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 夜幕星光（第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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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這是我創作的小說，以一個架空國家為背景，描寫主人公獲任要職後的故事。不寫官場內容，多寫政治運作，以及對社會爭議問題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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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宋雙把車開進中央飯店時，天已經暗下來了。

這座八十年代末的建築用了當年最時髦的玻璃幕牆，如今看來卻多少顯得老氣，遠不及它在永明市區里新巴洛克式的前身。此處就連房間設計都無比單調，一如中央政務區的乏味規劃。唯一好處只有臨近共和廣場的絕佳位置，意味著它與國務院、保民公署、最高法院等隔街相望。飯店的人流並不少，畢竟政商要人看重的是私密舒適，絕非設計感，此處恰如其分。

宋雙望著暮色下的華燈初放，香衣鬢影，忽然有種誤入塵網的感覺。飯店服務一流，他從停車場到房內辦理入住，有專人全程陪同。經理絕不多話，更沒有令人尷尬的寒暄，這讓宋雙很滿意。只是手機不斷亮屏，不是新聞推送就是各路信息電話。這些無不在提醒宋雙，自最高法院今天下午宣布任命後，他已瞬間成為舉國矚目的焦點。

誰都想知道，這位史上最年輕的保民官，到底是什麼來頭。

即將三十五歲的宋雙是瀝水郡首府淶陽市的法官，他近期最大心愿是競選法院副院長。然而從他上個月被秘密通知來一趟國務院接受提名考察開始，事情便走向另一個樣子。按規定，國務院向最高法院提名保民官，的確可選市級以上法官。但此類提名往往從各郡府法院的大法官，或各巡迴法庭的法官中遴選，再不濟也是某個重要縣市的法院院長，像宋雙這樣一步登天者絕無僅有。更不必說，法律規定保民官就職時須年滿三十五周歲，宋雙就任時倒符合，但提名時還沒到。以三十五歲又二十餘天的年紀擔任保民官，不但空前，恐怕也要絕後了，難免引人關注。

宋雙並不知道其餘提名人是誰，他唯一知道的是按規定國務院的提名須超出額定人數。即本次須任命兩名保民官，那至少會有三個提名。宋雙一直以為自己負責陪跑，直到中午接到最高法院的電話。

萬般皆是命啊。

宋雙匆匆在房內用了送餐，但他實在沒什麼胃口。國務院通知他和另一位獲任的陳銘德法官明天要會面，他乾脆今晚就開車到永明。幸好政區在永明東郊，淶陽又與永明接壤，開車過來不過一個多小時。手機早已被宋雙調成靜音，他深知最高法院宣布後，一定全世界都在找他。因此他只在中午得知獲任後告訴了幾個身邊人，交待了一些問答。畢竟此時此刻，他最不想的就是讓更多人知道自己內心的驚懼、興奮與惶恐。

連夜趕到永明，除了好好休息，宋雙還要搶在明天會面之前，見一見自己政治上的導師，也是本次任命的推手潘志誠。他是蒲廈郡的國務委員，現任國土通傳部長。該國由十三個郡府各選一位國務委員組成國務院，既是地方代表，也兼任十三個部門長官。國務院由總理領導，每位國委輪值半年，故國務院總體任期六年半。國委位高權重，除掌握行政權，還有簡易立法權。即原則上對法律法規的增刪修訂，由這十三位決定即可。雖按規定，另立新法或重大修訂須採取召開國民大會或交付地方投票等辦法，但如何選擇都由國務院決定。所謂中央威權政府，並非虛言。

正因國務院權力極大，需要制衡，憲法另設五名保民官組成的保民公署。保民官任期五年，不得連任。此前不得加入任何黨派或擔任司法系統外的公職，卸任亦然，條件苛刻。保民官掌握終極權力，可隨時中止國務院任何決定。若提請公署討論並通過，則可否決該決定。保民官也將輪值一年為保民總長，為國家元首與三軍統帥。因此可知，宋雙年紀輕輕便任此職，自然舉國聳動。

