,就會注意「哎,這是怎麼弄的」、「那是怎麼弄的」,然後就會自己想,看到電影雜誌會吸收到一些知識,自己慢慢會想它;長大了,資訊多了,書讀多了,自己日常生活的常識多了以後,很多事情都想通了,這個過程是很慢的,不是有一天突然決定我要做什麼,然後就去做什麼。這個東西你累積到一個程度會想去嘗試,以前的經驗和習慣----其實那時候編故事已經編成一種習慣----加上這些理解,一定回想去玩嘛,想去玩就是想去嘗試,想去嘗試就想去做,所以到後來必須選擇自己這一生到底要做什麼事的手,電影已經變成很難不去嘗試的東西。
那時候,基本上還是在考慮兩個,一個是建築,一個是電影。我有一個好朋友已經是建築師了,我就去問他;因為那時候申請了幾個建築學校,對於做電機,我知道不是自己心甘情願做一輩子的事,所以去問我這個好朋友。他只問我一個問題,對我來講,這是我這一生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他問我說:」你作建築師以後會不會還想拍電影?「其實這個答案我根本都不必回答了,所以我就沒有去念建築,開始做一些電影的事情。那個轉變很多人都以為是很突然的,其實對我來說是很自然的,不是那個時候,也會是隔一年或什麼時候,反正我一定會走上這條路的。即使我做了建築師,也是會走上這條路的。
問:現在你拍電影了,有沒有想過再去當建築師?
答:那倒沒有。我對建築也是從小有興趣,因為你每天都活在房子裡面嘛,而且那時候人文的科系比較少,乙組當然都是人文的科系,但是藝術科系非常少,只有藝專有電影藝術科系,也是剛剛開始,世新都還沒有,所有那時候喜歡文藝又唸甲組的人很喜歡唸建築,因為建築對這方面的興趣比較容易滿足,而且包含了很多創作的東西,因此我當時對建築很有興趣。
其實我現在對建築也還是有興趣。不管是去看老房子或是新的設計, 還有現代建築的新潮流,我都有興趣,可是我不可能去做建築師,我可以做一個欣賞的人。
問:有沒有後悔過拍電影?在遇到挫折或者不順的時候,有沒有後悔過?
答:沒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因為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常常有人跟我說:「你狠辛苦啊,冒很大風險,又不被人家了解,很委屈,很大的犧牲!」可是我不認為是這樣,因為這事情是我自己選擇要做的,它附帶的所有的東西,我都認為是應該的,所以我不會那樣想。
以前有投資人會講:「你這個戲都不替投資人著想,拍那麼長,或者拍超支啊,或是只為藝術不顧及商業啊。」我想這些其實都是誤會。我跟為彥所以會決定用這個方式拍電影,就是覺得這是我們選擇的事業,自己做這件事有樂趣,也願意負這些責任。因為,如果我不相信這個東西的話,誰還會相信我。
所以像拍《牯嶺街》,為什麼會投資這麼大,是因為覺得就是應該這個樣子,如果垮了,那我就去被關嘛。真的是這樣子,我真的希望事情很單純,最好我可以負全部的責任,如果我做法錯誤,失敗的話,我願意承受所有的後果;被關,或者要做別的事來賠這個錢,我都會認,主要還是因為做這件事的樂趣----其實不是所謂「理想」,是樂趣。
問:「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是你的第五部導演作品,能不能談談你對這五部片子的想法?
