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詩人牛沖:詩歌是堅持一生的事
(作家簡介:牛沖,河南省周口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元詩歌創始人。出版詩集《柳園十一號》,小說集《十度》,待出版詩集《惶然記》。榮獲「第二屆大胖子詩歌獎」等,現為《元素》主編。)
馬曉康:有幸和牛沖兄等詩友合編了一本《中國首部90後詩選》。其實,我一直很想聽牛沖兄講講,創辦「元詩歌」系列活動的這些年來,有什麼心路歷程嗎?具體到你接觸過的詩人們,你是如何看待詩人這個群體的?尤其是我們90後的這一代。在生存與創作,以及面臨「特別問題」的一些原則的堅持和妥協上,你是保持著怎樣的認知的?
牛沖:我從2013年大三的時候在鄭州大學柳園十一號樓503這個寢室開始創辦元詩歌,那個時候一個人坐在破舊聯想筆記本電腦前憑著對詩歌,文學的一腔熱血,想為詩歌做些什麼?我覺得自己上學的時候就沒有很好的成長的平台,希望創造一個平台,讓更多熱愛詩歌的人能夠因為有好的平台繼續堅持寫作。剛開始完全憑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精神通過微博等社交媒體廣泛結交志同道合的詩友,以及連接更多的企業家,希望他們能夠為元詩歌的發展提供支持和幫助。14年,我畢業之後去了上海,每天繁重的工作之後還要做著很多公益性的事物,比如排版元詩集,設計元詩集的封面,操心《元詩歌報》的排版和印刷,一度想中斷元詩歌,14年底我為了愛情又回到了鄭州,受到女友的鼓勵繼續將元詩歌做下去。我們經過不斷調整發展方向和探索發展路徑,最終將元詩歌鎖定成一個社會企業角色,2015年我們註冊成立了河南省元詩歌文化傳媒有限公司,同時以公益創業的典型受到河南省教育廳扶持鼓勵,為發展它,我也曾夜睡網吧,冬夜送貨,這種艱辛我想只有經歷過九死一生創業的人才會體會到。隨著元詩歌的發展,目前我們QQ有5000多位熱愛寫詩的朋友,這些詩歌愛好者大都分布在全國的高校之中,我能夠傾聽到他們的心聲,他們的訴求,他們渴望寫作得到高人指點,渴望作品得到認可,渴望才華能夠有人欣賞,而我們也便不斷在細化他們的需求,針對性的開發公益產品來滿足他們的需求。
所以對於我接觸的詩人大都是90後和00後,也因為我做元詩歌,很多詩人朋友也都聽說過我。元詩歌所創辦的刊物《元素》其slogn便是90後一代人的精神回憶,因為我接觸的更多是90後、00後,我個人覺得詩人這個群體是複雜的,一方面他們在語言方面有著天賦,另一方面在社會事務方面很難擁有清醒的認識,他們滿懷赤誠,熱愛生活,敏感社會,同時又瞻前顧後,猶猶豫豫。我在前一段發過一條微博,我說,當年跟我一起寫作的那些「90後詩人、作家」消失了至少80%,大浪淘沙,時間無情,90後即將奔三,在社會中扮演的角色也愈加重要和多元化,很多寫作者都將會被消解在社會生活中,誰能站到舞台的最後?誰可能成就越好。
馬曉康:如果我沒記錯,你比較喜歡沈浩波和閆志。如果我還沒記錯,我們私下聊天的時候,應該聊過搞創作先解決生存問題這類的話題。好吧,寫著寫著,我突然想到了詩人卧夫。他去世的時候我還在澳洲,父親和他見過很多次面,也給我講過一些關於卧夫的故事。好像卧夫當年為了文學來到北京,但看到很多詩人、藝術家的生活非常清貧,所以他決定先去從商。現在我也開始出來工作了,越來越感覺到,工作讓你經歷了更多,同時也佔據了你的創作和思考的時間。請問你是如何處理創作與工作之間的關係的?
牛沖:這個問題很難回答。說實話,我處理不好它們之間的關係。我曾試圖去將時間割裂進而營造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比如工作是工作,創業是創業,寫作是寫作,但是發現很難,這些事情都是相互交織在一起,難捨難分。另外畢業三年多來,我所經歷的事情密度特別大,家庭,社會的,工作的,創業的,儘管在各個方面取得了一點成績和經驗,但是都無法沉澱下來成為寫作的素材,處理這些素材也變的很難。但是在《元素》創刊號的時候,我也曾將這個問題問河南省文聯主席邵麗老師,她說這很正常,畢業前和畢業之後難免會面臨休克之感,但是如果你喜歡寫作,即使你停筆幾年再寫也沒什麼問題,寫作是個馬拉松,不是短跑比賽。我之所以喜歡沈浩波是因為他在大情懷下仍然去關注個人的寫作問題。我覺得做企業是有大情懷的,它為國家納稅,養活很多人,從某種程度上它幫助國家治理,寫詩先是個人化的東西,後是普遍化,沈浩波兩方面做的都挺好。
馬曉康:這個問題算是對我們三個人的自問吧。不過,今年由牛沖兄先來回答,長征和我的答案先放在心底。我們這一批早點的90後馬上要30歲了。如果你現在選擇偏向工作,可能會換來一個不錯的、體面的生活,但勢必會犧牲大量的時間。而你又不願意向那種「安穩的工作」妥協,選擇了外面的生存方式。結果,當你解決了生存問題後,卻發現,自己很難回到創作狀態了。而你的事業又在如日中天的階段。這個時候,你會糾結或後悔嗎?你會選擇放棄如日中天的事業,用剩下的存款去支持餘生的寫作嗎?或者說,當你擁有了一定地位後,是否會沉迷正在別人違心的讚美里,是否還能察覺到,自己寫得很「爛」?