宋雙簡單洗了把臉，決定提早下樓。

會面在中央飯店酒吧，這裡是不少國務院年輕人下班放鬆的地方。當年潘志誠任司法監察部長，宋雙在他手下實習為法律助理，也曾在此喝過幾杯。不過他們是一幫助理聚會，潘志誠偶爾與民同樂來說幾句鼓勵話，哪有今天讓他親自登門的待遇。力小任重，德淺位尊，這是宋雙最擔憂的事。但他現在只能在包廂內默默喝著冰水，以求讓自己鎮定些。

沒等他的思緒跑遠，潘志誠就到了。他身後跟著一個高大的男人，宋雙認得那是小兒子潘耀恆。

「宋法官，勞你久等了。」

潘志誠很客氣，一進門就伸出手。宋雙自然起身接過，又跟他寒暄幾句。潘志誠似乎不清楚宋雙認得他兒子，還介紹兩人認識。大家互相說了些客套話，等侍應把酒都端上，包廂才再次安靜下來。宋雙知道，潘志誠肯定有備而來。

「宋法官，這次的任命的確有些出人意料。早上最高法院通報過來，我們在國務院還開了個會，討論了一下。不過，宋法官應該更想知道，國務院到底提名了誰吧？」

潘志誠開門見山，宋雙也不避諱。畢竟他是要當保民官的人，早晚也能打聽出來。潘志誠要送順水人情，他也唯有笑納。

「提名人雖說不對外公布，但你也知道國務院漏得跟篩子似的，沒過多久誰都會知道。不過歐陽總理今天開會特意強調了，這次情況特殊，不能亂來。只是宋法官是獲任人，知道也很正常。我們這次提名了三個人，除了你和陳法官，還有第二巡迴法庭的謝亮法官。」

宋雙此前沒想過會是誰，但謝亮這位法官他還是知道的。民事出身，商事也很不錯。然而，宋雙馬上發現問題所在。陳銘德本是國立南海大學的教授，後擔任世貿組織仲裁人，卸任歸國在第五巡迴法庭任職，也是商事為主。雖然細分領域不同，但他和謝亮都是商事出身。宋雙自己做民事比較多，刑事也涉及，跟兩位前輩比肯定有差距。這麼看，一定是提名出了情況，宋雙只是一個候補，絕非優先選項。

「潘委員坦誠相告，我很感激。不過說實話，我自己也沒想過會被提名。所以潘委員當時來找我，我是受寵若驚。我也想不到自己會在考慮範圍內，畢竟這麼多年沒出過市級法官做保民官的了。」

宋雙點到即止，潘志誠當然知道他想問什麼。

「不瞞宋法官，一開始的確沒考慮過你。謝法官和陳法官是內部拉鋸多次的結果，還有一位是我們蒲廈高院的張雲威大法官。誰知定下名單，準備提交時，張法官急病入院，很快不治。名單又要再議，後來我就想到了你，跟你們的彭委員合計了一下也合適，所以就提上去了。也因為這樣，今年的任命拖延了一些，顯得特別匆忙。否則何必等到十一月，十月就該公布任命了。」

宋雙稍稍琢磨，不禁佩服潘志誠這手算盤打得好。

張雲威德高望重，又是蒲廈高院的耄宿，提名他名正言順。且最高法院為了平衡，說不定高院和巡迴庭各取一人，張雲威本是穩的。他年紀不算大，誰知出了這等意外。按理說，在原有名單上再選也好，但這樣又攪了渾水，不知內部鬥爭有多少。潘志誠雖不好再提名一個蒲廈的人，但畢竟張的事也不是他的責任，他再補缺也順理成章。本屆國務院里，國民進步黨是第一大黨，有五席。潘志誠是國進前主席，宋雙出身的瀝水郡，本屆國委彭丹也屬國進。潘志誠提名宋雙，對黨內有交待。支持陳和謝的人，也會認為宋雙只是陪跑，算潘志誠賣了他們人情。至於宋雙這邊，潘志誠早就說了提名他不一定會中，但會把風聲放出去。宋雙那麼年輕，提名不中也能在履歷增色，日後仕途會更順利。不成，潘志誠有提攜之恩；成了，他更有伯樂之名。不愧是政壇上摸滾打爬的老狐狸，安排得滴水不漏。恐怕現在的意外之情，雖說不是裝出來的，但更多是博宋雙的同情吧。