答:我現在看自己以前的東西,會看到自己成長的過程。 能使我從中得到最大樂趣的,是拍不同的東西,有變化的東西,譬如「海灘的一天」當中,有很多吃飯的戲,所以在以後的片子里,我就盡量避免拍吃飯的戲,因為拍同樣的東西太簡單,太容易了,拍了也覺得沒有味道。所以我一直希望做自己以前沒有做過的事情,在這個過程裡面,自己會得到比較大的滿足----如果做得好的話。
從這幾個戲來看,我自己的成長過程是蠻清楚的;以前有一些不清楚的地方,後來逐漸清楚了,這些都是很明顯的。像拍第一部片子「光陰的故事」的時候,分鏡分的非常仔細,因為那時候沒有經驗,不知道怎麼跟工作人員講通,所能想到最好的溝通方式,就是用漫畫把它一格一格畫出來,讓人家知道我要的構圖就是這樣子,鏡頭的遠近是怎麼樣,光線應該是怎麼樣,我統統畫出來,現在如果拿那個分鏡表來看的話,和拍出來的電影幾乎一模一樣。到了「海灘的一天」的時候就慢慢變了,往後因為有了和工作人員相處的經驗,比較自在,覺得不用這麼固定的方式可以增加我的樂趣,有些現場發生的東西是非常有魅力的,如果我把一切規定得太死板的話,那個魅力就沒有辦法參與到成品裡面來。所以後來就越來越活潑,從「恐怖分子」開始,我都盡量留空間讓現場的因素加進來,好增加趣味;拍「牯嶺街」的時候,已經不太分鏡,都是到現場才分,這樣就多了很多魅力和製作上的彈性,那個東西其實是很有趣的----並不是在我的成品上明顯的表現出來,而是創作和製作之間的關係會變得很活潑。這也是我和為彥採取這個方式來做電影所認定的一個理想狀況。
以前所有的拍片經驗是,導演和製片一直在對立,拍完了以後,製片罵導演,導演罵製片,我覺得這其實很傷,很浪費的一件事。如果製片能夠充分了解導演的想法,導演能夠充分顧及到製片的顧忌的話,其實存在很多創意的方法,可以兩全其美。所以我們成立這個公司,一開始很重要的一點,就製片組和導演組是完全合作、密合的,完全沒有矛盾,這也使我在現場能夠有很多彈性,我可以隨時了解製片組的一些限制和客觀條件問題,像有時候確實是做不到,我也了解的確是沒有辦法,那我就不去想這件事,或許有很多其他方法也可以達到同樣的鮮果,甚至是更好的效果;如果我的方式太死板的話,就沒有彈性了。彈性跟相互間的信任和依賴有了之後,現場的魅力就很容易參與進來;所以經過這樣不斷的變化,說不定五年以後回頭來看現在的狀況,又會覺得是很草率的,也許有更好的方式。
其實我覺得台灣電影最大的優點就在這個地方。因為台灣沒有工業體制的限制,比較不受分工問題的傷害;如果演員、攝影師、剪輯師、錄音師、製片組、場務、美術......,全部分工到我完全只管自己的事的話,其實是很累的,是很大的資源浪費。一部好的電影其實這些東西是全部融合在一起的,怎麼樣去達成「融合」,而不是製造責任的互不相干,互不為政,其實正是台灣因為電影工業體制的局限比較少,所以才有這個可能性,才會產生這些魅力,這種情況在好萊塢不太可能實行。我想為什麼開發中國家的電影反而更有可能,已開發國家的電影就很死板,百分之八十的問題製片的方法。所以如果能設計出一套很活潑的工作方法,慢慢發展出台灣製片模式的話,其實是很有意思的。
問:在你拍的幾部片子裡,有沒有你自己比較偏愛的,或是比較不喜歡的?
答:我拍每部片子的時候,因為是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都會要求最多的樂趣,讓它發揮到我能力範圍以內的,我當時認為最好的結果。所以這些片子對我來講,因為自己投入在裡面,而且這東西對觀眾來說又是那麼實在的生活體驗,我個人意見不太容易把它看成只是銀幕上的畫面與聲音,對我來將都是活的,每一部都有很多的經驗,很多的回憶,很難比較;就像你很難從你的好朋友中選出你最好的朋友。
問:你剛才提到已經很習慣於別人不了解你,可不可以談談這件事在你的創作或工作上產生的影響?
答:對我們這一代的人來說,也許有比較多的人習慣「不被人了解」這件事,因為在我們的成長環境中,個人是不會有意見的;上課的時候,發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如果有問題的話,老師馬上會覺你在找他麻煩,不管你是善意或惡意,甚至很好的老師都會有這樣的慣性。結果我們這一代反而產生了很多很活潑的人,因為我們必須自己想出很多其他的辦法解決問題,而成長過程中我們手邊的資源又太少,像課外的時間要怎麼使用,現在的小孩就有很多的選擇,但我們沒有。有一次電視台訪問我,問我相識後暑假做些什麼事情,我說看漫畫,看電影,打籃球,然後他們又問我現在做些什麼,我說還是看電影,看漫畫,打籃球。現在的小孩就完全不一樣,他們又很多很多的選擇,就是因為那時候選擇太少,所以會想出很多不太會和別人講的事情,用言語溝通這件事,對我來說是很睏難的。
我真正跟社會面對面的接觸,還是在我到了美國讀完書以後出社會工作,所以我剛回國的時候,用中文和別人溝通跟用英文和別人溝通有很顯著的不同,因為用中文跟人家溝通,我哦在台灣直到讀完大學,當完兵都沒有什麼機會訓練。這十年我在學校教書其實幫助我很大,今天我能夠這樣講話,講的好像蠻順的,跟我在學校教書有很直接的關係;那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在這方面非常弱,所以自願去教書,希望得到這個經驗。當時我跟別人聊天,也可以聊,也許聊的興致也很好,但我是不是能真正傳達自己心裡的樂趣,現在回想,那時候可能根本沒有,人家也不懂我,只知道我興致很高,卻不知道我在想什麼。我活了四十幾年,這麼長久以來,對人家不了解我其實已經蠻習慣了。
我跟別人溝通的能力,現在也許比以前強,但是不是真的到了別人都能理解的境界,我想還是有一段距離,所以在這方面,我還是希望能一直改進。
說到跟工作人員的溝通,有時候工作起來可能沒有那個時間。不過,我一直覺得,尤其是做電影,如果對這年事沒有樂趣,可能就很難合作。我一直強調「樂趣」,是因為有這種樂趣,就會產生一種積極地心態,我也不太會勉強沒有樂趣的人來做這個事情,所以我想這是先決條件;做電影實在太苦了,如果沒有這件樂趣,其實真的是很不忍心。
問:你現在看「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會不會有什麼遺憾之處,覺得有什麼地方是「當初想到就好了」的?