牛沖:這個問題感覺確實擊中了我,我確實為了換來一個不錯、體面的生活付出了很大努力,我想包括長征應該也一樣,為了給家人和女友一個更安全,更舒適的生活環境,和社會做各種鬥爭,為此付出了很多心血和時間,發現再回到寫作狀態的時候便變的十分艱難,閱讀量隨著精力的減少大幅減少,你的寫作質量也便大打折扣。我上周讀完了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很多人可能都已經讀過,裡面描寫了一位為了藝術放棄優渥生活和家庭的藝術家,其原型是印象派三大家之一保羅·高更,這需要非常大的勇氣,你是否願意為藝術獻身?在書中,毛姆描繪了很多燦爛的關於藝術的見解,藝術的真實本質是酒神精神,還是關於人的另一種存在,我不知道,說實在的,現在想這些問題有點自欺欺人,因為我還做不到不在乎別人的評價,還沒有達到一個財務的樂觀狀態,還在為這個事情煩擾,但是當我真的達到財務自由的時候,我想我會去過一種遊山玩水的生活的,這是我骨子裡的東西。
王長征:好了牛沖,該我問了。咱們談一談詩歌觀。任何一位好詩人最主要的任務是琢磨、提高自己的技藝,你認同這句話嗎?在這個社會發展、文化繁榮的時代,你多次組織詩歌活動,是青年詩人里公認的「行動派」,你怎樣看待寫詩和策劃之間的關係呢?
牛沖:從創辦元詩歌開始的五年來,因為我們一直沒有自己的線下空間,活動一般都是藉助別人的場地,具體我來操辦的活動無法統計了,但是我覺得至少有50場以上了。
詩評家夏漢《語象的狂歡》中,評論家敬文東前面的序言將如今的詩壇描寫成一個「嘉年華」式的狂歡節,琳琅滿目的名頭,各式各樣的詩人披著華麗的外衣串場走穴,詩壇被搞的烏煙瘴氣。這一點對我觸動很大,因為我也搞了很多詩歌活動,我是不是也是製造烏煙瘴氣的一員?這一點我深刻反思。從某種意義上,詩歌的寫作和活動是有矛盾的,我做活動更多的是作為運營者來做,活動是平台搭建的一個支撐,也是促成互不相識的人見面的鏈接器。從商業層面來說,詩歌活動更多是支撐或者支持著某一個平台的構建,這在不同行業中都是司空見慣的,比如五金協會做的五金行業大會,電器協會做的電器行業大會,這種連接作用是不容代替的。
另一方面,詩歌又作為文體的一種,本身擁有著高貴的外衣。自古以來詩歌都是士大夫階層的所有的特權,西方的沙龍以及中國古代的吟詩作對和金錢都沒有太大的關係,都是人有了一定社會地位和財富之後的行為,難免這種印象傳遞到了今人的身上。人們看到現狀和很多人所希冀的「詩歌很高貴」的想法無法匹配便狠狠的批判了,現狀又和很多人所希冀「詩歌應該和任何行業一樣」的想法無法匹配便又狠狠的批判了,其實如今詩歌的現狀是商業和高貴勾兌的結果。從運營者角度來說商業和高貴並不矛盾,但是今人始終懷著一種有色眼睛看待詩歌,詩歌便擔任了矛盾的罪魁禍首。
做活動三點,一是作為組織或企業的運營支撐,二是詩友之間交流,三是商業和情懷的共存,之所以很多活動讓人失望乃由於策劃人對當代詩歌了解的缺失和對商業無限制的琢利慾望,這二者的勾兌便成了走穴演出的舞台。只能說這些策劃人能力太過下限,寫詩寫的好的人並代表工作能力和策劃能力強,很多時候被時代所攜裹。在這個時代,商業和情懷並不矛盾,高端的商業必定走情懷的路線,高端的情懷必定和商業密不可分。
王長征:這兩年《中國詩詞大會》很火,之所以引起大眾的共鳴,有人認為它打動了中國人的一顆「詩心」。中國人的詩心一直萌芽在心裡,需要外界力量激活,你覺得激活詩心需要什麼條件?
牛沖:其實唐詩宋詞都是流淌在中國人血液里的東西,是忘不掉,抹不去的。只要有外在的力量便很容易產生共鳴。出世和入世一直是一對孿生兄弟,恰巧的是中國人的血液里一直都有這一對兄弟,不然高曉聲的一句「生活不止有眼前的苟且,還要有詩和遠方」不會那麼快就火爆互聯網。這種骨子裡的東西不需要特別多的條件,只需一次活動,一次想像,一次詩的吟誦便能引起詩心,就像我們看《電影》戰狼,你能知道你有多麼愛國嗎?
王長征:中華民族是愛詩的民族,「新詩」植入中國已一百年了,但新詩的發展過程也是不斷「去中國化」的過程,也有評論家稱之為「殖民主義」的產物,與中國傳統詩歌文化存在嚴重的斷裂。你怎麼看待「新詩」與「古詩」的血脈聯繫呢?
牛沖:我覺得新詩已經和西方所謂的新詩不一樣了,因為中國的漢語是博大精深,豐富多彩,不到三千個中國常用漢字通過組合能夠變幻出數不清的語言,這些語言擁有著漢字獨特的魅力,同時在當代詩壇中,不乏將古典用於新詩的先鋒者,比如陳先發,飛廉等。這些魅力來源於中國一脈相承的方塊字,其基因是一樣的,無論形式怎麼變化,中國人的詩歌情懷是不變的,它的廣袤無垠讓中國詩擁有了無數可能性,也因此流派眾多,詩歌進入了一個平凡的繁榮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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