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並不遙迢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凄凄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每當覺察到歲月的流逝，我就會想起崔顥的這首《黃鶴樓》；反之，每當想起這首詩，我就會敏感到「白雲千載」了無痕迹的聚散。每至此，我都要將「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念上幾遍以鼓勵和安慰自己。只可惜這樣的自覺，出現的時候並不多。更多的時候反而會忽略掉平凡的生活中太多重要的細節和美好的事物。等感覺到時，一切又在時間的變化中不知去向。如是，對於不易察覺的流動的歲月；對於

永不更改的變化，我常常是敬畏和懼怕的。

　 記得童年和少年時，總嫌日子過得太慢，老盼著自己快些成長。經常無端地想像著長大後是什麼樣？而現在長大了又常想要留住青春的步伐，最常想念和回憶的卻是童年以及少年「不識愁滋味」的無慮時光。等到了中年是不是又會想著青年的黃金歲月呢？是不是會在回憶中追悔某件事沒有作成、某件事又半途而廢呢？或後悔沒有向心儀的人兒大膽示愛、虛度了許多珍貴的時光呢？再到老了，行將就木，唯一擁有的是不是只有回憶呢？是不是在奄奄一息中隨著回憶靜靜歸逝呢？

　　這樣不著邊際的我，是無奈的。無奈於歲月在不斷的嚮往和不斷的回憶中，不斷的飛馳。不過細想想，在這一亘古不變的自然規律面前，連兩千多年前的聖人都只能在岸邊感嘆，何況芸芸眾生中一個小小的我呢？在近千年前對此東坡先生就指了一條明路：「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為聲，目遇之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

　 是的，儘管我們無力追回過去美好的種種，可我們的經歷卻因此而豐富多彩。逝去的日子是生命的烙印，發生的一切已無從更改。快樂也好，憂傷也罷；成功也好，失敗也罷。能留給現在和將來的只是一個記憶而已。儘管我們生活的周圍沖斥著太多的不如意，可同樣有許多動人的事物環繞。只要願意，俯仰可拾。也許現在和將來的歲月中依舊要遇上悲苦離散、殘枝衰草、頹廢沮喪，可無此何來喜樂聚合、茂葉繁花、高亢激揚？沒有「為伊銷得人憔悴」的艱澀，何來「驀然回首，燈火闌珊處」的美麗？

　　有人說；「人生最大的悲哀，並不在於絕望，而在於明知無可奈何，卻仍然報以微茫的希望。」這話我向來不苟同，唯獨對於那些執迷於過去的人。有時候我們常常會誤認為人生一世幾十年很漫長，好像離生老病死還很遙遠。其實，如果你有過童年似乎就在昨天的感懷，你就會覺得歲月並不遙迢。可當我們遭遇到現實的殘酷的時候，又覺得度日如年。很難做得從容，很難氣定神閑的應對困境。每當這樣的時候，我常用蘇軾詞中的《定風波》來消減身上的浮躁。正好用此作結：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風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

　　　　 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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