答:其實我最不抱怨的就是「牯嶺街」、對這部片子,我感到非常幸運,因為很多場景都找不到或是根本沒有了,而每一次到這個節骨眼上,大家都感到很絕望的時候,就會突然出現一個新局面。我真的覺得很幸運,幾乎我們想到什麼就做到了什麼,當然並不是真的隨心所欲,但是在不順利當中,已經算是非常幸運的了。譬如說牯嶺街那條老街,其實一直很讓我們頭痛,本來想在金瓜石搭景,因為金瓜石旁邊還都是日本房子;我們到處找,可是台灣現在根本找不到沒有汽車,還是日本房子,街道旁邊還有樹,紅磚墻的地方,連到了屏東,戲已經拍到接近尾聲了,都還不知牯嶺街在那裡,有一天晚上開車去吃宵夜,走錯路了,一走走道,一看,就這裡了!一個地方全是老的,電線桿都是日本時代留下的,兩邊沒有汽車,旁邊有樹,這就是後來電影裡的牯嶺街。外面那條大馬路,不知道走了多少遍,走進來一點點就是那個地方,完全是因為走錯路碰到的。所以小四家附近巷道、牯嶺街,還有一些街道雜景,都是在那塊地方拍的。
類似這樣的事情,其實已經超過我的預期了。可以說我們冒的險,百分之九十的結果都超過了預期。有時候演員的期軋不過來,原來預想的人沒辦法配合,為了進度必須臨時找人,這些都沒有使原來的成績打折扣,反而新找來的人給了我新的靈感,讓我對戲作了很大幅度的調整更配合劇情,像這些方面,其實我蠻感謝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還是因為這部戲製片組跟導演組的關係。我想,這是可以提出來以後給其他的投資人作參考的一個工作模式。
問:有些人喜歡從電影或某些角色里,捕捉導演的影子;你的作品以及片中人物,是不是也反映出你本身?
答:是的,在我的電影里,大概所有的角色基本上都反映我這個人。基於我對人的詮釋,對人的態度,或是我對人的理解,所以大家可以看到我的戲裡沒有明顯的好人和壞人,讓我去處理反派或處理正派是比較困難的。
問:你的五部作品都是自己編劇或參與編劇,在以後的作品裡,你有沒有可能完全不參與編劇?可不可能拍一部別人編劇的電影?
答:形式上可以成立,可是實際上不可能。因為我的觀念里,電影的寫作是在拍的時候才真正下筆,剪接的時候是校稿;所以真正的寫作是,在拍攝的時候,編寫劇本的時候是工作藍圖----對演員、攝影、美術等所有參與的工作人員,尤其是製片組,那是一個工程計劃。所以就算劇本不是我寫的,我相信到了電影真正在寫的時候,在校稿的時候,還是導演在寫的。對一個創作的人來講,個人的氣息是很難隱藏的,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譬如說像貝聿銘的建築,他的東西非常非常的細,不屬於粗獷的,而且有一種溫暖,和現代主義的冷不同,可是真正去歸類,又好像是現代主義的一個形式,像這個就是創作者本身氣息和特質。比起電影來說,建築師更理性的東西,這麼理性的東西,個人的氣氛還是無法免除。其實也就因為這是人做出來的東西,人的氣味一定會在那裡。
問:如果說你是一位比較作者輪的導演,你覺得呢?