中央果然都是人精啊，宋雙默默嘆了一口氣。

「我也想過最高法院為什麼會任命我，但這種事想來也沒意義，畢竟無法求證。為避免偏私，我們跟最高法院的質詢都是書面進行的，哪位大法官對我是什麼態度，根本看不出來。所以，這個結果我自己也很意外。」

宋雙說的倒是實話。最高法院會整理好問題發給提名人，規定日期內上交。若有問題，會再次整理給提名人。反覆多次，直到最高法院滿意為止。宋雙根本就不知道問題是誰問的，自然也無法獲知任命的內部操作如何。

「我有時甚至會想，他們是不是想換點年輕人新氣象。或者，任命一位公開的同性戀者，顯得保民公署更多元，他們更開明？」

說到這，宋雙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從不掩飾自己的性傾向，但也沒到人盡皆知的地步。如今地方上雖有同性戀議員，但行政長官和中央部門的要人，還真沒聽說哪個出櫃的。宋雙成了第一個，而且一上來就是保民官，未來還要做國家元首。他不用想都知道，按各路媒體的挖料方式，他這個身份過了今晚就會天下皆知了。

潘志誠對此也不忌諱，宋雙做他的助理時，他就知道宋雙的身份。現在聽他這麼說，也笑著跟宋雙碰了一下杯。

「宋法官過幾個月就要上任了，本屆國務院還有兩年多的任期，能跟宋法官一起共事。尤其是我接下來要輪值總理，希望宋法官多多擔待。」

雖是客套，宋雙卻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裡有話。潘志誠出身政治世家，但祖上並非高官，其父不過是郡議會的黨團領袖。潘志誠六十餘歲，擔任了三屆國委，任滿的話近二十年。期間還任過國進主席，連現任主席徐勝也是他一手提拔的。雖然宋雙對國進的政見並不怎麼贊同，但作為右翼大黨里的重要人物，潘志誠的去留的確相當重要。按不成文的規矩，國委一般不做超過三屆，潘志誠任期結束後理當卸職退休。但他也不可能不安排好後路，這必然牽連甚多。

「潘委員勞苦功高，說不定在我任內能一直見呢。您在國務院這麼多年，卻不任職三大部，也算高風亮節啊。」

所謂三大部，指的是財政、外交、國防，尤以財政部最重要。一般而言，第一大黨的黨魁都會任財長。潘志誠任職三屆，按理說起碼做過一個。但他初入國務院那一屆不說，第二屆時已是黨魁了，卻讓上一任黨主席當了財長，他自己去司法監察部。到這一屆，他的黨主席退下來，大家也以為他會效仿前人，他卻讓徐勝出任，自己去國土通傳部。作為一個大黨黨魁，這的確罕見。

「我在國務院都這麼多年了，歷史上沒有做到二十年的國委。我還選，蒲廈的人都看習慣我的老臉了吧。給年輕人機會吧，不過這話我現在也只是想想，到頭來還是要服從黨的安排。宋法官，你是要做保民官的人，我給你透了這個底。不過，你也得給我保密啊。」

「一定一定，那是當然的。」

宋雙趕忙答應，潘志誠看來要見好就收。也好，他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大兒子潘耀武在蒲廈任職，小兒子現在跟在他身邊。說不定，老頭子是在給他們兩個鋪路。

正事說完，兩人又談了幾句。潘耀恆很少發言，偶爾搭腔而已。潘志誠說了些自己在國土通傳部的見聞，以及他任總理後的規劃。據他說為了解國家的交通狀況，親自去了不少地方考察。他侃侃而談，一如當年做司法監察部長時，跟宋雙在辦公室暢談法治工作一樣。無論潘志誠有什麼心機，這種勤政作風，宋雙都一直很欣賞。

會面良久，潘志誠才拜別。明天新任保民官跟三大機關有禮節會見，屆時將再次見到潘志誠。只是這樣的深入交流，恐怕不多了。宋雙喝了兩杯威士忌，略有些上頭，送完潘志誠離開，他正好回房休息。

得知獲任以來，宋雙一直高度緊張。現在稍稍放鬆，才發覺自己有多疲憊。他準備好好洗一個熱水澡，再迎接自己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