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中醫 補遺篇三：科學思維

三、科學思維

我大概在十八九歲的時候，我就跟醫學科學院寫過一封信，我跟他們的學報也寫過信，我說我們中醫要構建新的學術體系，雖然我們過去的新中醫的路子是失敗了，但是在新的歷史時期我們完全可以構建我們新的學術體系，我梳理了一套體系出來，後來發現也沒人理我，因為我剛念大學一年級。但是我覺得真的是需要深入思考。關於辨證論治與個體化的問題，我們下一講證與辯證，非常重要，會詳細地探討中醫這個辨證論治的優點、缺點以及對中醫的深刻影響。

上一講我們講了中醫思維，我們說中醫思維的六大特徵，它構架了一套理論體系。但是我們有個問題沒講清楚，什麼是科學思維？我們只有把中醫科學思維說清楚了，我們才能夠很好的去比較中醫思維。

我們前邊說了，西醫研究是基於實證主義的研究，就是實驗研究為基礎。而中醫研究是理性推導，從這個陰陽五行開始推。西醫的臨床研究是嚴格的臨床研究（也就是循證醫學的理念），通過臨床研究發現新的現象，提出新的課題。而中醫臨床研究一個很重要特點是是個案研究。它主要是驗證理論的正確性。為什麼要通過臨床研究去驗證理論的正確性？因為中醫的思維不是科學思維，後面我們要講什麼叫科學思維。我大概講清楚了，中醫的思維和科學思維是有距離的，所以它必須通過臨床研究來進行驗證。

剛才我發的這張圖，中醫和西醫基本研究方法的比較，區別蠻大，你看它本質的區別，都是從一個現象開始。來了一個現象，西醫首先是做科學的研究，科學研究包括兩方面，一個是科學實驗。另一個是科學思維，就是科學的推理來得出結論，指導實踐。在實踐中它又發現一些現象，然後再去進行科學研究，然後又得出理論，再指導實踐，這是西醫研究的方法。中醫研究的方法是什麼？中醫研究的方法是看到一個現象作理性的推導。首先從陰陽五行、五臟六腑、氣血津液來作套理論的推導。理性的推導它就得出一些理論，這些理論正不正確呢？它用實踐來驗證它，在實踐中發現現象，它又進一步作理性推導，推導出來新的理論再指導實踐。

大家看到沒有，這中間重要的一點，理論的得出，在西醫上來講，它是通過科學研究來得出的。而中醫是通過什麼，通過理性的推導來得出的。這是第一個區別。一個來自科學研究，一個來自理性的推導。第二個實踐，一個是用理論來指導實踐，一個是用實踐來驗證理論。這是它們兩個本質的區別。

那這有一個問題需要回答的，什麼叫科學思維？或者說什麼叫科學研究？這個是要搞清楚的。所謂科學思維，就是用科學的方法進行思維；所謂科學研究，就是用科學的思維進行研究獲取理論。科學思維是用科學的方法進行思維，科學研究是用科學的思維去進行研究獲取知識，所以科學思維和科學研究它本質上是相通的。前者側重於你怎麼去做的過程，後者側重於你怎麼去想的過程。所以你要理解科學研究，首先要理解科學思維。那麼科學思維的原則是什麼？科學思維是一種實證的思維。科學思維的研究的特點是什麼？就是建立在事實和邏輯基礎上的理性思考。邏輯原則和實驗原則是我們近代科學思維主要的特徵。

第一個實驗原則，通過實驗室實驗和通過臨床實驗來證實一件事情。這就是科學思維的一個方面。比如我們要說阿司匹林對預防血栓有效沒效，那麼我們通過RCT（隨機雙盲對照實驗）嚴格地研究來證明它有效沒效。這是科學思維的一個特徵，做實驗。大家都知道搞科學的要做實驗，不管基礎實驗還是臨床試驗。

第二個特徵就是邏輯原則，就是要進行邏輯思維。因為你知道我們的思維活動包括什麼？包括了三種，一個是邏輯思維，一個是形象思維，一個是靈感思維。形象思維大家都知道吧？畫家那就需要形象思維。靈感思維幹嘛的？寫小說的、寫詩的，那個需要靈感思維。而我們的什麼需要邏輯思維？我們的物理、化學、數學，公式、方程，那個是邏輯思維。這三種思維方式裡頭只有邏輯思維是科學思維。

因為在科學的邏輯上得出的結論它一定是科學的，至少在我們科學的體系上。而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有助於我們發現事物，但是它本身得出的結論不一定是科學的。你比如說，一個形象思維或者靈感思維，啟發你發現元素周期表，但是這個元素周期表是否科學要通過邏輯的推導或者實驗來證實。