答:假使根據我對「作者輪」的大概理解,以及我從別人那裡聽來的大致意思----作品和作者息息相關,因為有作者才有這些作品,要看一個作品必須和這個作者的其他作品一起討論,或者說你要討論一個作者,不能只用一個作品來討論----如果這樣講的話,我是讚成的。
所以不管以後我拍什麼題材,我所有的作品會很無形的勾繪出一個作者的面貌,也許我接下來拍武俠片或者科幻片,面貌會越來越清楚。在拍完「海灘的一天」以後,很多評論就說我是「女性導演」,也許那時候我呈現的是那方面的氣氛,可是也因為那兩部片子的主題是放在女孩子身上,所以我想,多幾部作品以後,慢慢的我作品的面貌會更明顯;我覺得現在我自己想做的事情和已經做的事情,還有一段距離,究竟到那個時候變成什麼樣子,我自己也不知道。
問:你說想做的事和已經做到的有一段距離,那麼你想做的是什麼?
答:我想做的很多,武俠的,科幻的或者喜劇,都是我想做的。其實我每次都想做一件以前沒有嘗試過的事,這樣我就會有完全的興趣,在那種狀況童心才會出來,有童心對事情會覺得比較有希望,比較樂觀,我想這跟我的工作室有直接關係的,所以我會講電影就是要那個樂趣,因為工作的時候實在是太辛苦了,工作時候所有的誤會、情緒,到做完以後,我想都會了解的,做電影做多的人我想都有這個經驗。
問:你下一步想拍的是什麼電影?
答:我現在有好幾個想法,會比較快開拍的是一個都市的,比較輕鬆的,不過我要再改,原來的東西到現在又變了。因為我編劇,人物會先出來,對我來說,現在已經越來越習慣這些人物在我腦子里變成真的;這也是造成誤解或是不能溝通,不被人了解的原因。這些人在我腦子里是活的,是真的,每天他們自己會發生一些事情,隨著時間過去,這些人物自然會發展出一些戲來,我想這跟排戲有點像;那些幻想的,虛構的世界,對我來講,是蠻真實的,很多事情會自己發生,所以過一段時間,它的方向也好,內容也好,都在主題 四周一直環繞,形態會越來越成熟,越來越有趣。因此目前我最想把這個東西拍出來,可以跟原來的已經不太一樣,片名我也想改。
另外還有幾個比較大的構想,我覺得會太花時間;眼前想先做一些比較小,比較精緻的東西,這些在台灣的工作環境是完全可行的,盡量發揮台灣目前電影最大的優點----成本低,品質高,以這個方式來發揮市場上最大的效果。至於其他的案子,有些是要到大陸去,有些是要到比較蠻荒的地方去,是比較幻想的東西,或者比較武俠的東西,這些其實都想了很久了,但是規模都比較大,需要比較多的時間,所以放在後面。我準備先動小的。
現在這個工作模式我已經非常習慣了,有自己的工作群,這個工作群能夠很有彈性,盡量利用現有的資源發揮最大的效果,在這個狀況下,其實我是感覺蠻幸運的。
在台灣,對拍電影來說,我覺得目前是最好的局面----我不是講我自己,而是不管現在做電影,或是新一代想要做電影的人----因為世界上對軟體的需求量太大了,台灣的電影工作模式一直沒喲建立起來,也就是因為一直沒有建立,所以我們有很大的空間全力發揮現有資源,只要有這樣的信心去做,我認為失敗的可能性蠻低的。我覺得我有的條件很多人都有,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別人沒有的條件。在東京影展頒獎那天,我有很多感觸;早上起來,我就在反省整個過程:現在到了東京,片子也蠻受歡迎的,代表什麼意思?整個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然後就開始想台灣的電影處在這個狀況的問題。我最直接的感覺就是後來我在大會上講的,台灣的精神是什麼,台灣所以會有今天,就是因為每個人真的很勤勞,真的很樂業,當然現在整個經濟環境、物質環境改變了,也許有些病態的現象會出現,但基本上還是存在著勤勞,刻苦實幹的精神,到全世界去看,太多國家沒有這個條件了;所以台灣的電影條件如果跟其他的環境比較的話,我覺得是非常樂觀的。
問:有沒有想過在台灣電影中,你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或是說你的作品佔了什麼樣的分量?
答:我從來沒有想過。從「光陰的故事」開始,逐漸有「新銳導演」、「新電影」、「新浪潮」這些說法,可是我一直沒有這麼想過或是這麼期許過。
做創作的人其實應該一直做創作。說來說去,還是要回到前面所說的樂趣,如果不這樣做的話,也許我就沒有這個樂趣。我只想盡我的力,好好拍出一些電影,這是我能得到最大樂趣的部分,也是在我能力範圍以內。任何跟創作無關的工作,我都會覺得很吃力,因為那個樂趣我現在還不熟悉。
問:所以你的計劃是一直拍下去?
答:對,基本上是這樣子。其實就是一直做創作。我甚至還想做漫畫,回到最老的本行----因為我的電影其實是從當時編漫畫慢慢轉過來的。
編者:台北金馬國際影展執行委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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