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燦若繁星的陪伴之旅

那年我19歲。

下午上完聲樂課，我穿過街道熙攘的人群，走到了之前就想去的一家書店，在書架之間穿梭瀏覽，買了兩本書。

走出書店，外面街燈已經亮起，我走進地鐵站，看到了一家甜品店，抵擋不住美食的誘惑，買了個小蛋糕作為晚餐。

擠了兩站地鐵，走上地面，路過一個紅綠燈，再走過一個菜市場，來到了小區里，等電梯到達，十樓。

我在卧室一邊吃蛋糕一邊看書，書名忘記了，書皮是紅色，上面有一隻兔子。我看完這一本，看了下時間，將近10點，我要出去走走。

雖然已是春天，夜裡還多少有點冷。我披了件外套，走下了樓。

去哪裡？看著街燈光圈在眼中瀰漫，明天早上沒課，也許可以走的遠一點。

作為一個剛到上海不算太久的外地人，此刻熱鬧的地點，我想到的只有外灘。

時間不晚，但也不早，等我一路坐車一路晃蕩到外灘時，霓虹燈已經熄了大半，整片區域陷入一片暖黃色調。

一個人在街上晃，我想到了書里描寫的像絢麗魔方一般的上海，和此時我看到的風景似乎不大相同。

我想找個地方坐坐。穿過幾條街，我走進了一家便利店，買了一杯喝的，在窗邊的凳子坐下了。

不一會兒，有個男生走了進來。他買了東西，在我旁邊坐下了。

「你喜歡吃快餐嗎？」他在和我說話。

我看了一眼他面前的快餐，咬著自己嘴巴里的吸管看著窗外小聲說：「不喜歡。」

「那你餓了怎麼辦？」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地和我說話。

這個人好奇怪，我扭過頭看了他一眼。

抱歉，我對花美男類型的男生不感興趣，我也不太喜歡看韓劇，你這是在跟我搭訕嗎？我有點煩躁起來。我只想一個人放空。

他沒有聽到我的應答，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低頭開始吃東西。

原本打算再呆一分鐘就離開的我，聽到他的這聲沉重的嘆息，瞬間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於警覺，也許他只是隨便和周圍的人說說話而已。

「餓的話，有很多種選擇啊，幹嘛非要吃快餐呢？」我也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地回應了一句。

「啊？」他扭過頭看著我，開心地笑了。

他的眼睛裡有閃亮的光。那些光像是凝結在眼中的淚水，在燈光下閃爍。

「你多大啊？」我看他似乎比我小。

「15歲。」

「哦。」一個比我小4歲的弟弟。我撓了撓頭為剛才的過分警覺而感到抱歉。

「姐姐，你今晚一個人嗎？」

聽到他的這句話，原本已經放鬆警惕的我瞬間又被嚇了一跳，這傢伙難道是犯罪團伙的一員？或者，他其實是一個特別混蛋的小孩？

「你有事嗎？」我問。

「嗯……我是想，如果你無聊的話，我們可以一起散散步。」他似乎沒有察覺出我對他的抗拒，轉過頭看著我笑了。

我在心裡舒了一口氣，我又多想了嗎？

「好，我們去外灘那邊走走吧。」我看著窗外的街燈笑了。有個人和自己一起走走也不錯。

「好。」他說著就站起來笑了，「走吧。」

我看了一眼他沒吃兩口的飯問他：「你不餓嗎？」

「啊？」他看了一眼自己沒有吃完的東西聳了聳肩，「隨便吃點就好了。」

我還分不太清道路，我身邊的這位剛認識的弟弟，就這樣和我一路隨意地往前走著。彼此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我們在一個十字路口看到了半夜在街拍的模特。穿過這個十字路口，我問：「你平常喜歡看什麼書？」

「嗯……喜歡看人。」

我聽到他這個回答，驚訝地側身看了他一眼。我的身高並不算矮，15歲的他比我高了半個頭。他剛才說的那句話，讓我有點懷疑起他的真實年齡。

這次他察覺到了我的異樣，哈哈大笑了起來：「你難道沒有發現咱倆的外套一模一樣嗎？」

「誒？」

「外灘在那邊啊，你其實走反了。」他指了指身後，又再次笑了起來。

我看著他像是在初中教室里，惡搞女生成功了的男同學，在一邊得意地忍不住笑。我也被氣的想笑：「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怎麼知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喂！」我為自己的陰暗內心而感到羞愧。