東方文化特別擅長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是我們中國文化非常重要的構成部分，包括我們的國畫，我們的書法包括我們的詩詞等等，都很好地採取了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它很優秀，但是它得出的結論是否科學，要通過邏輯思維來證實，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邏輯思維包含什麼？形式邏輯與辨證邏輯，我們自然科學裡面主要用的是形式邏輯，三個基本要素，概念、判斷和推理。

我們先說概念，概念有兩個最重要的東西，一個是概念的內涵。就是說概念的內涵是指概念的內容，你組成這個概念的事物它具有什麼特徵、關係，它的內容是什麼。第二個是概念的外延，概念的外延是指所有包括在這個概念中的事物，就是你這個概念所指的對象是什麼。這個很可怕，可怕在哪裡？可怕在我們中醫的很多概念，內涵和外延都不清楚。我們說火，火有實火有虛火，氣虛也生火、陰虛也生火、陽虛也生火、血虛也生火，有心火、肝火、腎火。我們外感有火，我們內傷也有火。所以一個概念我們中醫往往沒有明確它，既沒有明確它的內涵，你這個概念準確地是指的什麼特徵，指的什麼東西，也沒有明確它的外延，即什麼東西可以包含在概念之中。這是我們中醫概念在邏輯學上很重要的問題，因為我們中醫的概念喜歡採取模糊思維。

第一個概念的定義模模糊糊的，雖然是有所指，但是沒有把它的內涵和外延畫一個清晰的界限。這是因為我們的形象思維和敏感思維為特徵的這個中醫思維所導致的。概念的本質是什麼? 概念是從直觀到抽象的一個思維。我們直觀的思維它是生動的，到形成概念它它就是抽象的。所以概念的特徵要有抽象性和概括性。但是這個又有一個問題了，我們最終不論生活概念（蘋果它就是一個生活概念），直到我們抽象出一個科學的概念（水果它就比蘋果這個概念又不同）。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在哪裡？我們的中醫習慣採取一種取類比象的方法，取類比象它實際上是什麼？是類比。類比使得我們中醫習慣使用生活概念，而且是將生活概念和科學概念相混淆。我們取類比象自然界的火，我們就定義了一個火，我們中醫學上的火，是一個科學概念，但是我們借用了什麼？生活概念的火，來我們形容我們科學意義上的火。

但是我們經常把生活概念和科學概念混淆，因為我們是通過類比得到的很多結論，是從現象到現象的結論，所以我們中醫的概念的兩個弊端，第一個概念的內涵和外延不清楚，你這個概念指的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可以歸納到這個概念裡頭，不清楚。第二個你把生活概念和科學概念相混淆，那個火，依據上的火，它當然是一個科學的概念了，那你生活中的自然界火那是一個生活概念，由於你使用類比的方法，所以經常把生活概念和科學概念相混淆。科學概念的特徵是什麼？科學概念它是高度的抽象和概括，要是明確它的內涵和外延，那才是一個科學的概念。

形式邏輯的第二個重要內容就是判斷。判斷就是說你對一個事情的否定的或者肯定的答覆，或者你指出他的屬性和關係。什麼是判斷？他是壞人，這就是個肯定的判斷，他不是壞人，這就是一個否定的判斷。他有很高的修養，他和她是朋友關係，這是一個屬性關係。你給出一個什麼，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

在形式邏輯上是用個命題來表達，就是一個句子。它最早的判斷是什麼？邏輯判斷。也就是我們講的三段論：有大前提，有小前提，最後得出一個判斷，一個句子來——是與非。邏輯判斷的特點你知道是什麼嗎？三段論是什麼嗎？大前提，為什麼叫大前提？它是指一般性的原理，即抽象得出一般的、統一的這個原理。小前提是什麼？是個別，是你要推導的個別。所以三段論是由一般到個別。大前提是一般性的；小前提是指你要推斷的這個事情它的前提，然後最後得出結論。所以它是從一般到特殊。因此邏輯判斷的特點是什麼？如果你的大、小前提正確結論正確；如果你的大前提或者小前提錯誤，則結論錯誤。

我們前面講的這個柴胡劫肝陰，胡老，胡老我很尊重他，我讀過他的書，他的「六經辨證」水平非常的高，他就說柴胡不劫肝陰，劫什麼肝陰？因為他是傷寒學派。而搞溫病的或者搞心血管的，他就說柴胡劫肝陰啊，他見的多了。他治療那個溫病傷陰呀，肝陰虛的人用了柴胡之後血壓升高，柴胡皂苷可以升高血壓，尤其是肝陰虛的病人很明顯，血壓一高了這個病人不舒服，他就說柴胡就劫肝陰。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中醫是直接給出判斷，但卻忽視了推理的過程，它隱藏的大、小前提容易出錯。我跟大家說一下柴胡劫肝陰的這個邏輯推理的過程。它的大前提是什麼呢？大前提是「肝陰虛的患者使用辛溫疏肝藥物劫肝陰」。這是它的大前提。小前提是什麼？小前提是「柴胡是辛溫疏肝葯」。它得到邏輯判斷是什麼？「在肝陰虛患者柴胡劫肝陰」。