「走吧。」他雙手放在口袋裡，在前面帶路，我跟著他一路向前走著。

他的背影真好看，讓我有種他是我男朋友的錯覺。

我們在外灘的一個椅子上坐下了，中間隔著一小段距離，我們兩個就這麼坐著很久沒有說話。

「深夜在這裡看，還真是不太一樣。」我感慨了一句。

「嗯。」

「你說，離開的人，會再回來嗎？」他問。

「會。」我隨口回答。我之所以會這麼回答，只是單純地因為懶得去想。

「真的嗎？」他笑著看了我一眼，馬上又沮喪了起來。

「你這麼晚不回家，你爸媽不會找你嗎？」

「我爸媽都很忙。」他小聲地說了句，又立刻像是為自己辯解一樣趕快說：「我有很多姐姐，都是在網上認識的，她們都對我很好，總是會給我買一些我不需要的東西，但我還是覺得她們真的對我很好。」

「你不會也想讓我當你姐姐吧！」我轉過頭看著他笑了，「我可是不會給你買禮物的！」

「你好像誰都不相信。」他說。

「我……」我想了一下猶豫著小聲說，「我不是上海本地的啊，我的爸媽也不在身邊，我在這裡也沒有特別好的朋友，我如果出了什麼事，沒有人能夠真正的幫助到我。你可能不懂我的心情吧？」

他沒有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說：「我們去買點熱牛奶喝吧，一直這麼坐著好冷。」

我們兩個走下台階，穿過馬路，遇到了一個流浪漢，那個流浪漢突然湊近了他問：「給點吃的好么？」

我們兩個被這個流浪漢的突然靠近嚇了一跳。

他驚魂未定，拽著我的衣袖往後退了好幾步。那個流浪漢走開了。

我們在便利店裡買了熱牛奶，又一人買了一個麵包。

我並不想吃麵包，我想他也是。

我們出了便利店，在街上轉悠了一圈，看到了那個流浪漢已經在另外一家便利商店裡吃東西了。

我們兩個在昏暗的街燈下相視而笑。

我們重新回到了那個長椅，他一臉滿足地喝著手裡的牛奶。我打開了自己的牛奶，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你不喝了嗎？」

「不是很想喝。」

「那我幫你喝掉吧。」他拿過我手裡的牛奶毫無顧忌地喝了起來，我看著他的側臉，在路燈的映照下發著微光。

「我們要不要吃掉一個麵包？不然也太浪費了。」他喝完牛奶問。

「你買麵包是想給那個流浪漢吧？」我問。

「你也是吧？」他笑了。

我聽到了鐘聲。四點了。

我看到了江邊有人開始了晨跑。

我的餘光看見他在仰望天空。

我們沒有再說話。

直到有人晨跑經過我們的面前，然後跑遠。

他突然大笑對我說：「這個人會跑三圈，在第二圈半的時候常常要怒吼一下。」

「誒？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

我沒有說話，直到那個晨跑的人真的在第二圈半的時候怒吼了一下。我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是常常一個人在這裡坐著看夜空嗎？」我問。

「偶爾。」

我看了眼手機，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補個覺，下午還有一節聲樂課。

「我一會兒就回去了。」

「我送你吧。」

「啊？怎麼送？」

「你怎麼回去？」他尷尬地撓撓頭。

「我坐地鐵大概就幾站吧。」

「那我陪你坐地鐵。"

清晨，第一班地鐵到來，我坐在他的旁邊。

等我再睜眼發現，我竟然睡著了，而那一刻我的頭正靠在他的肩膀上，對面座位一個初中女生正看著我旁邊的他發愣，我趕快直起腦袋，才發現他也睡著了，我這一動，他醒了過來。

「坐過站了。」我迷迷糊糊地說。

「嗯。」他好像還沒完全清醒。

「下一站我下車了。」我說。

「你……」他想說些什麼，沒說出口。

他的手機響了，他接了電話，元氣滿滿的聲音，假裝著沒有疲憊。掛了電話，他笑著對我說：「我的一個姐姐今天來找我玩。」

「嗯。」

「拜拜。」他笑著對我揮了揮手。

地鐵到站，門開了。

我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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