肝陰虛的患者使用辛溫疏肝藥物劫肝陰

柴胡是辛溫疏肝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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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肝陰虛患者柴胡劫肝陰

邏輯判斷有一個特點，有一個大前提，肝陰虛患者使用辛溫疏肝藥物劫肝陰成不成立？第二，柴胡是辛溫疏肝藥物成不成立？第三，它的結論是什麼？它的結論是肝陰虛的患者柴胡劫肝陰。但是我們對這三段論推導的結果，中醫習慣於表達什麼？柴胡劫肝陰。它把什麼去掉了？它把在肝陰虛患者去掉了，為什麼它會把它的限定條件去掉了呢？因為它把這個三段論的推導過程給省略了。我們中醫是直接給出結論，「這個病人不能用柴胡啊！為啥？柴胡劫肝陰！」它把這個三段論的推導的大前提、小前提給隱藏了。就忽視了這個判斷所使用的條件。如果大小前提錯誤，它的推導也是錯的。

邏輯學上的第三個特點就是推理。推理就是根據醫學判斷得出新的判斷的方法。比如說我們的三段論的推理。大前提：肝陰虛時使用辛溫疏肝葯劫肝陰這是一個判斷。小前提：柴胡是辛溫疏肝葯。最後得出一個新的判斷：在肝陰虛患者柴胡劫肝陰。這就是一個推理。

推理有三種方式：演繹推理、歸納推理和類比推理。我們前面講的三段論，就是一個演繹推理，基本的推理。在推理之中演繹推理屬於是什麼？屬於是科學的推理。所以是科學思維。而歸納推理和類比推理都有問題。歸納推理和類比推理的特點，它的結果是或然的。其的結果不一定正確。

我給你講個簡單的歸納推理的例子：一隻天鵝是白的，兩隻天鵝是白的，三隻天鵝是白的，結論天鵝都是白的。（實際上，地球上就有黑天鵝）

一個活血葯是紅的，兩個活血葯是紅的，三個活血葯還是紅的，結論所有紅的藥物都活血，實際上還有很多紅的藥物不活血呢！代赭石就沒有很強的活血作用。

所以歸納推理結果是或然的。類比推理的結果也是或然的，我們前面講了取類比象，其結果就是或然的。所以只有演繹推理才是科學的推理，能夠得出肯定的結論。而我們演繹推理一旦有了大前提小前提的正確，和推理的結論正確，但是我們往往把推理的過程給隱藏了，直接告訴你結果，導致我們很多的推理有問題。

我們今天的課主要是補充認識中醫，我們前面已經把中醫的概念梳理了很多。我們首先說中醫的特徵，跟西醫比較得出了它的幾大特徵，其中教科書歸納為辨證論治和整體觀。我們說了，中醫的整體觀優於西醫的隔離研究，但是西醫已經進行整體研究。人家是什麼，在細節的基礎上到整體。

而中醫的辨證論治，它有它的特色，進行分型研究，把一個疾病分了幾個型。但是西醫現在也在做分型，人家是分子分型，人家是基因改變。一個是病例生理的應答分析，病理生理背後的支配因素還是什麼？還是分子還是基因的改變。所以它又有它的特色。

最後我們講中醫的思維，我們說了中醫的六大思維與科學思維的區別。我們說了思維有邏輯思維，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而我們中醫的六大思維的特點都是依賴於形象思維和靈感思維，包括我們的內證、內視，它更是一種靈感思維。而邏輯思維是依賴於什麼？依賴於概念、判斷與推理。我們的概念內涵、外延不清楚，把生活概念和科學概念混了。我們判斷的時候把大小前提隱藏，判斷的過程隱藏，導致了我們得出的結論，幾百年都在爭論。還有我們的推理。我們習慣是採取類比推理，不是演繹推理，只有演繹推理才能得出科學的結論。什麼是演繹推理？比如我們物理的推理，我們化學的推理，我們數學的推理，那都是演繹推理，所以它得出的結論是經得起推敲的。

通過今天的補充，我們就把認識中醫講完了。既講了中醫的特色，又講了中醫思維。把中醫思維和科學思維相比較，因為西醫的思維是借鑒了科學思維，所以把中醫思維和科學思維相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